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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又是夏天,杜紹言盼了一年好不容易盼到,一放假收拾收拾立刻奔去外婆家。
他這一年長高了不少,小夏沒怎麼長,一見面就被他一通譏笑,譏笑完之後問︰「雜技團來了沒有?」
小夏模模頭︰「怎麼一見面就問這個啊,沒有呢。」
第二天杜紹言吃西瓜的時候又問︰「怎麼雜技團還不來?」
小夏趴在地板上收拾著西瓜子︰「不知道誒,那些雜技團本來就是來的時候沒準啊。」
第三天杜紹言躺在竹床上看星星︰「我都來了為什麼他們還不來?」
小夏篩著涼茶說︰「可能還要過段時間吧。」
第四天小夏主動說道︰「今天沒有來。」
「我還沒問呢,我才不關心他們來不來。」杜紹言坐在大樹上望天說道。
小夏不相信︰「那你一直一直問什麼啊?少爺其實很想見那個救你的叔叔吧?」
「怎麼可能,」杜紹言低頭看樹下的小夏︰「本少爺心系天下胸懷國家,一個人算什麼。」
遠處計叔大聲說︰「少爺快下來,摔到了不得了!」
「真煩。」杜紹言懶得理他,繼續翹著腳望天︰「哎呀哎呀好無聊。」
「無聊該做作業吧,」小夏仰頭說︰「少爺一直不學習我可要做作業了,不然我爸媽會罵的。」
說著也走進屋子,把杜少爺一個人扔在外面繼續無聊。
暑假在蟬鳴麥香中過到尾聲,雜技團也沒有來,杜紹言倒也不再提這件事,馬上就要回家了作業還一個字沒動,想到回家要被爸爸訓斥也只好窩在房間里補作業。
小夏作業早做完了,陪著少爺,看了一會湊過頭看少爺的書本,驚奇地說︰「這是什麼?」
「我的法語課。」杜紹言奮筆疾書道。
「除了英語還要學法語啊,少爺真厲害!」
「倒霉死了還厲害,我法語老師無比羅嗦,我這門課不寫完肯定被念死……」杜紹言突然停下筆,一動不動。
小夏看著他︰「怎麼了?」
杜紹言耳朵動了動,他看向小夏︰「听到什麼沒有?」
小夏努力地听了听,窗外只有蟬聲和蛙啼,他茫然地搖頭︰「沒……」
他話還沒說完,杜紹言已經騰地一聲站起來,急急忙忙地赤腳往外跑。
「怎麼了?」小夏問著,也跟著往外跑。
杜紹言不回答他,跑得頭也不回,一會就沒影了。
他跑得飛快,道路兩邊的麥田迅速往後退去,就算只是一點點的聲音,他听見了,和去年一樣的雜技團音樂。
是他們來了!
杜紹言一路飛奔到村口的空地,來的太早了台子還沒搭起來,幾個人正從車里往下搬東西。他一眼看見那個熟悉的背影,腳步卻慢了下來。
常生正將條幅往鐵架上掛,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他的肩,他回過頭,愣住了。
他活了很多很多年見過很多很多人,但他馬上就認出了他是誰。
這個少年的相貌盡管就一個小孩的年紀來講完全不是可愛的類型,但的確屬于過目難忘的那種,相比去年見到時長高了不少,看臉龐還有孩子的稚氣,個子卻已經有他這麼高了。
杜紹言皺起眉︰「不認得我了?」
「認得,」常生笑笑︰「你長高了。」
杜紹言是一路跑過來的,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怎麼才來。」
「嗯?別的地方表演過來的,」常生看著他︰「你在等我嗎?」
成年人相貌並發育期少年那樣容易改變,這個男人看起來和去年絲毫區別都沒有,甚至連衣服都是去年穿的那件,杜紹言立刻搖頭,說︰「我說,你去年怎麼說走就走,我還以為你怎麼樣了。」
常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杜紹言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接著說︰「我以為你被水沖走了,找了你大半天,還發動我家人找,一直找到天黑,結果你居然一聲不吭地跟著雜技團走了,太過分了!」
常生明白過來︰「是我不對,對不起。」
「對不起就行了嗎,害的我一年都……」杜紹言停下話語,又說︰「反正的確是你不對。」
「嗯,對不起,」常生看少年急急的表情覺得有些內疚,解釋道︰「那天在水里我一個東西斷了,我很著急地在水里找,後來趕回去又馬上要走,忘記向你告辭,是我不對,對不起。」
「你道歉了就算了,事情既然過去了我也不追究了,」杜紹言問道︰「你什麼東西斷了?」
常生指指脖子︰「一個掛件的繩子。」
他穿著襯衣,杜紹言看不到是什麼掛件,只看見露在頸項上的一截黑色絲繩。
說實話這個男人長相實在普通得很,但皮膚卻是很偏白的,黑色的絲繩對比著異常白皙的頸項,看上去很特別。
杜紹言搞不清自己心里是什麼感覺,他只是突然覺得喉嚨有點干,所以他吞了一下口水,又說︰「怎麼弄斷的?」
話說出口他突然想起來了,那天在水里他躍出水面時似乎腳勾到了什麼東西,而且那個東西似乎被他勾斷了,而且那個東西似乎是個繩子……
原來又是自己弄的啊……杜紹言有點不好意思,剛才這個男人還一個勁對自己道歉,其實他是為了救自己。
常生完全不介意般地說︰「戴的時間太長了就斷了,還好後來找到了。」
杜紹言更加不好意思︰「很重要的東西吧?」
「家人的遺物。」常生補充道︰「已經找到了。」
正說著周圍圍過來一些人,常生有些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我還要搭台子,馬上要表演了。」
「哦。」杜紹言退後幾步︰「你忙吧。」
他一直退到人群外,站在一旁,不一會班主出來敲鑼,表演開始。
節目和去年沒什麼變化,杜紹言對雜技表演也沒什麼興趣,反正都認定是假的,看了一會小夏才氣喘吁吁地趕來,按著心口說︰「終于……趕上……」
杜紹言看他一眼︰「才多少路啊,你身體太差了吧!」
小夏邊喘氣邊問︰「開始多……多久了?」
「有一會了,你看吧,好無聊。」杜紹言聳肩︰「這種鄉下雜技團也就這種水準了。」
「那你還天天問?」
「沒有,我隨口一說你還當真呢。」
小夏哦一聲︰「那,還看不看啊?」
「反正回家也沒事,就看看唄。」杜紹言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
表演進行了約一個多小時之後,班主又敲鑼吆喝︰「今天來到寶地,見面就是有緣,覺得節目精彩還能一看的還請各位父老鄉親捧個場!」
他說著一個女孩托著淺口鐵盤開始收錢,一些人一哄而散︰「收錢啦不看啦。」轉眼就走了不少人。
小夏戳戳杜紹言的手臂︰「我們呢?」
「沒帶零錢。」杜紹言模模口袋︰「借我點。」
小夏從口袋里掏出來錢遞給他︰「可是你不是覺得不好看嗎?」
「不好看也看了,人家辛辛苦苦表演一場也不容易。」杜紹言接過錢︰「你就五塊錢?」
「出門著急沒帶……」
人群的另一邊,常生也端著盤子走過來,有人丟了一塊錢的硬幣進去,他立刻低頭說道︰「謝謝。」
「五塊錢我怎麼給的出手!」杜紹言抱怨著,邊把手腕上的手表摘下來。
小夏叫起來︰「我爸爸說你的手表是什麼斯什麼很貴的呀!」
「噓。」杜紹言比出噤聲的手勢。
常生已經走到他們面前,他的眼光越過他們往後望去。
「喂,這個給你。」杜紹言將腕表扔進盤中。
常生愣了愣,馬上說︰「小朋友不用給……」
「我不是小朋友。」杜紹言打斷他的話︰「你結束了沒,我還有話說。」
常生望了望人群︰「哦,我讓別人替我。」他走過去對另一邊收錢的女孩交代著。
人群漸漸散了,周圍也空蕩了,遠處的天空升起了一輪明月。
常生一會走回來,手里還拿著那塊表,他遞到杜紹言手邊︰「這個太貴了,不能收。」
杜紹言搖搖頭,堅決不接︰「我不喜歡欠別人,之前弄斷你的鏈子這個算賠你。」
常生也很堅決︰「我那只是一根繩子,不值這麼多錢。」
杜紹言大人樣地皺眉︰「我覺得值就值,這個手表我已經給你了,你就算扔了也麻煩扔遠點別讓我看見。」
常生有點無奈,這個少年身上有明顯的少爺做派,他只好說︰「那謝謝你了。」
「不客氣。」杜紹言問道︰「你叫什麼?」
常生有些意外,出于禮貌他還是回答道︰「我姓常。」
杜紹言追問︰「常什麼?」
「……常生。」
「哪兩個字?」
常生只好回答道︰「平常的常,人生的生。」
「平常的常,人生的生,我記下了,」杜紹言老氣橫秋地說︰「不管怎麼說你去年救了我,雖然一聲不吭地走了,但我這個人有恩必報,我外婆家是村子里最大的一戶,你有什麼困難報你的名字他們都會幫你。」
常生反而笑了︰「那謝謝你。」停一會又說︰「不過不用了,我過幾天就走。」
杜紹言想起他們是雜技團︰「你又要去別的地方表演?」
「不是,我們雜技團要解散了,」常生仍然微笑著說︰「這里是最後一站。」
杜紹言吃了一驚︰「為什麼啊?」
「團里的兩個人要結婚,漂泊著不是長久之計,總要安定下來,我也打算找份工作,」常生接著說︰「所以,這次算是最後的表演。」
月亮照在地上,並不明朗,杜紹言覺得這個男人的眼神有些黯淡,像是非常非常的疲憊。
杜紹言突然很想安慰他,他清清嗓子︰「那正好,你要找工作,我外婆家就是開茶園的,你可以到這里做工,報我的名字……」他順手撿起地上的一根小樹枝,一筆一劃地寫出自己的名字,念道︰「杜,紹,言,你要記住。」
常生歪著頭看他寫,一會抬起頭︰「嗯,我記住了,謝謝。」
「你會來嗎?」
「……」常生猶猶豫豫地不說話,杜紹言馬上看出來了︰「你不想來啊!」
常生連忙擺手解釋︰「不是,我想去大一些的城鎮工作,不過謝謝你。」
「不識好人心。「杜紹言面子上掛不住︰「隨便你,小夏我們走!」
說完沒好氣地轉身就走,常生幾步趕上他︰「對不起啊,浪費你的好意……」
「行了行了。」杜紹言懶得理他,拉住小夏快步走得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