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知道沈家幕僚眾多,不過,親眼看著房中站了一排名頭不小的「大人物」頭領,沈容和端著茶杯的手,還是差點一個不穩摔在地上。
當然,那也只是差點。
事實上,沈容和瞅瞅這個,很滿意的點點頭,嗯,龍城富商,有財力。
看看那個,沈容和繼續點頭,嗯,坊間幕後人士,有勢力。
瞄瞄前面,嗯,朝中高官,有權力。
睇睇後面,嗯,沈府影衛,有實力。
一干人熱淚盈眶,滿臉掛著‘風蕭蕭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沉重,「我等誓死保護公子,完成使命!」
面對一眾年齡不小的人跪在自己面前,沈容和鴨梨很大。
躊躇了一陣子,沈容和滿臉沉重環視著地上的人。
眾人目露希冀,雙目灼灼,只等著沈容和說出那豪言壯詞,便順勢迎合。
沈容和端起茶杯,又燙手般放下,在眾人滿眼期待下終是開口︰「你們……要不要……先起來?」
他怕自己折壽啊!
沈容和跺腳。
「公子!!!」眾人飆淚。
沈容和額頭有冷汗滴下,鴨梨甚大。
看來他今天不表態,這些人就準備這麼一直跪下去。
沈容和呷了一口茶,斟酌片刻方出聲,豪氣震天︰「好!從今日起,就由我來帶領你們奔向康莊大道,開始幸福新生活。」——
「公子!」
沈容和抹去額頭的冷汗,忙改口︰「呃,我定會完成我爹的遺願。其實,因為事過突然,我還沒想……好……」
「我等誓死追隨公子!」影衛的頭子抓住時機,土匪霸山般率先吼了一句。
眼角的余光撇過那名影衛頭子,沈容和眼楮微微眯起,那個「好」字兒就這麼卡在喉嚨處,不上不下。
「我等誓死追隨公子!」其余人忙順勢附和,完全不給沈容和回絕的機會。
沈容和默。
這,這分明是逼「良」為「禍患」!
好不容易遣散那些人,沈容和看著空蕩蕩的書房,想起影衛頭子說的那句「無時無刻不貼身保護」,背脊一寒。
難道去出恭,洗澡換衣服也‘貼~身’跟著他?
「公子請放心,那些時候我會蒙住眼楮,絕對不會偷看。」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道深沉的聲音。
沈容和臉上表情不變,對著房中某一處……
直接將茶杯蓋子丟了過去。
「好痛!」房梁上滾下來一團黑影,捂著鼻子哀號。
眉兒端宵夜進來,看見在門口滾作一團的黑影,「咻」地一下子消失了,呆了呆,「公子,剛才眉兒見鬼了。」
沈容和十分淡定,「只是只老鼠。」還是只會讀心的老鼠。
房中某處「 嚓」一聲,听來像是一腳踩滑的聲音。
警惕地朝房中看看,眉兒皺起眉,「公子,明日我就去街上買些捕鼠夾,看它們還敢不敢猖狂。」
沈容和沖某處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回頭沖眉兒笑得春暖花開,「很好~」
「砰!啪嗒!」撞上牆壁的聲音,以及倉皇竄出窗戶的聲音不斷傳來。
沈容和笑得更燦爛。
眉兒抬頭看一眼沈容和的微笑,再看看正搖晃著的窗戶,莫名打了個寒顫。
錯、錯覺!
晃晃腦袋,眉兒甩去莫名其妙的念頭,將宵夜放置在書桌上,「公子,听說世子殿下病了。」
沈容和邊整理桌上的書,頭也沒抬扔過來一句,「在外面待了一宿,不病才怪。」
眉兒眸光陡然變得犀利,雙目灼灼盯著沈容和,激動地問︰「什麼一宿?」
「什麼也沒有!」沈容和嘴角抽搐。
整理好書桌,沈容和略一思忖,「眉兒,待會兒你替我送些東西去安豫王……府……」
一句話未說完,就見眉兒眼中突地閃爍出幽幽綠光,好似餓了十日的猛虎突然看見一村子的肉,滿眼精光。
「我這就去準備!」
嘴角抽了抽,沈容和揉揉脹痛的眉心,有氣無力吐出下半句,「……就送些補品。」
「是!」眉兒蹦蹦跳跳離去。
沈容和抬頭看去,心中沒來由的一陣忐忑。
交給眉兒,沒問題吧?
龍祁鈺這次回龍城會待上一段時日,在安豫王的指示下,他暫時回到了國子監。
都說一笑泯恩仇,曾經相看兩相厭的龍祁鈺和沈容和,如今倒也十分和平,相處融洽,你讀書我寫字,從此相顧兩相好。
那當然……
是不可能的!
事實是,龍祁鈺風寒還未痊愈,就頂著一張病懨懨的臉來到國子監,見著沈容和就好比見到了宿世仇人,牙齒磨得咯咯直響,一副恨不得扒他的皮,喝他的血,吃他的肉的模樣。
沈容和一頭霧水。
他全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讓他恨得這般牙癢癢。
撇開拱月眾星,龍祁鈺寒著一張俊臉來到沈容和面前,那三個字仿佛從唇齒間狠狠嚼碎後擠出的。「沈容和!」
被他一臉怨毒的模樣嚇到,沈容和退後兩步,「何事?」
「你……好!好!好!」一連吐出三個‘好’字,龍祁鈺滿眼陰沉,語氣冷得活像剛從冰窖里鑽出來。
若是他手中有劍,沈容和估計自己已經被他給剁了。
將手中一直攥得緊緊的東西扔給沈容和,龍祁鈺嗤道︰「你下次寫那婬詩艷詞,記得千萬保管好!」
沈容和接住他扔過來的紙團,眼看著龍祁鈺在眾人簇擁下離去,愈發莫名。
展開揉得幾乎要碎成片的紙團,沈容和嘴角不受控制地狠狠抽搐。
紙上寫了首不倫不類的詩。
看字面上的意思似乎十分旖旎,不過,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首不倫不類的詩下面還寫了三個字……
——三公子!
「眉兒!」沈容和霍霍磨牙。
「思君念君君不回,那時悔不更溫存。衣薄風簾剛出浴,思量曾幾度。」耳畔有沉悅的聲音響起,帶著輕笑念出紙上的詩。
沈容和回頭,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俊顏。
今日他著了一襲紅色錦緞雲紋袍,五官精致得完美,幽深的褐眸微微眯起,薄唇輕勾,眼眸帶笑,襯得那人邪肆俊美,如妖如魅,真真唯有戲曲中唱著的「妖孽」二字方可配得上。
放眼整個龍城,一身簡單的紅衣都能穿得如此風騷的,大抵也只有他了。
沈容和不動聲色退開一步,與他隔開一段距離,將那張紙揉成團。「三公子不是在禁軍營?怎麼有空來國子監。」
秦觀勾起一邊嘴角,「我倒是不知,你何時寫了這種艷麗的詞兒。」
「我可不似三公子,隨手都能寫出這種詩詞。」格外咬重‘隨手’二字,沈容和微微一笑。
因著這張格外惹眼的臉,秦觀可說是整個龍城的懷春少女心中,最炙手可熱的「夢中情郎」之一。道一聲「三郎」,便有成日里都有數不清的少女不分日夜守在秦府門口,只為盼到那三郎回眸一瞥。
去年,更有痴情少女日日在秦府門口唱著,「我願化身石橋,受那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只求三郎從橋上經過……」-_-!
此事轟動整個龍城,也讓秦觀的‘艷名’,從此名動一方。
自動忽略他夾槍帶棍的語氣,秦觀挑眉瞅著他手中,語氣曖昧︰「難不成……是你寫給我的?」
毫不猶豫將紙團毀滅成碎片,沈容和笑容加深,斬釘截鐵吐出幾個字︰「怎麼可能!」
秦觀笑笑,不以為意,視線落在對面那人臉上。
晨暉自窗外斜照進來,那人逆光而立,目若點漆,顧盼生輝,嘴角那一抹弧度似冷似諷,乍看竟無端生出一股子風|流。
差點就此閃了神,某人畢竟不似一般人,很快便移開視線,狀似無意吐出一句︰「那些個女子倒也真是有眼無珠。」
沈容和的笑容凝固在唇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