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猊三角鼎內檀香冉冉而上,馥郁的香氣縈繞在鼻息間,龍祁鈺獨坐于書桌前練字,幾筆下去,心中卻是怎麼也靜不下來。
清晨在學堂里看到的那一幕不斷在腦海中浮現,想到沈容和面對秦觀時莞爾微笑的模樣,龍祁鈺心中瞬時變得無比煩躁,手下的筆尖重重一頓,紙上立即多了一筆橫亙在白紙中央的濃濃的墨痕。
「見鬼!」他怎麼又想到那尊礙眼的瘟神了,龍祁鈺不爽地將最上面的紙狠狠揉成一團扔掉,重新展開一張白紙,提筆重寫。
不過片刻,紙上又多了一筆濃重的墨痕,龍祁鈺眉頭皺得更緊,伸手將紙張揮開,準備繼續寫。
安豫王龍裕一進書房,看到就是扔得滿地都是的紙團,龍祁鈺正坐在書桌前繼續寫,額頭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眉頭緊蹙,不消片刻就將寫了一半的紙丟掉,轉身準備白紙繼續,看上去心情頗為浮躁。
龍裕緩步走到書房中間,隨意撿起其中一個紙團展開,凌厲的眸光掃過上面那些凌亂的墨痕,不禁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鈺兒,怎麼還不歇息?」
听到動靜,龍祁鈺抬頭一看是安豫王,臉色稍微好轉了些。「我寫完這張就去。」
「練字最忌心浮氣躁,你這樣子寫下去也不會有結果。」
抿唇看著扔了滿地的紙團,龍祁鈺猶豫半晌,終是放棄般擱下筆,甕聲甕氣地應道︰「我知道了。」
眼看著龍祁鈺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後,龍裕拿起他之前尚未寫完的紙張,眸光在觸及那個尚未寫完的「沈」字上倏地滯住,眉頭輕不可微地皺了皺。
「王爺。」一名年輕侍衛忽然慌張闖入,急促的呼吸聲在寂靜的書房里顯得格外刺耳,龍裕身形未動,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待到看清來人後再次閉上雙眼,慵懶的姿態與來人的急促形成鮮明的對比。
良久,直到那侍衛額頭上冷汗涔涔,龍裕才悠悠地開口︰「何事?」
「王爺,如您所料。」黑衣男子低頭應道。
聞言,龍裕拿著紙張的手緩緩收緊,略一沉吟,將懷中的東西交給侍衛,沉聲道︰「以最快的速度將奏折送進宮,告知高公公,明日一早我就會入宮覲見皇上。」
「奴才領命。」侍衛恭敬地頷首,很快退下。
周遭再次靜了下來,看著空蕩蕩的書房,龍裕緩步走到窗前,抬頭仰望著外面不斷飄落的雪花,沉沉嘆了口氣。
「看來,這天……恐怕是要變了。」
溫熱的水包圍住周身,龍祁鈺斜倚在浴池邊緣,將自己完全融進那氤氳的水霧中,想讓自己稍微清醒一些,以至于全然沒有注意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浴室的房門打開,一抹倩影緩步走了進來。
「呼——」
抹去臉上的水珠,龍祁鈺正想起身,一雙柔弱無骨的手忽地摁住了他的肩膀。
繚繞的霧氣讓房間里的燭火顯得有些朦朧,龍祁鈺看不太清楚浴池邊緣那人的模樣,只依稀能辨別出,是個容顏姣好的女子。
「你是何人?」瞥一眼自己肩上的柔荑,龍祁鈺的聲音夾雜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怒意。
他應當吩咐過,沐浴的時候不要任何人來伺候才對!
女子並沒有听出他話中的冷意,白皙如凝脂的臉頰上暈開一抹緋紅,含羞帶怯地說︰「奴婢是王爺派過來伺候世子的。」
聲音若泠泠流水,煞是動听。
龍祁鈺眉頭皺得更緊。
見他沒有說話,女子只當是他默認了自己的行為。起身將身上的外衫褪去,只剩下一件貼身的里衣,柔柔弱弱地跪坐在浴池邊,一雙手很快纏上龍祁鈺的脖子,將紅唇湊了過去,喃喃喚道︰「世子……」
溫熱的呼吸幾乎要貼近臉頰,呵氣如蘭。
龍祁鈺背脊一僵,腦海中突兀地跳出那日沈容和壓在他身上時,他的頭發散亂地落在他的臉上,鼻息間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氣,若有似無,淡得幾乎察覺不到,卻讓他瞬間如同入魔,全身僵硬得忘了推開他……
該死!他不是應該早早忘記,怎麼又想起來了!
一股無名火自心底燃燒,龍祁鈺暗罵自己怎麼又想到那里。
「世子。」清越的聲音再度響起,眼看著那女子的唇就要落在他的唇角,龍祁鈺猛然回神,看著眼前女子陌生的臉,想也未想就大力推開她,下意識地連連後退好幾步。
都是沈容和那個瘟神,不止害他晚上做噩夢,剛剛都差點入了魔!
想到那人對自己毫不在乎的態度,而自己卻這般處處念著他,龍祁鈺心中的怒意更盛,暗暗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沈容和!」
女子毫無防備,跌坐在浴池邊,不解地看著不知為何忽然動怒的龍祁鈺。「世子……」
「滾出去!」薄唇緊抿,龍祁鈺冷冷地看著岸邊的女子,臉上寒霜籠罩。
女子這才有些慌了,忙匍匐在地︰「世子,奴婢……」
「給我滾出去!」就著的衣服起身,龍祁鈺毫不憐惜地將女子的衣服悉數扔到她懷中,「別讓我再看見你!」
女子看看他,貝齒死死咬著下唇,一雙美眸中盈滿了淚水。
龍祁鈺心中更為煩躁,低吼道︰「出去!」
女子羞憤難當,抱著衣衫哭著跑出去。
胡亂將衣服套在身上,龍祁鈺煩躁不堪地掀開擋在面前的桌案,全然不顧上面的花瓶和古玩稀里嘩啦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該死的沈容和!他可是個男人,為什麼他要這樣時時刻刻記著他!難不成他也變成了斷袖,喜歡上男人?
越想越覺得不解氣,龍祁鈺狠狠踢開腳邊的凳子,鐵青著臉走出房間。
「鈺兒。」
一打開門,龍祁鈺就看見龍裕往這邊過來了。
「父王。」龍祁鈺緊蹙著眉頭,不甘願地喊道。
越過他的肩頭看到里面歪七歪八倒了一地的桌案,龍裕若有所思地看龍祁鈺一眼,臉上卻帶了笑,「鈺兒這是怎麼了,剛剛可是有人哭著喊著跑來要我做主。」
心知他說的是那個女子,聯想到他差點就把她當成沈容和,差一點就……
龍祁鈺臉上一僵。
仿佛沒有看到他難堪的臉色,龍裕緩步走上台階,站在長廊中仰望著外面紛紛揚揚的大雪,自顧自地說道︰「這幾日龍城是越來越冷了。」
龍祁鈺不知其意,疑惑地跟著他一同看向外面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大地。
「鈺兒,你現在已經十三歲了。」龍裕又道。
龍祁鈺抿抿唇,沒有作聲。
緩了口氣,龍裕繼續道︰「你在國子監就快升入率性堂了吧。」
龍祁鈺听得滿頭霧水,「父王你……」
沒有看他,龍裕繼續說下去,「率性堂三年,就該是正式入朝了,你將來要做什麼想過嗎?」
龍祁鈺頓時語塞。
「近日漠北流寇成患,我已承上奏折,請戰去漠北平亂。」頓了頓,他繼續道,「鈺兒,這次你要和我一同去漠北!」
「父王!」龍祁鈺不無震驚,這件事他從未听說過。
側首看向他,龍裕微眯起眸,眼神逐漸變得凌厲,「國子監三年,以後你是靠著你這個世子的名頭過一輩子,還是想就這樣隨意考取一個功名庸庸碌碌過一輩子?」
「我……」
「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全然不給龍祁鈺辯解的機會,龍裕負手離去。
龍祁鈺呆立在原地,渾身僵硬,耳邊只有龍裕臨去時那句「隨行去漠北」不斷回響。
「世子,你怎麼了?」喜兒提著燈籠步上台階,見龍祁鈺呆滯地站在長廊中,嚇了一跳。
龍祁鈺如夢初醒,回頭看看喜兒,想也未想就朝大門外跑。
「世子!世子……」
喜兒在身後不斷地叫,龍祁鈺卻像是沒有听見,匆匆跑出王府。
「世子等……」喜兒想要追上去,卻被人猛地摁住了肩頭。
身後,那人淡淡地吐出幾個字,「讓他去。」
「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