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風閣里擠滿了來自各方的王侯公子哥,達官貴人,還有許多前來一探佳人芳容的文人墨客,讓采風閣人滿為患,連大門口都擠滿了前來湊熱鬧的人。
眉兒探頭看一眼樓下大堂,已經有一名長相甚是嫵媚的侍子上台表演,艷麗的舞姿惹得樓中叫好聲不斷。
「公子。」眉兒暗中扯扯沈容和的衣袖。
沈容和動作不變,只淡淡地問︰「怎麼了?」
眸光在他身旁桌上那塊玉牌上掃過,眉兒一陣緊張,盡量壓低聲音︰「公子,你該不會真要……」
沈容和平日里看著懶懶散散的,似乎對什麼事情都無動于衷,可若是他決定的事情,那真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啊!不過,這可是……
腦海里閃過美貌的女子和沈容和的畫面,想到兩人耳鬢廝磨,動作親昵抱在一起……眉兒頓覺一陣九天狂雷迎面劈下。
晴天霹靂啊!
沒有理會他哀戚戚的悲絕,沈容和答非所問,「你說呢。」
眉兒一口氣噎住。
龍祁鈺的位置就在沈容和左手邊,加上這兩年來都在習武,比其他人警覺得多,身邊那人的話自是一個字兒不漏的落入他耳中。
順著那人的視線看去,龍祁鈺瞧見樓下大堂中央翩然起舞的紅衣侍子,轉頭看見桌上那塊刻著精致花紋的玉佩,只覺一口氣堵在胸口,讓他極不舒服。
「啪!」猛地將白瓷杯中早已冷卻的茶一口飲下,龍祁鈺寒著一張臉將茶杯狠狠扣在桌上,動靜大得讓一直沒有開口的喜兒都忍不住張嘴問,「世子,你……」
「什麼都沒有!」不等他說下去,龍祁鈺沒好氣地打斷他的話。
「……」喜兒無語凝塞。
見龍祁鈺視線不斷在桌上那塊玉牌上打轉,喜兒低下頭,悄聲對龍祁鈺說道,「世子可是有看中的人,不如喜兒也去拿一塊玉牌。」
龍祁鈺的注意力都被「玉牌」二字勾走了心神,當下听到喜兒的聲音,心中涌起一股被人戳破心事的窘迫,聲音不自覺地放大,狠聲罵道︰「混賬!你胡說八道什麼!」
話一出口才驚覺自己究竟做了什麼,看著滿室投來的道道不解的眼光,龍祁鈺的臉再度變黑,猶如寒冬臘月的冰雪,森冷寒冽。
佯裝鎮定端起桌上的茶杯,可到了嘴邊才發現,杯子里僅剩的冷茶都被自己方才一口灌下去了。
「……」魏商等人同行的公子哥紛紛看向他,龍祁鈺手端著茶杯僵住,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因著他的聲音,沈容和慢悠悠側首,四目相對,龍祁鈺只覺得胸口的郁悶更深。
攥著空杯的手緊了緊,龍祁鈺硬著頭皮喊出一句︰「還不快給我上茶!」
「公子稍等,這就來。」在雅座門口靜候著的奴婢馬上進來,小心翼翼賠著禮。
龍祁鈺有氣無處撒,加上沈容和那別有意味的眼神,更是寒霜滿面。
雅座里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魏商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別開臉繼續看表演,選擇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龍祁鈺下意識地朝身邊那人偷瞄,結果發現,他竟是神色自若轉過頭繼續看樓下的表演,看樣子壓根沒將他放在眼中!
沈……
最後兩個字在心頭轉了轉,龍祁鈺心頭一寒,悚然驚醒。
見鬼!為何……
他這般、這般時時想到他?
記憶深處某些早被他埋葬的畫面,隱隱有蘇醒的跡象,龍祁鈺臉色更加難看。
他是著了魔,還是中了蠱?
恨恨掐一把自己的胳膊,龍祁鈺憤憤不滿磨著牙。
「痛痛痛!」旁邊的喜兒嗷嗷直叫。
身旁,沈容和對樓下踏歌而舞的女子笑了笑。
龍祁鈺手上的動作陡然加重,痛得喜兒眼淚狂飆。
「世、子~」
被他哀絕的聲音嚇了一大跳,龍祁鈺低頭看著自己狠掐住喜兒胳膊的手——
轉了轉眼珠,爾後緩緩縮回那只手,將視線默默轉到樓下,龍祁鈺佯裝自己什麼都看到。
「……」
「!!!」喜兒兩眼含淚,無聲的控訴。
全然感覺不到身旁人驚濤駭浪般的跌宕心情,沈容和的注意力放在剛剛出場的黃衫女子身上。
采風閣的女子個個才貌雙全,她的長相自非一般胭脂俗粉。讓沈容和感興趣的,卻是她表演的節目。
是舞劍。
相比之前獻舞和踏歌而舞的侍子,她的表演相對來說無趣多了,順手挽出幾朵精妙絕倫的劍花,真正叫好之人卻是少之又少,與之前呼聲滿堂相比,可以說是十分冷清了。
眼看堂中的掌聲越來越小,那女子咬了咬下唇,動作變得愈發僵硬,最後冷冷清清退場。
「看來這人今晚沒什麼希望了。」眉兒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看著走下舞台的黃衫女子小聲嘟囔。
沈容和慵懶的笑笑,別開了眼光。
接下來的表演可謂花樣百出,眾人使出渾身解數,表演的節目一個比一個精彩,樓中掌聲叫好聲不絕于耳。
很快就是競標之時。
那名最先上台表演的紅衣女子被一名江湖劍客競得,後面的侍子小倌也紛紛被人重金帶走,唯有那名舞劍的黃衫女子,卻是無人問津。
沈容和眉頭一挑。
采風閣的人都是賣藝不賣身,可是卻是個易進難出的地方。一旦入了采風閣,若每年的上元節無人贖身,那麼侍子小倌們唯有繼續等到明年,否則就只有等到年老色衰,才能重獲自由之身。
「沈兄,你不是要參加嗎?再不出手,可就沒了。」魏商一句話引來眾人對沈容和的側目。
龍祁鈺也看了過去。
競拍已經差不多快接近尾聲,沈容和始終沒有動作,看樣子並沒有競標的意思。
心中暗暗松了口氣,龍祁鈺臉上的寒霜淡了許多。
「沒了就沒了。」沒有理會魏商揶揄的口吻,沈容和懶懶起身,緩步走到雅座門口,眸光自樓下那名依舊無人贖身的黃衫女子身上一掃而過。
龍祁鈺放下心頭大石,心情大好的低頭喝茶。
門口的婢女靜候在側,沈容和將玉牌遞給她,朝樓下黃衫女子的方向看了看,帶著一抹淺笑說道︰「那人,我要了。」
「噗——」
龍祁鈺剛喝進嘴里的茶作了天女散花狀,悉數噴出。
「嘎?」眉兒嘴里蹦出一聲怪叫,下巴差點跌到地上。
「咳咳咳……」
「世子!」喜兒從婢女手中接過錦帕,手忙腳亂遞給被嗆住的龍祁鈺。
「公、公公公子!」眉兒瞠目結舌,烏葡萄般的眼珠子轉啊轉,一副被雷劈中的呆滯模樣,「你說真的嗎?」
「那……」
沈容和還來不及開口,就見眼前突然橫亙了一道暗影。
「咳……咳咳……」龍祁鈺幾下抹去嘴角的水漬,也顧不得其他人在場,霍地起身,大步流星走到那手拿沈容和玉牌,正準備下樓的婢女面前,一手搶過玉牌。
「這位公子……」那婢女欲阻止,龍祁鈺滿眼煞氣看過去,她頓時嚇得花容失色。
這一變故太突然,魏商幾人面面相覷,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折身走到沈容和面前,龍祁鈺揚著手中的玉牌,聲音里滿是憤懣。「你、你要買她?」
沈容和睇他一眼,眼波淡然如水,略略頷首。
算是默認。
龍祁鈺的臉色騰地變黑,緊抿著唇,似是不敢相信般,加重語調重復了聲︰「你要買她?!」
仿佛全然沒有察覺到他的狂躁,沈容和勾了勾唇,薄唇微啟,吐出一個不咸不淡的字。
「是。」
龍祁鈺的手猛地收緊,「 嚓」一聲,那塊玉牌就這麼在他手中生生碎成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