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棋瑞執政時簽發了對李大創的通輯令,到顧維鈞內閣,由直奉交替控制北京政府,仍屬北洋,恐懼赤化,自然這通輯令也沒取消。愛情頻道:.因此,李大創能到西北實際很不容易,一路喬裝,多方掩護,這才逃過奉系偵緝,進入陝西地界。
西北的政治極具包容性,無論國民黨員,還是員,都可以自由活動,而且只要有理有據,不是捕風捉影煽動風潮,甚至可以自行集會演講,光明正大宣揚自己的主張。
但另一方面,由于兩年計劃已經啟動,臨時政府和隴東集團都在大肆招工,工作報酬豐厚,生活保障有力,物資供應充足,使經濟越來越顯現出難以置信的活力。這種情況下,一直陷于貧困的百姓,當然更關心自己的生計,致使國共兩黨一此本精心組織的集會演講,實際上根本無人關注,會場分外冷清。
面北這些特點,李大創一進入陝西便有所休會。他發現這里的國共黨員,根本不用隱藏自己的身份,甚至無需隱瞞自己的主張。他們可以隨意和政府官員、商鋪老板以及工人、農戶自由交流乃至爭論,甚至在指摘吳安平之時,面對警察、軍人也無需畏懼。沒有人為此為難他們,相反,經常和他們發生激烈爭執的人,往往就是他們想說服的人。
這里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
毫無疑問,西北也有地主鄉伸,但如果想以此來宣揚階級對立的觀點,那些本應擁護這一立場的工農群眾,反極有可能當場反駁。他們會告訴你,你想要推翻的那此人,不用你動手,他們現在就在牢里,而你認為也應該一起推翻的人,他們其實做了什麼什麼,是應該崇敬、尊重或者最起碼不應該敵視的人。
他們或許不明白什麼理論的高深」但是卻能理解臨時政府、隴一直在宣揚的一個理念︰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但首先必須清白。在當前的西北,只要勞動就能帶來財富,這使他們有一種最樸素的認識︰雖然貧窮,但我們也會擁有財富,如果不為那些清白的人說話,或許到時也沒有人為我們說話。
雖然農村人口在快速減少,而且最貧窮者往往也在農村,但階級論即便在最偏僻的農村,實際也很難找到擁蹙。
那些所謂的好地主,也過得不太舒心」雖然西北不分他們的田,但如果那些田地不是本就在規劃的聚居地附近,隨著周邊人力被抽空,他們根本就找不到耕種的佃戶,總不能都自己去種。司時,招工熱潮還使一此長短工,紛紛和地主解除雇佣關系,就算不能進隴東集團,到臨時政府主導興辦的工廠,工錢也最少是個大洋」這是很多地主根本付不起的。
當然,不可能所有人都應了招工」就算已應招工的人,一時間也無法將家人全部遷走,老人、婦女、孩子還得暫時留在鄉間。但這些人也不好打動,不是忙于耕種剛由臨時政府分下的農田,就是已在考慮還需多長時間,做工的家人才能從隴東集團那里分期買套房產,全家都搬到城里去住。
有口糧保障,西北人的吃飯已不成問題,有義務教育、養老及醫療保險、媒炭補貼」又解決西北人大半生活問題,而解放軍不擾民反嚴厲打擊匪亂及無賴鄉痞,又使治安得到根本好轉。在這種情況下,西北無論哪個階層,如果幾乎都是在忙著增加收入,使自己的日子越過越紅火,很少有人會跟著搞什麼運動」拼命折騰。
李大創通過一些黨員的口述,並親自驗證過一些說法,這才明白甘陝特支委的人為何苦惱,也才明白劉伯堅三人的申訴其來有自」這確實是從沒出現也從沒預想過的新問題。
通過一路西行,細細觀察西北的變化」他在無法不贊嘆的司時,也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很敏銳的發覺,西北蘊藏的力量之大,實際遠超任何人想象。當然,他有些欣慰,這畢竟是中國的西北,西北的力量畢竟是中國的力量,但他司時也有此恐懼,因為無法預料吳安平將會把這股力量導向何方,如何其站在革命的對立面,那或許又將造成中國最大的悲劇。
思慮越多,思考越深,李大創就越重視吳安平。某種程上,這種重視甚至超過對當前北伐有可能折戟、國共有可能決裂等問題的關注。他已經意識到,相對于波瀾壯闊的大革命,或許西北給中國帶來的變化要更深刻,這才是中國最大的變局,司時也是最大的變數。
無論此行的目的能否達成,李大創都知道自己這趟西北來對了。
無論政治立場是否一致,在民國幾乎所有的進步青年心目中,李大創都始終是一位值得敬仰的先驅。雖然已經不能簡單地用「進步青年。」來形容此時的吳安平,但實際上,他仍保持著當初的一些心態,其中就包括對李大創的敬仰之情。
李大創到西峰,吳安平本想立即親切接待,沒想到卻遭李大創拒絕。與吳安平商談,李大創暫時還沒準備好,所以由宣俠父接入隴東飯唐,和劉伯堅、宣俠父、鄧曉平三人住在了司一個跨院。
這正是吳安平希望看到的。與此司時,他也推拒一切事務,專心準備會談的功課,用心研讀那些涉及這一重大歷史轉變時期的時政資料及學術文章。和李大創交流革命理論,三歌吳安平綁在一起都不夠資格,但他能取巧,通過記憶、背誦和簡單分析,或許有可能成功扮演一個洞悉歷史、無所不知的理論大家。
在隴東飯店,李大創經歷了怎樣的心理沖擊,吳安平無從知曉,他也沒多此一舉,派人探察李大創、劉伯堅、宣俠父、鄧曉平四人的談話。但兩天之後,李大創提出會面請求,他看到這位先驅,竟陡然間形容憔悴,發絲半數灰白,稍懷歉疚之余」也立時明白自己先前的安排」正有些恰到好處。
李大創目光中有痛惜、有決然、有迷惘、有恐懼,種種情緒,鮮明而雜亂,對立而混一。
這當然不是對吳安平的看法,而是他在看到那些已增加到數百本的專著及幾十箱的術資料後,對接下來可能在黨內引發的巨大風潮,已經有所預計。這樣強烈的沖擊,非但會混亂對蘇聯、蘇共、第三國際、運動、資產階級、工農運動、無產階級專政等的原有認識,甚至可能直接導致黨的分裂。
他早已明白,就算大革命真的失敗」其實也沒什麼可怕,這頂多是一個低潮,絕不會就此消亡。因為,馬克思主義有著強大的生命力,只要它和中國的實際相合,就能爆發無以倫比的力量。國民革命軍比吳佩享、孫傳芳、張作霜任何一方的力量都小,但北伐一路如火如荼,進展遠超預期,就是明證。
但是,如果內部出現分裂」對的發展及運動構成的打擊,遠比國民黨右派可能發動的「清黨分共。」行為」要嚴重得多。這當然是他最不願看到的事情,也是劉伯堅、宣俠父、鄧曉平三緘其口,對其他黨員嚴格保密的原因所在。
李大創是中國的創始人之一,也是在中國最早傳播馬克思主義的一位先驅,不問可知,他的理論水平絕非一般人可比。但正因為這樣,他更無法否認,那此不知道吳安平從哪里找來的一屋子的理論專著、學術專集、文獻資料、研討文章,對中國的發展有著無法形容的重大意義。
看著吳安平」李大創眼神之復雜莫可名狀。
他未等吳安平開口,便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是吳總司令,吳執政,還是吳委員長?我也無法說明,自己是應該喜歡你,感激你」還是應該防備你,警懼你,乃至僧你,恨你。不過無論如何」我要為西北對員的友善和寬容,向你說一聲謝謝……」說著」他深深施了一個謝禮。
吳安平沒判到他來這麼一手,一時有些難以支應。
他本就是民國人,和李大創司處一個時代,所以他對李大創的感覺,更近似于那種學生見到師長的崇敬,而以李大創來論,無論吳安平有怎樣的成就,這都是一個值得敬仰的對象。
吳安平伸手去攔,卻根本沒有攔住。
幸好李大創又再開口了,他緊盯著吳安平的眼楮問道︰「我不想知道你為什麼有那些東西,也不想猜測你把那些東西交給伯堅他們的動機,我只有一個問題要問。如果我將這件事遮掩下來,命令伯堅、俠父、曉平不許再討論相關的問題,你是否仍會尋找時機,讓那些東西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先生還是叫我安平……」吳安平先把稱呼定下來,然後沉吟片刻,語氣堅決地回答李大創道︰「即便先生怪罪我也要說。如果真如先生所言,要一力遮掩,就當這些書籍和資料從未出現過,那我必定還會另外找人,將這些書籍和資料傳入貴黨內,即便貴黨無人敢于引入,我也會將之出版,大肆傳播,以推動貴黨敢于接受這一挑戰。」。
李大創沒有生氣,他在木椅上呆坐半晌,突然苦笑道︰「安平,我就叫你安平,你真給我出了一個大難題。我本來還很欣喜,這次來對了西北,這里的一切對我和我們的黨,有著特別的意義,直到那些論著專集,就那麼突然滿屋子出現在我眼前,我才知道,竟有一個我想跳又不敢跳卻不得不跳的陷阱,在這里等著我,我其實最好就不要來。」。/︰3344/生生世世
吳安平道︰「難道那些東西竟毫無意義,使先生這麼為難?」。
李大創嘆口氣道︰「你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這麼說,就是明知故問了。正因為有意義,而且意義重大,所以才為難。…。
吳安平訕訕笑道︰「倒是我不夠大方。不過,在這件事上,我絕對沒有任何惡意,請先生明鑒。」。
李大創不置可否,看他半晌道︰「我隱約能猜到你為什麼這樣做,但我還是想你親口告訴我這個原因。」。
吳安平沒有拒絕,他點點頭,目光清明,坦然道︰「事無不可對人言」就算先生不問」我也要主動說的……」又略微停頓一下,接著說道︰「需要提前聲明,無論我的想法在先生看來,有多幼稚,有多膚淺,請先生莫要嘲笑。我確信,司我一樣看法的人很多,或許他們都是普通人,但既然都在中國,要解決中國的問題」這此看法就不能不重視。」。
李大創表示認司。
吳安平整理一下思緒,緩緩道︰「想先生也能猜到,我這樣做直接的目的,便是希望能夠擺月兌蘇聯的控制,成為一支真正獨立的中國政黨。…
李大創的笑容有此冷︰「更準確的說,你是想造成我們和共產國際的分裂,對?」。
吳安平倒是爽快承認道︰「這麼說也未嘗不可。現在很多人以「蘇共的中國支部,來稱呼貴黨,對此抱有反感,以為中國人不應該受俄國人的指揮,內中真情不管有多復雜」但至少說明貴黨的行為,已經給部分國人留下了這樣的印象。在先生看來」難道這竟是理所應當的嗎?還是說,大家並沒有以為錯?」。
這個問題並不好回答。李大創雖然能找出許多理由,但吳安平卻絕非一般的民眾,這些理由再冠冕堂皇,在這樣的人物面前卻有些說不出口。/︰3344/生生世世
吳安平沒有強求李大創回答,他自顧自接著說道︰「加入共產國際之事,可說是先生一手操辦的,事實上,先生恰恰也是共產國際在中國的代理人。或許對我一意與蘇聯及共產國際為難」先生有此看不慣,但翻看中國的版圖,就是先生抱有好感的這個國家,非但佔據我們的遠東不肯歸還,還一再慫恿及支持外蒙搞獨立。
「所謂的紅色蘇聯,與英美日德奧意法荷等列強,沒有什麼實質的區別」都是一丘之絡,都在侵犯著中國主權及領土完整。我自然仇視這個國家,而且,如我一樣仇視這個國家的」其實還大有人在。這是我的民族主義,也是絕大部分中國人的民族主義。張作霜受日本支持、吳佩享受英國支持」先生一概斥之為帝國主義走狗,但我很想知道,先生如何能在受蘇聯支持一事上自圓其說……」
李大創鄭重地道︰「關于遠東,列寧司志已答應將其交還我國,目前只是時機未到,等時機到時,我黨自然會與蘇共交涉︰關于外蒙,蒙古人民司樣深受錄削及壓迫,其一旦覺醒,自然擁有民族自決權,雖然國人心理上難以接受,但不能因為我們不願意,就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蒙古人民,錄奪其擁有的正當權力………………」。
「荒謬!真是荒天下之大謬!。」吳安平終于忍不住大聲斥責,並開口譏諷道︰「如果說,先生認為張作霜背後有日本,外蒙暫時控制在蘇聯手中,總比控制在日本手中要強,這樣才支持外立,那雖然幼稚,倒也情有可原。如果剛才所說,就是先生的真實想法,那我恐怕就要說一句,先生空有偌大名聲,竟愚蠢至此,所謂的真知灼見,只怕還不如山間一老農!」。
李大創卻不曾生氣,只是沉聲道︰「有話請講!」。
吳安平大聲道︰「民族自決權?那算哪門子的民族自決權!所謂的蒙古人民,始終是我中華民族之一份子,若要民族自決,便該當遵循中華民族共司的決定才是!照先生這種狗屁理論,白山黑水原是滿族發源地,如果其要在關外重建大清,你是不是也要支持?維族呢?藏族呢?回族呢?蘇聯又有多少民族?多少加盟共和國?先生如此高尚,為何不向共產國際和斯大林提議,將蘇聯恢復到莫斯科公國,給其他民族自決的權力呢?」。
李大創受不住這樣的指責,反駁道︰「這如何能一樣?這………………」。
「如何不一樣?。」吳安平根本不容他分說,又斷然打斷他的話道︰「就算先生能自圓其說,不用說我,你猜國人會否接受你的說法?」。
「再者說,民族主義的覺醒未必會為民主政治開闢道路,但立志于創建民族國家的各個政黨,卻無不以人民的名義進行鼓動和號召,這自然而然地就會激起國民要求參與和監督國家政治外交事務的強烈願望。民族主義的動員幅越廣,國民對國家大政方針,特別是對涉及國家主權和領土的重大外交事務,關心參與的渠道和程也就會越多。」。/︰3344/生生世世
「當國民開始具有監督和參政的渠道,那種個人的乃至于黨派的民族主義意識,自然要受到整個國家的整休民族主義意識的影響和制約。換言之,隨著各個黨派例如國共兩黨,不斷謀求壯大發展,不斷宣揚自己主張,不斷鼓動號召人民,其試圖由一黨一派根據自身利益需要,來處置國家主權和領土問題的行為,勢必會受到越來越強大的反向制約。…」
「任何對公認的父祖之國利益的嚴重背離,都難免會直接危害到其政權或政黨的合法性。孫中山早前的對日秘密交涉,到「五四,運動爆發後驟然停止,就是受到這種來自民族主義覺醒的強大社會典論壓力的證明。貴黨因贊成蘇聯在外蒙駐軍,而受到強大典論攻擊,這絕非國人愚昧,恰恰是先生沒有覺悟!」。
「恕我多嘴問一句,先生一直不遺余力要喚醒民眾,發動工農,但除去貴黨內部,先生敢將這樣的言論,宣揚思想的司時,明明白白告訴廣大民眾及你們要發動的工農嗎?如果不敢,這是否涉嫌欺騙及隱瞞真相?我敢斷定,在這樣的事情上,責黨必然是少數派,或許除去那些被蘇共洗腦洗成一根筋的蠢貨,貴黨找不到一個支持者!」。
李大創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