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眉兒已經知錯了~」
眉兒頭頂著一碗清水,不但要小心不讓碗里的水灑出,更不得讓碗摔下來,在堅持了這個高難度動作有半柱香的時辰後,他終是忍不住開口求饒。
沈容和懶懶抬了抬眼簾,扔過來一句雲淡風輕的話︰「還有半柱香的時間。」
眉兒眼前一陣黑暗。
脖子酸痛得緊,眉兒哭喪著臉,嘟囔道︰「公子,那首詩是書里寫的,我只是不小心丟進了給世子的禮物里。」
想到這件事,眉兒忍不住扼腕。
昨夜他替公子去送補品給世子殿下,誰料途中將前些日子剛買來的艷本里的詩給混到了補品里。結果,世子殿下嫉妒得都快眼楮冒火了!
沈容和額角隱隱有青筋跳動。
也不知道眉兒平常是怎麼得來的,手里總有看不完的艷本。
艷本也就算了,偏偏他看的書全是說斷袖分桃,龍陽之癖的!
斷袖也就算了,今日龍祁鈺扔給他的那首艷詩,就是眉兒這兩日當寶貝捧在手里,一本名喚《公子,不可以》的艷本里的!
一想到秦觀離去時曖昧的笑,沈容和就有種一把火燒了眉兒所有的書的沖動。
頭頂著一碗水已經站了半個多時辰,脖頸著實難受,眉兒可憐巴巴望著沈容和,只期望他能盡快開金口讓他解月兌,「公子,眉兒真的已經知錯了,下次我絕對不會將這種容易惹人誤會的詩給世子看見。」
沈容和眉尖跳了跳。
「公子,我真的不會再犯了~」
「公子!」
「公子,你就饒了眉兒這一次吧!」
在眉兒第十五次求饒時,沈容和手中的筆剛好蘸了墨,一個不小心一滴墨水落在紙上,留下一點黑影,煞是礙眼。
沈容和揉揉眉心,沖眉兒揚了揚手,「罷了,你可以放下碗了。」
再這麼被他鬧下去,今夜他就甭想完成孟博士布置的文章。
聞得此言,眉兒一臉喜色,忙將頭頂那碗水放下。
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子,眉兒趴在書桌前看沈容和寫字,無意中想起白日里國子監里龍祁鈺那張陰沉沉的臉,禁不住吃吃笑出聲來。
瞅他一眼,沈容和隨口問道︰「又犯什麼傻。」
眉兒嘿嘿傻笑,「公子,看來世子殿下真是緊張你。」
沈容和正寫到關鍵處,沒有心思和他計較他那明顯不‘純良’的語氣,頗有些漫不經心地接口︰「這話怎麼說。」
「公子,你想啊……」眉兒掰著手指給沈容和分析,「世子那個人對別人別提有多冷冰冰了,可是一到公子你面前,就跟只螞蚱似的,隨意一句話都能跳腳。這不正說明,世子殿下對公子你有意思嗎。」
沈容和執筆的手緊了緊,然後繼續寫。
不等他開口,眉兒繼續道,「還有哦,公子。你看每次你只要和秦公子在一起,世子眼楮都快要噴出火來了,這分明是妒忌公子和秦公子。」
沈容和執筆的手顫了顫,繼續寫。
「昨夜世子更是奇怪,起先眉兒送補品去的時候,听說是公子你吩咐送去的,世子殿下都笑了,結果他看到了……呃,那首詩,立馬就勃然大怒,還說要砍了公子你。依眉兒的經驗,世子殿下絕對喜歡公子你——」
眉兒越說越激動,心里某處不斷嚎叫,結果抬頭就看到沈容和握筆的手停滯在半空,長眉高高挑起,就這麼一瞬不瞬盯著他。
心里咯 一跳,眉兒趕緊打住。
煞有深意的睇他一眼,沈容和悠然道︰「怎麼不說了?」
心里又跳了跳,眉兒擠出一朵諂媚的笑,「眉兒不敢胡說。」
墨色瞳眸中漾著層層漣漪,沈容和薄唇微勾,帶著蠱惑般的笑凝著眉兒︰「眉兒,你若是再往下說,罰你半年薪俸哦。」
語氣輕柔,听不出半分危險。
只是……
他的手略一收緊,那只毛筆「 嚓」一聲就生生斷成兩截!
眉兒打了個大大的寒顫。
「公子,我看你寫了這麼久的文章大概也渴了,眉兒這就去東廚為你燒水煮茶。」話音未遁,眉兒後腳已經奔出書房,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看著沾了墨痕的紙張,沈容和扔掉手中斷裂的筆,從筆架上拿了一支新的,正要蘸墨,忽然想到眉兒最後說的那句話,眸子里掠過一抹寒意。
轉瞬即逝。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
魏商在夜幕初合便尋去沈府,要沈容和同他們一起去孟河燈會。
「公子,這恐怕有些……」管家在旁,臉色變了變。
沈容和眸光一轉,揚斷了他的話,對著魏商含笑道︰「我去便是了。」
管家眉頭皺成了「川」字。
換了件白衣,沈容和隨著魏商一行人慢悠悠去孟河。
十五六歲少年初長成,在初春便迫不及待換上了春衫薄裘,一個個眉眼若畫,錦衣玉袍,手中搖晃著各種樣式的折扇,一派翩翩濁世佳公子風範。
不時有手提花燈的少女含羞帶怯投來一瞥,一幫少年公子手中的折扇更是搖得歡快。
唯有沈容和和龍祁鈺,靜靜走在最後,對周遭的喧囂充耳不聞。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風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梨花爛漫枝頭,大街小巷掛滿了紅色燈籠,猶如火樹銀花。河面上漂浮著樣式各異的彩色花燈,放眼望去,仿若漫天繁星。
今夜除了是上元佳節,更有采風閣將在孟河畔舉行一年一度的花魁競賽,這也是管家欲勸阻沈容和出來的原因。
魏商他們早已在采風閣訂好了雅座,沈容和走到門口,一時沒有注意,差點和龍祁鈺撞了個滿懷。
那張俊逸的臉上看不出情緒,沈容和也不介意,淡笑道︰「世子請。」
龍祁鈺皺眉,卻未說什麼,自顧自進去。
沈容和模模鼻頭,頗為意外。
龍祁鈺不是一向對他們這些「烏合之眾」為不恥?今夜倒是稀奇得緊,居然會答應魏商的邀請一起前來。
「公子,今夜怎不見秦公子?」眉兒四處張望,眼里滿是期待。
沈容和似笑非笑的睇他一眼。
眉兒立即噤聲。
臨進雅座前,沈容和從侍子手中接過玉牌,在一干人驚詫的注視下從容落座。
「沈兄,今夜你也要參加?」魏商不無驚訝。
今夜不只是有一年一度的花魁競選,還有每位侍子小倌的贖身競標,領取了這塊玉牌,便是代表會參加競標。
魏商的話引來滿座驚異的目光,沈容和漫不經心的笑笑,並不應聲。
「砰!」一聲悶響,龍祁鈺手中的茶杯差點滑落。
眾人看過去,龍祁鈺卻仿佛什麼也沒發生,平靜的將茶杯扶正放在桌上。
沈容和嘴角帶笑,投過去意味不明的一眼。
龍祁鈺扶著杯沿的手一頓。
「咚——」
隨著震天的鼓聲,采風閣的花魁競選夜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