瀏覽著兩百多位犧牲者的名單,吳安平的心情越來越沉重。請記住我們的
這些戰士無論曾是山匪、綠林,還是刀客、雜兵,能被尚紀元接納加入西北獨立旅,就證明在他們的心中依舊有一片光明。而他們每個人,或許都有著或悲或喜復雜曲折的人生歷程,在這樣的歷程中,他們是中心,生命鮮活而生動,但此刻,無論多麼鮮活生活的人生都已戛然而止,化為電文上一串串冰冷的數字,這其中的悲涼只有他們的家人才能體會。
作為推動這一切生的指使者、慫恿者,吳安平深感內疚,尤其是在他將士兵當做籌碼,以漠然而冰冷地的心態去計算得失、推演戰局的時候。民族整體的傷痛與民眾個體的傷痛,孰痛?答案自是不言而喻,但民族的強健可以重鑄,個體的傷痛卻更為難以撫平。
再偉大的勝利也掩蓋不了一個事實,在無數人的歡欣和喜悅背後,還有著一群人在承受悲愴,默默悼念、回憶親人逝去的音容笑貌。難道榮譽、撫恤、慰問,就能彌補這些人在一個家庭的缺位,就能撫慰那些母親、妻子、兒女心頭的悲涼嗎?答案似乎也是不言而喻。
夏听白大概猜到他的心思,就順口說道︰「你想當救世主,卻一副小市民的心態,這純粹是自討苦吃。」
吳安平默默道︰「小市民也沒什麼不好,最起碼還有點人味。」
對于犧牲的戰士,解放軍的撫恤極為優厚,除一次性支付其家人一千銀元的撫恤金外,還有為期二十年的每月十塊銀元的遺屬補貼,而且金錢之外,許多政策都會向其傾斜,在從商、從政、務農、務工等各個方面,與普通人相比,戰士遺屬會得到特別的支持和優惠。在某種程度上,這些措施使軍隊的戰斗力和凝聚力都得到了提升。
吳安平想了想,對肖瀾道︰「我命令,將西北獨立旅第二團第三營第二連命名為‘錢富連’,並通報各部。另外,知會尚紀元,將陣亡戰士的遺體妥善安葬,並做好記錄,待大戰結束再統一遷至烈士公墓祭奠。」修建烈士公墓的事情,在董志 誓師之前,隴東集團及解放軍各部就達成了共識,現在各項籌備工作即將完成,等甘陝戰事結束就可以動工興建。
除了解放軍各部的進展,對張兆鉀、孔繁錦等甘軍的動向,吳安平同樣極為關注。到了今天,隴東集團誓師起兵並進攻隴東的消息,應該已擴散出去,解放軍再想趁敵不備猝然進攻已經不大可能,接下來的戰斗勢必將更激烈、更殘酷。
飛行支隊通過戰機偵察現,甘軍在平涼西部、南部鄰近區縣的戒備已經加強,不過在這些地方,大量守軍已被張兆鉀、孔繁錦抽調至蘭州戰場,剩下的那點甘軍還不夠解放軍一頓炮轟,所以就算其百般戒備,吳安平也不放在心上。而在聚集了兩萬甘軍的定西,暫時還沒有現敵軍有東進跡象,這就給解放軍留出了排兵布陣的時間。
從隴東道公署出來,吳安平又到警備師駐地看了看。
攻佔平涼之後,警備師俘虜了兩千多隴東軍,經過甄別,剔除那些有惡習、惡行的士兵後,現在教導隊正忙著給剩下的一千八百多俘虜做工作,動員其加入解放軍或西峰建築工程公司。坦白說,對于思想政治工作,無論吳安平這個總司令,還是專門為此成立的教導隊,其實都不那麼擅長,但是成效卻異常的好,原因就在于道理之外,軍餉及工資的豐厚也是一大誘因。
對于這點,吳安平看得很透。
不知道從哪里,他听到過這樣一則箴言︰「播種行為,收獲習慣;播種習慣,收獲性格;播種性格,收獲命運。」以他的理解來看,無論這些俘虜是因為思想認同,還是沖著高額收入,只要加入解放軍及隴東集團,就必須按照解放軍和隴東集團的規則行事,這種行為上的趨同,其實就一種「被播種」。時日一久,行為養成習慣,習慣鑄就性格,而性格將改變命運,無數人的命運改變了,民國的命運自然也隨之改變。
夏听白悄悄地問他︰「雖然沒有深入了解,但你許多舉措我覺得都很耳熟,你這不是在抄襲我們解放前的一些政策嗎?」
吳安平不以為然道︰「本來就是啊。我水平有限,既然歷史證明成功,我當然就要跟學,嘿嘿,雖然很多方面學不來,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優勢,一來有錢有糧,二來有技術,三來槍桿子硬,而且這種優勢隨時間推移,還會以幾何倍增的度增強,我就不信,只要我用心去做,憑這些不能讓一個強盛中國時代提前到來。」
夏听白撇撇嘴︰「你想的也太簡單了。攤子越大,控制力越弱,看你基礎都沒打牢靠,就這麼急切,要是萬一控制不來,體系崩塌,那不就悲劇了?」
吳安平嘆口氣道︰「不急切不行啊。」沒有進一步解釋,他突然又笑道︰「就算真崩塌了,也沒什麼關系。只要不被外國人佔到便宜,這點基業被中國人控制著,相比原來歷史,總是大大的好事,不說別的,你說小日本要侵華還會打那麼慘嗎?我這里哪一樣裝備不能打得他們哭爹喊娘的?」
夏听白想了想道︰「這點你說得對,就算你干不成,只要肉爛在自己人鍋里,總會有很多好處。」
吳安平這時突然驚訝道︰「我剛才隱約听到你說‘我們’,難道你是員?」
夏听白白了他一眼道︰「你真夠遲鈍。再說,我們那個時代的中國,員有千萬,你見到一個兩個有什麼好驚訝的。」
吳安平喜道︰「那你可得幫幫我。」
夏听白漫不經心道︰「看心情。」立刻,她又靈機一動,湊近吳安平以誘惑的語氣道︰「如果你把我送回2011年,我保證,肯定對你提供最全面的支持。要知道,相對于你,我可多了八十年的見識,又接受過全面系統的新時代教育,能提供的幫助絕對是你想象不到的。就把這當做交換條件,怎麼樣?而且,我保證不大嘴巴,把你的事情到處說。」
她側著身子傾過來,身上一股清香立刻沁入了吳安平鼻端,而且那張精致絕倫的臉孔,就湊近在吳安平眼前,登時便讓這位總司令心神一陣恍惚。不過,他立刻清醒,對夏听白的提議避而不答,反而嗔怪道︰「這種事你怎麼還講條件?民國也有你夏家的先祖輩,對他們的苦難你怎麼就能漠然無視?」
夏听白大怒︰「你什麼意思?」
吳安平坦然道︰「就這個意思。」
夏听白怒道︰「你把我關在這時空,居然還以這種理由責難我?你本事那麼大,怎麼不到八十年後帶大把的人過來,就用這理由好了,你告訴他們,看他們會不會痛哭流涕,跟你去救祖宗?」其實倒不是夏听白冷漠無情,這樣突然的時空轉換,根本無法讓她對這陌生的時代產生親近。她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電影世界,所有事物都是平面的,不立體不真實,這讓她對整個時代有種不自主的抗拒和疏離。
吳安平啞口無言。
出城去白廟的時候,夏听白也跟著車。兩人形影不離,讓不少戰士為之側目,但真實情形卻是,這兩人的關系絕不像大家想象那樣親密,由于立場迥異,一些小沖突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爆。
吳安平給西峰方面去了電報,讓陶玉山從西峰建築抽調一千名工人趕赴平涼,目的自然是為軍用機場及山月復倉庫的修建。而出時,他也布命令,從警備師抽調了兩個連,一個連守衛機場,一個連用來守衛倉庫。
機場方面,他能做的都已經做完,剩下的工作就算D-7引擎再強大也派不上用場。但山月復倉庫,由于物資的轉運沒有完成,吳安平還是要求戰士們在三公里外警戒,阻止當地人出入。其實,以附近的人口密度而言,這樣的防範措施有些多余,除了一些道路偶爾能看見鄉民行走,他選定的地方輕易也見不到一個人。
雖然抽調的這兩個連,與昨天跟隨吳安平的警衛不是一批人,但看到荒野之中居然出現一座機場的輪廓,仍不免有許多驚奇。而在總司令告知,附近山體之內,還隱藏著一座龐大的儲備倉庫時,那種驚奇就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大家只能麻木地認為,總司令不愧為總司令,只要他出現的地方,到處都能看到奇跡。
機場留下一連戰士守衛,吳安平將另一連戰士支開,便再次進入山月復倉庫,開始瘋狂的物資大搬運。夏听白自然是跟著,引擎啟動時藍光一現,她就知道吳安平要進行又一次的時空穿梭,趁機便進入了引力場內。吳安平看她一眼,也沒多說,干脆帶她一起,完成了整個搬運過程。
忙碌一個多小時後,西峰倉庫區三成的儲備物資,被轉移進了龐大的山體倉庫中,單純以重量來衡量,這些物資加起來過了一百五十萬噸,其中光糧食就有四十多萬噸,足夠平涼境內的九萬居民,吃上十幾年的。那五千套T-34坦克引擎及部件則沒有運過來,只有電機組很快用上,被吳安平特意帶了過來。
夏听白有些失望,因為這次穿梭只是來往于同時代的西峰和平涼,吳安平明顯對送她回2011年不感興趣。不過跟在一旁,看著堆積如山的各類物資倏忽不見,卻又幾乎同一時間在幾百里外的另一處出現,夏听白被所謂D-7引擎這種匪夷所思的能力深深震撼,也就從這一刻起,她才感到吳安平那種改變中國的強烈願望,似乎也不是沒有實現的可能。
物資運完,吳安平又對倉庫做了一番改進。一是新增加幾個進出通道,二是平整了幾個出入口附近的地形,並向外開闢出幾條道路。
夏听白忍不住對他說道︰「就算避開別人,你這樣干,也未免太令人矚目了?我看還不如成立一個空頭機構,以這個機構的名義行事,這樣更能混淆別人的注意力。」
吳安平眼前一亮,這倒是個好主意。
于是,就在兩個男女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中,日後讓許多歷史學家及工程研究人員撓破頭皮的「第一工程局」就此誕生了。
一天忙碌,處理了許多事,再加上昨晚基本沒睡,到傍晚時,吳安平就感到很疲累。問過肖瀾,得知左純庵他們大致夜里十點鐘左右抵達,他便想趁機小睡一陣。不過走進公署自己的臨時住處時,他看到夏听白竟也跟在身後進了房間,登時就有些傻眼了。
「夏听白,你不會真要和我同處一室?」吳安平不相信她真敢這樣。
夏听白臉紅紅的,不過還是強自鎮定道︰「當然,我說話算話。不緊跟住你,誰知道你會不會趁機溜到後世一趟?」其實這只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她是這時代的孤兒,看所有人都像是在看大銀幕上扮演的角色,只有在曾去過她那個年代的吳安平身邊,她才感覺某種不虛幻的真實。
「隨你。」吳安平遞給夏听白一條睡袋,心情復雜地說道。
兩人裹衣而臥,都大睜著眼楮看屋頂的橫梁,無聲無語,一片安靜,彼此呼吸的氣息反而顯得異常清晰。這讓吳安平和夏听白都感到很不適應,似乎那氣息在唱和、在呼應,有一種曖昧與誘惑的意味散出來。
好在兩人都很疲憊,思想抵不過困意,又過了一會兒,吳安平率先進入了夢鄉。
吳安平睡得正香,就被人搖晃著推醒。他勉強睜開眼楮,見是夏听白,就問道︰「怎麼了?」夏听白氣憤道︰「你那麼大呼嚕聲,我剛睡下,就被你吵醒了。」吳安平暗自慚愧,就道︰「那你先睡,等你睡著我再睡。」等夏听白睡著,一種節奏雖然優美但畢竟擾人的輕鼾傳了過來,吳安平忍不住暗道︰「這什麼人啊!」
九點多鐘,始終處于半夢半醒的吳安平索性起來,披衣而出,到作戰室跟值班的小參謀閑聊,等待左純庵、余鐵鵬、李章、安柄朝的到來。到十點鐘,平涼城外傳來動機的轟鳴聲,解放軍第一師、第三師、第四師、第五師加上警備師黃日新部合計兩萬七千人,終于抵達了平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