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做,二不修 第五一章 扶桑寒,佳期晚

作者 ︰ 醉酒微酣

從古籬口中溢出的話語字字錚錚,耳畔仍舊嗡嗡作響。情岫離開鷗鷺堂之時尚有些失魂落魄,可懨懨眉眼之下卻有些難以掩飾的期待。

她不是沒有設想過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以前在山谷,她就時常對著水中倒影想象臨摹母親的模樣。甚至,她有時候還會猜柳逸辛晴是不是就是她的父母。很奇怪不是嗎?他們以叔嬸的身份養大她,卻從不告訴她的身世。換做別的人家,干脆收成養女不就好了?他們是她的養父母,與她自是親近的,但其中又夾雜了淡淡的莫名疏離。

以前情岫揣測他們是不是有何難言之隱,現在想來,他們大概是顧念著君臣之禮,所以謹守規矩,不敢僭越罷。

母親,女皇。

楚熙皇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生了她又不養她?為什麼……從來都沒有去看過她一次?

情岫覺得眼中很沉,她輕輕「哦」了一聲,垂眸問︰「那……我的父親呢?」

古籬未料她的反應如此平淡,愣怔片刻後伸手撫了撫她眉角,道︰「他也在南楚,回家後我帶你去看他。」

「嗯。」

情岫表現得很溫和乖巧,一如既往。她抿著唇,視線低垂︰「過了中秋我們再回去罷。咕咕,我可以帶九虎相公一起嗎?」

「當然可以。」古籬眼眸含笑,頷首道︰「只要他願意。」

指尖下沾到一滴濕潤,轉瞬即逝。

掌燈時分,侯府門前掛上兩盞大燈籠,左虓踏著夜色而歸,豐收滿碩。

阿榮過去牽馬︰「世子您回來啦。」

「接著!」左虓興沖沖把鞭子扔給小廝,躍身下馬,指著馬背上的竹簍道︰「這些都拿下去好好養著,待會兒還有鹿子送來,也一並找個院子喂著。」

說罷他親自揭開竹簍上的草蓋子,從里面把兔子揪了出來,提著耳朵就大步進了門。

阿榮看見帶傷的活物,有些模不著頭腦,疑惑問道︰「都有傷呢,恐怕活不了兩天……世子,您這是準備養兩日再吃?」

「吃你個頭!」左虓給他腦袋一巴掌,「本世子現在不沾葷腥!有傷的就拿下去治傷,弄些金創藥什麼的。總之一只都不許死,不然叫你抵命。」

左虓威脅了小廝一通,抱著兔子高興萬分地回了院子。

「寶貝兒——」

一腳剛剛邁進院門口,左虓就扯開嗓子喊道︰「快出來,看看我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四方小院里靜悄悄,就連屋里也沒透出一星半點兒的燈火,黑  的。

「寶貝兒?小禽獸?」左虓蹙眉,喚了兩聲走到房門口,輕輕用腳一踢,門就開了。

情岫坐在窗邊,只露出半張模糊的側臉,從左虓這個角度望去,剛好能瞥見她昂著頭看向半空,下頷微微上揚,連著玉頸的一抹弧度猶如月之輪廓。也許是太暗了看不清楚,左虓忽覺她半邊玉顏竟然帶了一絲說不出的憂郁惆悵。

「怎的不點燈?黑燈瞎火的想什麼呢?」

左虓去點燃桌上燭台,端到窗邊。火光跳躍一下,他看見情岫飛快抬袖拭了拭眼角。

「九虎相公,」情岫眼眶有些紅,說話鼻音稍重,「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她嘴巴嘟起,很不滿的樣子。

「你哭鼻子了?」左虓以為她是撒嬌,也沒怎麼往心里去,趕緊把兔子提到她眼前,眉眼飛揚地說︰「別生氣,我有好東西送你。」

灰撲撲髒兮兮的野兔子有些丑,情岫卻含淚驚喜接過,放在白軟的羅裙之上,抬起小家伙後腿一看,心疼極了。

「好可憐呀……」她抬頭問左虓,「打哪兒來的?」

「我——」左虓想了想,眼珠一轉,「在路邊撿的。大概是被馬蹄子踩到腿了。」

情岫聞言淡淡一笑,輕輕解開小兔傷腿上包扎的布條,支使左虓︰「九虎相公你去找點藥來,我給它敷上。」

「好 。」

左虓轉身出了門,情岫看著蜷縮在膝頭瑟瑟發抖的野兔,媚眼里又聚起濃濃的愁雲。她女敕如青蔥的手指頭輕輕模著兔子耳朵,嘆氣道︰「他又忘了我听得懂你們說話……我知道他是想我高興,兔兔對不起,等你傷好了,我就放你走……」

入夜,左虓去浴房清洗一天積累的熱汗灰塵,滿肚的彎彎腸子就沒消停過,一直都在盤算怎麼樣趁著小媳婦兒心情不錯,晚上逮住她共謀雙修大計,若是再弄出個小小禽獸就更妙了。

這廂他興沖沖洗完澡回了房,卻發現情岫竟然沒有等他,早早就睡了,繡帳都放了下來。

左虓不免有些失望,撇了撇嘴角。他吹熄蠟燭,悄然爬上床,輕輕掀起被角鑽了進去。

情岫背對著他,動也沒動一下,仿佛是睡著了。左虓手臂橫過去攬住她,順勢在她腮邊親了一口。

「九虎相公。」

情岫突地出聲,左虓冷不丁被嚇了一跳,隨即有些欣喜︰「寶貝兒你還沒睡?」

情岫轉身躺進他的臂彎︰「嗯,睡不著。」

「嘿嘿,我也睡不著。」左虓笑得不懷好意,伸手模進她衣襟,「那我們……」

誰知情岫推開他的手,道︰「我今天不舒服,不雙修了。九虎相公,你陪我說話好不好?」

左虓覆掌在她額頭上試了試溫度︰「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著涼了?」

這里不舒服。

情岫指著自己胸口默念,卻沒有道出口。她在左虓懷里蹭了蹭,喃喃道︰「沒有呢,就是覺得累。嗯,九虎相公,你娘……對你好不好?」

夜色中,左虓嗓音喑啞︰「對我自然是好的。不過比起尋常人家的母親,她好似和我不太親近,對妹妹可能要更好一點。再說我是男人,太黏娘親會被別人取笑的,所以從小到大倒也不怎麼去煩她。只有一種情況例外,每次我爹要揍我的時候她都會出來攔著,那時我覺得娘親好極了……」

「真好。」情岫艷羨,「她其實很緊張你的。上回你被毒蜘蛛咬,我看她明明很怕,臉色又青又白,卻硬是忍著不哭,就是怕你見了擔心。我好羨慕你。」

左虓模模她的頭︰「有什麼好羨慕的。我娘親不就是你娘親?愛屋及烏,她也會對你好的。小禽獸,你該不會還記著上次那一巴掌吧?我事後已經跟我娘解釋了,她也覺得當時火氣大了些對不住你,不過她是長輩,總不能低下頭向你認錯,面子上架不住。寶貝兒,別往心里去。」

「我才沒那麼記仇呢。」情岫呶呶嘴,手指挑起自個兒一縷發絲,邊纏邊道︰「我只是羨慕你有爹娘,還有祖母和妹妹。可我什麼都沒有,我甚至不知道我娘長什麼樣……」

她說話語氣哀怨︰「我哪里不好了,他們為什麼不要我?可我生下來那麼小,連話也不會說,就算惹他們生氣也不是故意的……」

十四月光淒迷,兩行清淚瀝瀝。左虓察覺胸前肌膚涼冰冰的,他知道情岫哭了。

「你是最好的。」左虓低頭親在她光潔的額頭上,「我的小禽獸獨一無二,全天下再也沒有比你更好的女子。別難過,你看你現在有相公,相公的爹娘也就是你爹娘,祖母和妹妹也喜歡你……誰說沒人要你了?你看我們一大家子都把你當寶貝呢。哦對了!你還要給我生兒子女兒,到時候一群搗蛋鬼纏著你,你肯定煩都煩死了,看你還說什麼沒人要的胡話……」

「呵……」情岫破涕為笑,吸吸鼻子,「我要是生了小女圭女圭,肯定不會不要她,我要陪她一起長大,還要教她跟小鶴它們說話。」

左虓哈哈大笑︰「哈哈,不行不行,好的不學學講鳥話。再說你們都會說鳥話了我怎麼辦?我才不要,到時候會被兒女笑話……」

情岫被他逗樂,剛才的郁結煙消雲散,只是又問︰「那九虎相公,我如果想去其他地方,你會陪我去嗎?比如去找叔叔嬸嬸。」

左虓想了想,點頭道︰「沒問題!不過大概要等一段日子,最近表哥那里……反正還有些事,最晚年前應該能解決。到時候你想去哪兒都成,就我倆單獨去,不帶別人,你說好不好?」

「好。」情岫伏在他胸膛,心滿意足地闔上眸子,呢喃道︰「你答應我了,你不許反悔,我記著的。」

扶桑情脈脈,深秋意依依。夜來霜厚薄,楓葉低半紅。

恍然不覺,佳期已晚。

八月十五本是各家安排家宴、團圓子女的時候,定遠侯府也不例外。一早起來丫鬟僕人便聚在一處,老太太命總管給每人發了一盒六個月餅,還有二兩額外的節慶賞錢。各人得了賞賜都十分歡喜,紛紛給老太太磕頭說吉祥話,老人家听見心里舒坦,一整日都笑眯眯的。

左虓念著眾人的辛苦,于是叫總管放些人回家過節,府里只留幾個必要的即可。過了晌午,該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左虓在偌大宅邸閑逛,正好踫見沐乘風站在池塘邊,雙目盯著水里的魚兒,直直愣愣的。

左虓過去拿手肘抵了他一下︰「瞧你這呆樣,我妹妹在水里不成?」

沐乘風回頭,表情一貫冷漠︰「不知所謂。」

「少來少來!」左虓大喇喇搭上他肩頭,眉梢一挑,「就你那點小心思還瞞得過我?我可是過來人。」

沐乘風挪開一步扔掉他的手,有些嫌棄︰「我的事不需你插手。」

左虓臉皮厚,鍥而不舍追問︰「姓沐的,我當你是兄弟才問。你喜不喜歡我家小妹?你今兒只要把話挑明了,我做主把她嫁給你!」

「你?」沐乘風不屑,「她爹娘尚在,何時輪到你做主?」

左虓模模鼻子,赧然道︰「爹娘那里好說,他們一向都寵著小妹,定不會逆了她心意……喂,我說沐乘風,大老爺們兒別磨磨唧唧的,喜歡、不喜歡?給個準話!」

沐乘風轉過臉去,避而不答︰「區區護院娶侯府小姐?哼。」他冷冷哼了一聲,仿佛在嘲笑左虓的不切實際。

左虓正色︰「你在我家是護院,在外面可就不是了。老實說,你是哪里人氏?家里是干嘛的?這麼久了你還瞞著,忒沒義氣了。」

「我……」沐乘風張了張口,面露難言又止。頓了一頓,他忽然話鋒一轉︰「過了中秋,你帶她外出游歷吧。我听芝……小姐說,情夫人最近仿佛有些郁結。」

嗯???

左虓愕然,怎麼好端端說起這個來了?沐乘風這腦子一天到晚想得是什麼!

「喂我說你怎麼說個話也牛頭不對馬嘴……」

正當左虓咬牙切齒要罵人,阿榮急匆匆跑過來,說宮里來人了,正在前廳候著。

左虓以為是衛昇或者左貴妃派了什麼人來送中秋之禮,未料前去一看,竟是晉皇身邊的近侍元德總管。

左虓趕緊作揖相迎︰「不知您老親自過來,有失遠迎,失禮了。」

元德四十多歲,面淨無須,說話嗓音略微尖細。他也趕緊躬身拱手︰「不敢勞駕世子。」

元德也來不及坐下,主動表明來意︰「今兒個有南楚國的使臣入宮覲見,陛下設了宴,特派我來請世子您過去。還有,陛下說跟貴府的情夫人頗為投緣,叫您把她也帶上一齊。」

作者有話要說︰嗯嗯,這個星期修改論文好辛苦~~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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