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醒來,已是太陽高掛,她睜開眼,恰好藤井沐陽由浴室出來,西裝領帶全部穿齊,又是一副精明干練的商人模樣,找不出昨夜的溫柔、憤怒或…激情。
「今天下午搬家公司會一搬我的東西,也順便去搬你的,我會再和你聯絡。」他不帶一絲溫度地說。
「好。」她低聲說。
溫情不敢看他,將自己包得嚴密,仍擋不住臉上身上的滾燙。沒听見他反應,轉頭一看,他已下樓,溫情趕緊下床,梳洗一番,也跟著下樓。
他坐在客廳看報,見了溫情便說︰「冰箱沒菜,我們出去吃早餐,然後我送你上班,你要去花圃還是花坊?茆」
「我自己可以搭公車。」她說。
「花圃還是花坊?」他又重復一遍。
「花坊。」她不想一早就爭辯蚊。
他們在路上隨便吃了燒餅豆漿,他西裝革履,她一身T恤牛仔褲,很不協調,卻談著一般的家務事。
「晚上有空,就去買一些民生用品。」藤井沐陽說︰「有沒有需要請個清潔煮飯的女佣?警衛小李會介紹。」
「不用。」她連忙搖頭。「這點事我做得來。」
他以為他們是尋常夫妻嗎?她心情復雜地想。盡管經過了昨夜,她仍然覺得有陌生感,藤井沐陽和五年前是多麼的不同呀!在行為、談吐、態度…甚至歡愛,都改變許多。是因為他是成熟的男人,而她是成熟的女人嗎?
唯一不變的是,她仍那麼容易受他誘惑,為他所左右。她幾乎要分分秒秒提醒自己,他是為復仇而來,他是敵人。
他送她進花坊,牽她的手仍不放開,小舒看見他,臉上嫌惡的表情一點也不掩飾。
「溫情,他沒有打你或虐待你吧?」小舒直接問。
溫情瞪她一眼,藤井沐陽不為所動,反而在她臉頰親一下,若無旁人的說︰「我會打電話給你。」
看他走出店門,回到車上,駕車駛離,溫情發現自己竟開始想念他了。
「溫情,你還好嗎?」小舒仔細審視她。
被她看得心慌,溫情故意東忙西忙,「別大驚小怪好嗎?」
「什麼大驚小怪。」小舒說︰「我可是急得一夜都沒睡好呢!」
「事情已成定局,你就別再操心了。」溫情說︰「藤井沐陽不會虐待我,等他覺得報了仇,自然會放了我,那時候大家都安全了。」
「但是你呢?我就不信你能全身而退!」小舒說︰「你畢竟不是一個無情的人,換男朋友就像換衣服一樣。你保守清純,以前的傷害剛剛淡忘,這次,這次,這…這不等于毀了嗎?」
「小舒,我沒有你所想的保守清純。事實上,我也不是以前那個天真的小女生了。想想看,我已經二十七歲了,又在京都一個人生活了這麼長時間,怎麼可能像一張白紙呢?」溫情試著安撫她。
「以前在學校,大家都說你很神秘難懂,我還不信呢。今天看來,你果然藏了不少秘密,有什麼秘密是連我都不知道的嗎?」
「別瞎猜測了,」溫情忙說︰「小舒,我會答應藤井沐陽這種事,就表示我能應付,不要緊張兮兮,好嗎?」
勸完了小舒,對于藤井沐陽的心溫情卻沒有那麼篤定。昨夜,她又像走回藤井沐陽糖衣炮彈般的世界中,仿佛五年前的輕憐蜜愛。只是那時候她不知道糖其實是有毒的,如今預知了,她可以避開那毒的一面嗎?
※※※
藤井沐陽送走搬家工人,回到書房整理一批文件,又打電話給溫情,告訴她工人已出發到花坊了。
「我知道了。」她短短說一句,就掛上電話。
他發一一會兒愣。回頭瞥見母親坐在窗前的沙發上,臉上仍罩著寒霜。
「媽,您就別再生氣了。」他安撫說︰「下午不是有你以前的老鄰居要來嗎?夠你忙了。」
「我現在哪有心情?」她滿心怒火︰「我真不懂,要為你舅舅出一口氣,又何必去和溫情住在一起的?而且還用到新城山莊的房子。那可是打算給你娶太太住的,你竟然用來做這種事,太不像話了。」
「我說過,我有我的理由和復仇方式。」他很有耐心地再說一遍。
「我是不太清楚你和溫情過去是怎麼一回事,對于你的做法,我還亂糟糟的一頭霧水。」她看著兒子,「但你不是利用她給姓溫的人一個教訓了嗎?」
「我懷疑那個教訓夠嗎。」他面無表情地說。
「那又如何?」雅藝馬上說︰「現在姓溫身邊的一切已經岌岌不保,只要你再加把勁,所有和那個賤婦有關的人就一無所有,足夠讓她嘗到家破人亡的滋味,以告慰你舅舅在天之靈,又何必去招惹溫情呢?」
「媽,不這麼做,我恨意難消。」他說。
雅藝一時啞口無言,半晌才說︰「我真的愈來愈不了解你了!拿溫情報仇,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你大舅舅、大舅母知道了怎麼辦?消息若傳到新加坡,你和藤原小姐的婚事還能談嗎?」
「這些我都會處理好的,您別擔心。」藤井沐陽又回到桌前繼續整理東西。
「我能不擔心嗎?你簡直在制造混亂。」見他不答,雅藝又發火了︰「真不知溫情是哪種女人,竟輕易與人同居,果然是一個狐媚子,也真是姓溫的報應。看她三番五次來糾纏你,沒有羞恥心,你根本就不應該理她,萬一是個詭計,怎麼辦?」
「媽,你別再說了。您贊成也好,反對也好,我都不會改變我決定的。「藤井沐陽一臉冷硬地說。
雅藝暗暗發愁,她知道藤井沐陽一向孝順听話,雖然脾氣倔強頑固些,一旦想做什麼,十匹馬也拉不回,但也不曾如此離譜呀!…
母子正在僵持時,穿著孕婦裝的蒼田宮走進來。
「藤井媽媽,您在這里呀!「蒼田宮說︰「我把我媽媽和中真媽媽她們都接來了,全在客廳等您呢!」
「宮子,你來評評理。」雅藝如見救星般說︰「藤井沐陽居然要搬去新城山莊,和溫情同居,你說他是不是昏了頭?快幫我勸勸他,要他打消這可怕的念頭吧!」
宮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雅藝離開書房後,她還愣在那兒,由震驚到憤怒,內心波濤洶涌。「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她沖口而出︰「五年前你害得她還不夠嗎?為什麼又要拖她下水?」
藤井沐陽並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毫無笑意地反問︰「我母親反對,有她的理由,請問你又憑什麼反對?」
宮子呆住,她最怕藤井沐陽這種說話態度,表示他在失控邊緣,將六親不認,理智告訴她,趕緊走,遠離暴風圈,別再多費唇舌。但五年前溫情受害那一幕,一直是她最深的內疚,若藤井沐陽還有一點良心,就該放過溫情呀!
「我是為了溫情,你沒有權利再去傷害她!」宮子鼓起勇氣說。
「太奇怪了!」藤井沐陽冷笑一聲︰「你的忠誠一向不是屬于我的嗎?五年前不是你迫不及待揭發真相,讓她受到羞辱嗎?怎麼今天會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別再說了,那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宮子激動地說︰「但當時我實在無法是,被嫉妒蒙蔽了雙眼!」
「是嗎?」他用譏誚的口吻說。
宮子恨透他那自以為是的樣子,忍不住說︰「如果我有罪,也只不過是個小嘍羅而已。
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你,你憑什麼指責我?」
「我有嗎?我不是該感謝你嗎?」他仍然諷刺著。
「你沒有指責我,為什麼你好幾年不和我說話?」宮子突然大悟︰「天啊!你在怪我,不是因為溫情,而是因為我壞了你的大事,對不對?所以你要重新開始…」
「你明白就好!」藤井沐陽陰狠地說︰「我原諒你,是因為你曾經愛過我。我希望你別再自作聰明,來干涉我的事。否則我們連最基本的情誼也維持不了。」
「你怎麼會變得那麼可怕呢?」宮子喃喃地說︰「這次你又要怎麼對付溫情?讓她身羽俱毀、名譽掃地、一生抬不起頭來,然後走上她妹妹的不歸路路,你才甘心嗎?」
「閉嘴!」藤井沐陽面色鐵青地說︰「溫情不再是個孩子,也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也心甘情願,你懂嗎?她沒有你想像中的脆弱無助,她甚至比你還要頑強,你還看不出來嗎?」
停下來!這是最後界線了,不能再跨進了,否則好不容易恢復的默契又要毀于一旦。
宮子深吸一口氣了,她真正要關心的人是深山景和肚子里的寶寶,而不是藤井沐陽了!
溫情,無論你為什麼答應藤井沐陽這荒謬無理的要求,我都只有暗中為你祈禱了,蒼田宮在心里說。
※※※
下午隨搬家公司的車子回到新居,藤井沐陽的東西真不少,似要長住下來。是呀!這是他的房子,事情結束時,他不必離開的。
工人走後,她忙著整理,不知天色漸暗。正在擺設店里帶來的花時,藤井沐陽回來了,才六點多一些,她很訝異,他說他都會工作很晚的。
「對不起,我還沒有時間買東西呢!」她說。
「沒有關系。」他本來有些緊繃的臉,松懈下來。
兩人站在客廳,氣氛有點尷尬。不是朋友、夫婦或情人,只是睡在一起的仇人,還沒有一個規範可循呢!
「我們出去吃飯吧!」他終于說。
走在人群中,彼此間的壓力解除很多,隨著六月的晚風,熱鬧喧語,他們也開始友善地交流,不談過去、自己或任何敏感話題,只是簡單的日常對白。若記錄下來,會讓人聯想到兩個極端,剛認識的朋友或已經幾十年的老夫妻。
吃完飯,他們就共同采購,他說項目,她選牌子,一點爭論都沒有,兩個人都不願意破壞眼前的和平。有幾次,她恍惚又回到從前,只是他一身的冷漠和後來的熱情都不見了。
回到山莊,緊張的情緒又回來。
藤井沐陽叫她到陽台賞月,她雖然無心,卻又不想惹他生氣。他擺新買的茶具,她泡茶,十五的圓月靜靜亮著,是有情人的天涯共此時,放在她和藤井沐陽前,實在辜負。
「記得以前我們常這樣看月聊天嗎?」他說。
溫情不想回憶,只專心喝茶。
「但就少了這個步驟。」
他說著,就拉她過來,讓她偎在他身上,兩只手在她腰間。她最初有些抗拒,後來就放棄了。
銅鈴聲輕輕傳來,溫情忍不住問︰「風鈴怎麼會在你手上呢?」
「我留下來了。」他的手微微一緊︰「那年你走得可真匆忙,連那麼重要的東西都忘了帶。」
「匆忙嗎?」溫情說,想離開他的手掌。「當時有惡魔追趕,我跑都來不及,哪顧得了其他東西?」
「那個惡魔想必是我。」他竟笑了出來,不讓她走︰「我可以想像你是如何倉促逃離,迅速找尋落腳之地。」
她趁機月兌離他,遠站著︰「這麼丑陋的事,我不想再提?」
「丑陋?」他緊捏雙手︰「你們溫家比這更丑陋的事還多著呢。」
「丑陋也與我無關呀!」溫情心一痛說︰「你怎麼能那麼殘忍地對待我呢?」
「殘忍?」他臉上一片陰暗︰「殘忍的是你那個骯髒母親,我說過,只要是和姓溫有關的人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又來了!他們的維持不到幾分鐘,又如何能夠共處在一個屋檐下呢?溫情吞回哽咽聲,掉頭就走。
藤井沐陽偏不放她,從後面抱住她,她奮力掙扎,叫著︰「我恨你!我恨你!你甚至比惡魔更惡毒千倍萬倍。」
「千倍也好,萬倍也好。」他在她耳畔說︰「你恨我、我恨你!我們是注定要一起待在地獄里了。」
他們最後的爭吵纏斗,是結束在床上的。藤井沐陽瘋狂地吻她,吻去她的話、她的淚、她的悲喜、她的所有理智,她的身體如此迫切地接受他,全不顧那熊熊燃燒的火,一路燒到她的心靈深處,再一次的敞開,是更呈現出無盡的痛呀!
痛也驚不醒她,尤其看到他充滿***的雙眸,不自覺地哀求她,仿佛她是他唯一的天地時,只有無條件的棄甲投降,讓罪惡的歡欲任意縱行。
激情過後,她整個人前所未有的脆弱空虛,她遠遠滾到床的另一邊,內心是自我厭惡與悔恨又讓他如此輕易地得到勝利。掠奪她的身體還不夠,還要凌辱她的心。他靠近來說︰「我的溫情果真長大了,告訴我,到底有多少個男人教過你?是中國人、日本人或美國人?告訴我!」
他的手捏痛了她,她恨恨地說︰「你以為我是妓女嗎?沒有!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因為他們都讓我想到可惡至極的你,令我惡心想吐!」
「惡心想吐!」他又壓住她︰「那麼剛才你那忘情快樂的樣子,又叫什麼呢?」
溫情推開他說︰「不要再說了!我不知道你又經歷了多少女人。你技術高超了,我的身體或許順服,但我的心卻深惡痛絕!你這樣千方百計地羞辱我,你真的快樂嗎?你真的可以由仇恨中獲得解月兌嗎?」
「只要你不要該死的反抗我,我就可以!」藤井沐陽咬著牙︰「我是不快樂,我是沒有解月兌,因為你月兌逃了!老實告訴你,今天即使我擁有一切,我仍不滿足,因為沒有你!這一次,我們算是彼此利用,你為你身邊的人,我為自己,等一切結束了,或許我就可以正常地結婚生子,不會在每一個女人身上看到你的影子。」
這番沉痛的表白深深震撼了溫情,她由他的神情,知道這一切都發自他的肺腑,她從來沒想到他內心有這麼混亂黑暗理不清的一面。這就是他找她的理由嗎?
常話說的沒有錯,復仇的人也是痛苦的呀!只是她不知道藤井沐陽的恨竟累積得如此深厚,不但侵蝕掉他的心靈中最後一塊淨土,連未來的幸福快樂亦被污染,多可悲呀!
他說他必須藉由她來解月兌,又如何解月兌呢?她不懂,她真正的迷惑了!
佛說,只有愛才能化解無止盡的仇恨。可是她和藤井沐陽之間根本沒有愛,怎麼能化解一切呢?
溫情為他凝聚的淚,忍不住掉下來了!很意外的,藤井沐陽只無言的抱住她。兩個人在黑暗時緊緊相擁,寂靜中只有溫情輕輕的啜泣聲。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