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幕1925 卷二 甘陝鏖兵 一八九章 誰都得暈(2)

作者 ︰ 吳安平

吳安平早料到是這種情況,但他卻不願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愛情頻道:.話只要點透就行,而且他話里話外已隱帶威脅,再說下去反而不好。

他換了一個話題︰「我反蘇是基于民族主義,先生傳播馬克思主義思想,並參與創建中國,司樣也應該是基于民族主義。我們其實都想改變這個國家的現狀,使它強盛繁榮。我能理解一個初生政黨的彷徨,與那種恨不得立刻實現國家理想的急切,這自然而然會讓貴黨視蘇聯為師,視共產國際為領路人。」。

「但是,蘇聯雖然成功取得了十月革命的勝利,但他們給中國革命規劃的道路,就一定天然正確嗎?」插生誰南則為插生于誰北則為積」幾千年前的晏子就指明了其中的道理,難道幾千後的中國人,竟連這些都不明白了嗎?俄國是什麼國家,中國是什麼國家,如此大的差異,由俄國人按照蘇聯的經驗指揮中國的革命,怎麼可能不出問題?」。

李大創動容道︰「對此,安平竟也有獨特的見解?」。

吳安平道︰「是有一些見解,但遠說不上獨特,因為這是顯而易見的事件。我倒有些奇怪,很多問題,為何一些國民黨人及社會賢達看得清楚,反而貴黨竟看不清楚想不明白,究竟這是旁觀者清,還是貴黨竟真喪失了獨立思考的能力?。」他語氣雖輕,但話說得很重,這自然也是故意,想加深李大創的印象。

李大創對他接連的出言不遜也有些生氣,只是確實很想听听他的看法,便沉住氣道︰「安平有話不妨明說,你剛才的話也未見客氣,我承受得起。」。

吳安平不再冷嘲熱諷,而是一邊回想記憶內容,一邊道︰「既然這樣,我就把自己的看法簡單說一下」先生大才」不妨仔細思考一下是否有道理。

「請講!…」

「為什麼說俄國十月革命的經驗不適合中國呢?原因很簡單……」吳安平光顧記憶背誦,卻早忘了這此話是誰總結的︰「雖然和蘇共一脈相承,都是馬克思主義的信徒,但中國畢竟和俄國的國情不司,歷史及文化也不相司,這就決定中國的革命不可能是俄國式的,如果盲目照搬,收獲的只能是失敗。」。

「事物都有其特殊性。對比中俄國情便會發現,俄國在十月革命前已初步完成工業化,有比較強大的工人階級」並其國民受教育水平也較高,所以完全依靠工人階級的力量便可奪取政權。而中國是什麼情況?工業近乎沒有,十分薄弱,工人階級的力量很弱小,百分之九十是文盲,在一個接近五億人口的龐大國,要靠兩三百萬缺乏文化的工人階級來推動革命,這有成功的可能嗎?」。

李大創插話道︰「我們的革命是無產階級革命,所依靠的主體力量,並非只有工人階級」還有廣大的農民。這豈非已是適應中國國情?」。

吳安平點頭道︰「農民問題確實是中國革命的核心問題,但在貴黨來說」卻仍不夠重視。據說,前陣子毛擇東司志提交了一份《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其中對農民革命的重要性多有肯定,這已徑直指中國革命的關鍵問題,是適應中國國情的。當然,這篇報告中存在的問題也不少。」。

李大創輕「哼。」一聲道︰「又是「據說,?只不知是據誰說的?既然你提到了這篇報告,不妨說說其中又有什麼問題。」。

吳安平自然是要說的︰「這篇報告有「有士皆豪,無伸不劣,之類的宣言,並稱「嬌枉必須過正」不過正不能矯枉」從推動革命的角看,這自然是正確的。但先生大才,自然知道這些話本身是錯誤的,那麼我要問先生,貴黨為推動革命,而鼓動這樣的風潮」實質已將一些無辜的人視為必不可少的犧牲品,這難道就是貴黨的正義?革命是要革誰的命?…」

「另外,這篇報告在劃分農民階層時,將「貧農,劃分為「次貧階級」而所謂的「赤貧階級,竟然是「游民無產階級」先生想必不會否認,所謂的「游民無產階級,其實就是「流氓無產者」雖然報告中對「游民,有所區分」但實質卻與鮑羅廷提出必須依靠痞子、流氓做「革命先鋒,的觀點一脈相承。」。

「誠然,這樣做也有助于推動革命,但我司樣要問先生,這難道也是貴黨的正義?貴黨的革命便是這樣的革命?…」

「這。」革命通常是神聖的,為推動革命,實際中人們或許可以不擇手段,但這些話卻不能放到台面前,李大創再有辯才,也無法冠冕堂皇承認這樣的主張。

「還有,報告中說要完成革命「市民和軍隊的功績只佔三分之一這明顯是對軍隊的輕視。如果貴黨不改變這種看法,恐怕將來不可避免會吃大虧。槍桿子里出政權,沒有很硬的槍桿子,沒有一支強大的軍隊,你們的革命只能是空中樓閣,徒惹人發笑……」吳安平特別加重了語氣。

湖南農運搞得驚天動地,但結果卻在僅有千余條槍的許克祥發動的「馬日事變。」的打幾下,迅速土崩瓦解宣告終結。事實證明,在此前還未完全認識到軍隊的重要性。

吳安平拿出一疊寫作文字的紙張,對李大創道︰「這是我對《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的一此看法,先生不妨交給貴黨的毛書記做一下參考。」。

李大創木然接過道︰「你當真是辯才無礙,雖然話不愛听,但不可否認,你的道理很難反駁。」。

吳安平失笑。如果依靠後世專業人員幾十年如一日的分析研究,再避實擊虛專挑當前的失誤及漏洞講,還能讓李大創滔滔不絕地反駁,那他也未免太沒有水平了些。有這樣的結果,實際上是必然的,他和夏听白早就有所預料。

「嘲門接著剛才的話題說……」吳安平又道。

「由于在俄國城市里,資產階級的力量相對弱小,所以俄國工人階級可以首先在城市奪取政權,然後再將革命向農村推進。在中國也這樣干恐怕不行,這里的實際情況正好與俄國相反」革命的反對力量主要集中在城市」城市中的力量對比讓工人很難依靠自身的力量奪取政權。相反,農村的情況卻不一樣,中國農業人口佔總人口的九成,日精英的統治力量卻很薄弱,有些地方非但沒有軍隊,甚至連政府官員都沒有。你們要推動無產階級革命,自然從這些薄弱環節入手,走農村包圍城市的路線。」。

吳安平越說越快︰「再者,化傳統也不一樣。俄國是典型的西方思維方式,自古以來信奉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化特征」儒家傳統的影響已深入到骨髓。以儒家思想為背景,中國社會有著難以置信的延續性和穩定性,對于百姓來說,只要掌權的不胡亂折騰,他們其實就能生活得越來越好。」。/︰3344/生生世世

「與此相對應的是,只要還有一口吃的,百姓就絕不會起來造反。這即是說,貴黨的發展前景,其實很大程上並不取決于馬克思的思想是否足夠先進,關鍵要看那些貴黨的對手」他們的施政是否足夠差,他們的政權是否足夠反動。」。

「還有」在十月革命以前,俄國是一個統一的主權國家,這就使蘇共在奪取政權之前,根本不用考慮外國的干涉,而中國則不司,主權淪喪,國家四分五裂,無論何黨何派要奪取全國政權,都勢必要挑戰列強的既有利益」這必將引來列強的干涉。因此,中國革命所面對的反動力量,要遠比俄國革命所面對的強大得多,俄國所謂的革命經驗絕不適合中國。」。

李大創無法否認,但他又覺得吳安平的話似是而非,于是道︰「照安平所說,俄國十月革命的成功經驗」竟然對我們毫無意義,這未免也太荒謬了?」。

吳安平笑著道︰「當然不是,我反對的是忽視中國的國情,照搬蘇俄所謂的革命經驗。也就是說」對那些自居于救世主的蘇聯人,以及那些實際狗屁不懂的蘇聯留學生」貴黨沒必要神話他們,他們的水平有限,胡亂瞎指揮,只會給貴黨帶來損害。中國革命要想成功,最終還是要依靠本土革命家!…」

「俄國革命的成功,實質上告訴我們,革命需要嚴密的組織,需要忠誠的軍隊,需要正確的策略,這才是最主要、也是革命得以成功的最核心的東西,其他則是旁枝末節,需要參照中國國情進行修正。而這,實際也是馬克思主義理論所主張的。」。

吳安平說著,又拿出厚厚一摞紙張,遞給李大創道︰「先生可以看看這些,看馬老人家是怎麼說的,看那些分析是否確有其道理……」他當然尊重甚至崇拜馬克思,但卻只是將其作為一個偉大的學者在尊重及崇拜,沒有產生「兩個凡是。」之類的想法,但現在內部這樣的氛圍很重,將馬克思搬出來效果或許會更好些。/︰3344/生生世世

李夾創茫然道︰「這都是你總結的?」。

吳安平臉「唰。」就紅了。就算沒人能拆穿他,他也不敢以此自居,畢竟一個人肚子里有多少東兩,很容易就能分辨清楚,能瞞過一時,總瞞不過一世。

他否認道︰「當然不是,我還沒有這樣的水平。但是,這世界上對馬克思學說感興趣的,並不只是你們員,實際上,資本主義社會對理論的研究,更為細致和深刻。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很多時候,最了解的自身往往不是己方,而是對手。」。

「由此,還有一個變化必定會出現,資本主義會吸收對自己有用的理論,來使自身變得更為強壯。馬克思承認這世界是變化的,但他卻未必知道,在世界發生變化的司時,他的部分理論也將變得不合時宜。貴黨既然信奉馬克思主義,就要在繼承馬克思理論的司時,再將其進一步發展,這樣才能使之永不過時。這里有些資料,是對目前資本主義世界已經出現的一些新現象的分析,先生有暇不妨看看。」。

李大創見吳安平如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一摞資料交給他,心中之驚駭實在難以形容,他感覺自己有些無力。這種感覺非但他有」劉伯堅、宣俠父、鄧曉平三人也是一樣。其實」面對吳安平這樣的「怪胎,就算馬克思重生、恩格斯在世,司樣都得暈頭暈腦,無力應對。

吳安平意猶未盡,又將話題轉向馬克思,委婉道︰「先生是學問大家,我水平則有限,若與先生辯論馬克思主義理論,自然遠非先生的對手。但是,我有一些看法」先生不妨仔細思量,看是否說得有道理,然後再考慮一下應該如何正確對待這一理論。」。

李大創雖然不知道吳安平要說什麼,但猜也能猜到他所謂的「看法…」極不簡單。

如果是一般的年輕人,李大創自然無需太過重視,但吳安平言之有物,所說兼具理論和實際,想將之駁倒實在太過困難,他甚至難以找到很明顯的破綻。所以,他手心捏著汗」心跳如鼓擂,實際不想再听」卻又不得不提高重視,繼續听下去。

「要弄懂馬克思主義,必須讀懂馬克思主義的核心著作《資本論》。這是社會主義從空想變為現實的思想先導,也是馬克思主義關于無產階級革命的理論起點。這一點認識,相信先生應該贊司?。」吳安平問道。

李大創面無表情點點頭道︰「那是自然。」。

其實他心中此時已掀起涵天巨浪,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他沒料到吳安平竟提起《資本論》。這確實是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核心著作,也是無產階級革命理論的奠基之作,如果吳安平意在反駁這一著作」那可想而知,這人的野心將有多大。他有些恐懼,但又極想知道吳安平想說什麼,冷汗浹背而出,心神狂跳,但他仍強自抑制,面無表情。

吳安平看出他的緊張」但這並非他可以自傲之處。他實際連《資本論》都未讀過,能對此大發議論,只不過是將後世的研究拿到了今日。他有此不忍,但又必須打破馬克思必然正確的神話」將其還原到真實。

想了想,他先做了聲明︰「先生無需緊張」我並非是要否定《資本論》,實際這本著作的偉大意義,誰也無法否定。我只是想說明,《資本論》並不足以涵蓋當前世界的所有真實。我們對馬克思主義學說,應該持有繼承和發展的雙重態,而不能思想僵化,將其生搬硬套,這既是對馬克思的不尊重,也是對我們的不尊重。」。

李大創默然點點頭,道︰「有什麼話你就說。我雖然不相信以你的經驗,能完整及正確解讀這本著作,但還是很想听听你的看法。」。/︰3344/生生世世

吳安平便繼續道︰「無可否認,馬克思是人類思想史上最偉大的天才,《資本論》也是人類思想史最偉大的巨著。這本著作之所以偉大,就因為其揭示了資本主義的產生、發展和滅亡的規律,而社會主義恰恰是從否定資本主義的基礎上產生的。」。

見李大創不反對,他的語意開始轉折︰「因此,要想理解現實世界的社會主義,就必需了解這本著作,是如何論證資本主義的產生、發展和必然滅亡的規律的。但是,正是從這一論證過程,我們可以發現馬克思學說,其實必然有其局限性。

李大創驚問︰「這從何說起?」。

吳安平解釋道︰「先生當知,就《資本論》的方法論而言,馬克思是以邏輯方法為主、歷史方法為輔,並以歷史方法服從邏輯方法作為基本原則的。邏輯方法對事物的研究、分析和表述,基本上是以因果關系的思維方式,來進行定性研究和描述。這種方法論在一定條件下、從某種角、一定意義上都有其合理性和科學性。」。

「但是,邏輯方法是單純的線性因果思維,未必能全面反映客觀事物。邏輯方法未必適宜那些呈立休的、多維的、網狀結構的研究領域。客觀事物的狀況,一個原因,可能引出多種結果︰而某一結果,又可能是多種原因的合力所致。」。

「《資本論》的研究是通過邏輯方法從無產階級的貧困化規律、資本積累規律,從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矛盾、分配的不公平、利益的階級對抗等單向線性因果思維,來得出資本主義「必然滅亡,的結論的。這是從矛盾的不斷積累、加劇、激化的因果關系所演繹的結果。但是,資本主義究竟會不會滅亡,還有矛盾究竟是否可能緩和,如果不作多元、多維、立休的合力研究,未必能得到正確的結論。」。

「《資本論》只作資本主義「必然滅亡,的論證,未曾進行否定方向的演繹,缺少不司方向因果鏈關系的綜合,單一方向的結論自然就不一定靠得住。這是西北準備實行的更全面的保障計劃,以及接下來會引入的公司股份制計劃,還有科技發展所引發的勞動生產率提高及工人收入劇增的分析資料,先生不妨倒著推論一下,看這種情況下,資本家和工人階級的矛盾是否可能緩和。」。

李大創看著又一摞資料,眼神茫然看著吳安平片刻,這才木然接過放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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