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多久沒有這樣安然地墜入夢鄉過,她早就記不清楚了,只是睡到一半美夢正酣的時候,卻忽地被人推醒,她睜開迷蒙的雙眼,正對上他深黯的瞳孔,她瞧見他的表情里夾雜著異色,正想開口詢問,卻听他道︰「語犀,快穿上衣服,失火了!」.
她見他光著臂膀,臉上本還有些羞赧之色,這會兒只覺得他神色嚴肅,不像是開玩笑,側耳一听,外面果然是一片混亂之聲,女人的尖叫聲間或傳來。
慌慌張張地坐起來,手忙腳亂地要去套衣服,可是一件一件七零八落的,穿起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越急越慢,越慢越急,她的汗水開始在兩鬢上密集起來。
他蹙了蹙眉,撿起自己的外套將她裹住,隨後浸濕了一塊毛巾塞進她手里,把她整個人橫抱起來,整個動作極為利落。
她還有些恍惚之間,已經看他踢開了房門,外面果然有濃密的煙霧,滾滾而動,幾乎讓人無法看清前方的走廊和樓梯,她嚇得倒吸一口氣,漂浮的煙塵注入鼻孔,惹得她一陣咳嗽。
這火勢,看來是相當凶猛的。
他低下眼神看看她,沉聲道︰「捂住鼻子。」
這棟古舊的樓房雖然並沒有很多層,但他們卻是處在高處的,著火點似乎是在他們下面,燃燒著的明火還好,並不算是特別大,但是因為這里木質結構居多,蔓延起來速度很快,而且那濃煙還生生地加劇了這里的危險性。
顧語犀抓住鐘天闕的胳膊,呼吸有些急促,道︰「天闕,你放我下來吧!」
他這樣抱著她,行動豈不是很不便?
「別亂動!」他告誡似的誄。
他的記憶力超群,尋找逃走的路徑似乎並不困難,他微微矮著身,避免吸入過多煙氣,對她的勸告無動于衷,仍自鎮定地辨明方向,往前行走。
她越發地看不清他的臉,只覺得他的手臂緊緊地箍在自己的身上,那麼沉穩有力,她的心原本那樣忐忑驚慌,如今卻有一種奇異的安全感縈繞著。
在這樣的環境里,她竟然沒有害怕,因為,他的存在,便是她的勇氣。
然而她終于還是听見他隱隱的咳嗽聲,隱藏在這亂糟糟的氛圍中本不明顯,但她能夠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他肯定是在極力地忍著的,為了不讓她擔心。
心里狠狠地一擰,她的淚水忽然就流了下來,滲進捂住自己口鼻的濕潤毛巾里,兩個人下到第二樓的時候,已經離火源遠了些,算是比較安全了,視線也隨之清楚了些,她望著他已經燻黑的臉,抬起自己握著毛巾的手,準備替他擦一擦,他凝視著她同樣髒兮兮的小臉,忽然輕輕地一笑。
她有點愣住,別開眼神往上面的火勢一望,卻瞧見一個燃燒著的火球忽地墜落下來,還來不及分辨到底是什麼東西,她已經大叫出口︰「小心!」
然而終究是晚了,那火球正正砸在他的頭上,她只感覺他的身子搖晃兩下,抱著她朝後跌去。
「天闕!」她爬起來,幾乎是尖叫著搖動他的肩膀,他卻一動不動地,躺倒在地上。
不可以,怎麼可以,她絕對不允許這個人有半點閃失!
心中忽然生出無限的勇氣,她使出全身力氣扶起他沉重的身子,將他的雙臂搭在自己的肩上,用單薄的身體拖著他往前走,他那樣高,所以雙腳幾乎是在地上拖著的。
她這會兒反而一點沒有流淚,因為很明白,現在不是時候,她需要堅強,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在反復地回響著︰她要他活著,他必須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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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後也暈了過去,大概是一時心力難勝的緣故,她拖著他逃出生天,迷糊地見到有人朝著他們跑過來,她緩緩地將他放下來,只覺得四肢同大腦都沉沉的,再看他一眼,終于也倒下去。
再醒來,是在附近的一家醫院,她蹬地一聲從床上彈起來,下意識地往四周望,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
她心急如焚,一把扯掉自己手上的針管,也不管留沒流血,掀開被子赤著足就往下跑,出了門,隨便抓住一個護士就問︰「你知道鐘天闕在哪兒嗎?」
那護士打量了一下她身上雪白的病服和蒼白的嘴唇,皺了皺眉道︰「你是病人吧,快回房間躺著去。」
顧語犀哪里顧得上這麼多,發起火來,聲色俱厲︰「他為了我都快死了,你還讓我回去躺著?!」
小護士被唬了一跳,她還從沒見過這麼凶悍的病人呢,半響沒回過神來,顧語犀見狀,索性甩開她,大步地朝著咨詢台跑過去,問到了病房號,匆匆跑走。
鐘天闕住在急救病房,與她不在一棟大樓,她一路急急地飛奔而去,推開.房門的一剎那,有微微的膽怯。
是真的在害怕,這是她千辛萬苦重新得回的幸福,會不會從此消失無蹤?
所以當她看見他躺在病床上,安安靜靜地闔著眼瞼,呼吸均勻而平靜的時候,喜悅從心底泉涌而出,幾乎連手指都發起抖來。
她放輕了腳步,悄無聲息地朝著他走過去,每一步都那麼小心翼翼,帶著前所未有的虔誠。
在他的床邊,她緩緩地蹲來,看著他裹著一層層紗布的額頭,呼吸一滯,手指輕輕地抬起,拂過他的眼楮和面頰,她不敢眨眼,忍不住湊近一些,在他耳邊呢喃一聲︰「天闕……」
沒有什麼,比情人之間的呼喚更溫柔,更有魔力吧。
快醒過來吧,我在等你。
顧語犀在心底默默地祈禱著,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