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信和曾志林來到西城門,略微等了一會兒,就見城外的官道上遠遠的來了一行隊伍,依稀像是一群道士打扮的人。二人忙迎出城門,走了二、三百步,已經可以看清打頭騎在馬上的一位正是王峰,只是這次他沒有穿道袍,而是一身便裝打扮——這是委員會的決定,為了便于工作,這次進城的人都著便裝。王峰顯然也看到了他們,高興的朝他們招了招手,又回頭向後邊說了些什麼,隨後隊伍前進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很快便與二人會合在了一起。
這次玉虛宮來的人著實不少,張維信大概數了數有十七八個,算上已經在城里的六個,這次一共來了二十三四個。如果再加上鐘家父子和他們的僕人,一伙子得有三十多人了。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進了良鄉城西門,把守門的軍兵嚇了一跳。好在胡知縣之前跟守門的軍官打過招呼,搞清了他們是玉虛宮的人之後,也就順順利利的進了城。
此次人數眾多,加之又帶著一些貴重物品,委員會在出發前就已經決定進城後兵分兩路。一路以看熱鬧為主的去悅來客棧安置,一路負責拍賣相關事宜的則直接去天福樓的三樓,今後幾天就吃住在那里了。于是進城之後,隊伍一分為二。劉文東帶著參觀團——主要是科技組的成員以及鐘家的僕人——去了悅來客棧。王崤峻和張維信帶著工作組——主要是保衛組的成員和鐘氏父子——去了天福樓,同時讓鐘世文前往方記珠寶坊去請了方老板來。
一行十余人到了天福樓,門口支應的伙計先是心中暗喜,以為來了好買賣,趕忙上前招呼,結果三兩句話後就發現自己白激動了。不過他也不敢怠慢,知道這是包下三樓一個月的主,是來找自己東家的,畢恭畢敬的在前面引路,直上三樓。
到了三樓的樓梯口,那伙計便不再往上走,一指樓上恭敬的說道︰「我們東家就在樓上,眾位爺上去就是了。小的就不陪著眾位爺了,東家有吩咐,這層樓未經他許可,是不能上的。」眾人一听很是滿意,看來這陳老板還是依約而行的。打賞了那伙計,眾人拾級而上。
正在三樓守著的陳老板听到聲響,起忙到樓梯口查看,見是自己的大主顧,一邊走下樓梯,一邊說道︰「原來是鐘員外和諸位道長來了,在下有失遠迎呀。」
大家寒暄了幾句,一起來到樓上。此時整層樓都已經按照當初的設想完成了改造,到是有些穿越眾所了解的前世拍賣現場的樣子。眾人瀏覽了一番,來到準備區,各自找地方坐下。陳老板親自給眾人倒上了茶,然後向鐘有朋一拱手問道︰「這里的改造布置均是在玉虛宮的幾位道長指導下進行的,鐘員外對此可還滿意。」
原來這陳老板與鐘員外本是舊識,再加上團隊和鐘員外決定選擇天福樓為拍賣地點後,也是由鐘員外出面,與陳老板協商包下天福樓的三樓一個月做場地。而且鐘員外也把方記只是幌子,真正賣家是自己朋友的實情跟他說了,于是這陳老板便以為鐘員外是這一系列事情的決策者,這才一上來就問鐘員外的觀感。
鐘有朋忙擺擺手,說道︰「陳老板誤會了,鐘某不過是個牽線搭橋的,這件事的真正主持者是我這三位好友。」說著,他向陳老板介紹了王崤峻、張維信和徐紹安三人,因為在他眼里這三人再加上留守玉虛宮的李俊武是這群「海歸」的頭領。
陳廣富一听連忙與這三位見禮,歉然道︰「恕在下眼拙未能識得真神。」
三人起身還禮,連說不妨事。眾人又閑聊了一會兒,就听樓梯又響,片刻後門簾一挑,方應瑜方老板便在把守樓梯口的唐潮帶領下走了進來。大家寒暄幾句後,方應瑜有些猶豫的說道︰「王道長,張道長,徐道長,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二位道長能否答允?」王崤峻與張維信、徐紹安對視一眼,彼此微微點了點頭,然後便向方應瑜說道︰「在下明白方老板的意思,在下已經把拍賣的所有寶物都帶來了,方老板自可一觀。」
方應瑜听罷面露喜色,他作為一個珠寶商人,對各色珍奇異寶自然非常感興趣。此前雖然已經見過那件當作樣品的杯子,但他知道那只杯子在眾多寶物中只是平常,這些道士有一件世所罕見的玻璃瓶——以前方老板都稱這東西叫琉璃,後來在穿越眾的糾正下改叫玻璃了——遠比那只杯子要難得的多,因此很想觀之而後快。現在既然對方已經同意了,他哪有不高興之理。連忙拱手謝道︰「王道長真是個爽快人,方某能提前得見如此珍寶,真是三生有幸呀。」
王崤峻又跟他客氣了兩句,便叫尤遠和王峰把東西拿出來。原本五糧液酒和高級玻璃酒具都有自己的包裝,但是因為比較現代,所以被放棄不用了。另找城里的木匠打造了七只上好的精美檀木盒子,把六只杯子和一瓶酒分別包裝。這會兒王峰從身邊的包袱中取出六個小木盒子,一一打開,將六只精美細膩的玻璃杯擺在桌面上。方應瑜因之前見過其中之一,到還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陳廣福卻是頭一次見,頓時驚得張大了嘴巴,隨後便不停的嘖嘖稱贊。
緊接著,尤遠抱過來的是個大木盒子,里面裝得是那瓶酒。只是為了不引起懷疑,酒瓶上原來貼的產品商標、產品介紹都被揭去了,重新拿這個時代的紅紙貼上,只寫了「瓊漿」兩個字。
這瓶酒一拿出來,方、陳兩人乃至鐘家父子都看得呆了,如此晶瑩剔透的玻璃瓶加上里面純淨透明的白酒,在他們看來絕對稱得上「瓊漿玉液」了。方應瑜作為珠寶商以前是見過從海外傳來的玻璃制品的,但是無論是外形還是透明度都無法與這件相比。他睜大了雙眼仔細觀看著,甚至伸出手來模了模瓶子表面,感受一下那光滑的感覺。隨後又覺得這樣做不太禮貌,忙又用衣袖把自己留在瓶子上的指印擦干淨。陳廣福此時除了兩眼放光外,其他的動作和語言都沒有了,已經進入了石化狀態。
過了一會兒,這幾個人才緩過神來,一個勁的說開了眼了,有這麼好的寶貝,這次的拍賣會一定能取得一個好成績。穿越眾們雖然對酒的興趣遠比對瓶子高得多,但是對對方的美好祝願還是要表示感謝的。一幫子人又熱熱鬧鬧的閑聊了一會兒,眼看著天色已經到了正午,陳老板見識了寶貝心情極好,便大方的宣布要請在座的各位吃中午飯,地點自然就是在他這酒樓里。大家對陳老板的如此好意自然也不會拒絕,于是就在三樓擺開了宴席,眾人大快朵頤。當然上菜的工作是由樓上的人和樓下的伙計合作完成的,拍賣結束前非參與者不能上三樓的規矩還是不能破的。
陰歷十月十九日,天福樓二樓人滿為患。兩只精美的玻璃杯在這里展出,雖然門票要一百錢,但是來觀賞的人依然是絡繹不絕。一整天這人就沒斷過,搞得天福樓餐飲的正業都無法正常開展了。不過陳老板卻一點都不著急,一人一百錢的門票錢早就讓他賺得比正業多得多了。
說實在的,來看展覽的人中絕大多數都是圖個新鮮,湊個熱鬧,這主要是得益于前期對此事的宣傳和炒作。鐘員外雖然不善于這方面的操作,那方老板卻是個中的行家里手,再加上穿越團隊中商貿組成員的大力幫助,將不少現代炒作方式應用其中,使這個拍賣會在良鄉縣城及周邊地區早就盡人皆知了。許多家中有些余錢,卻沒能力參與到拍賣中的人——參與拍賣要交一千貫保證金——還是比較願意花一百錢來開開眼的。還有一些商人,他們只是路經此地,雖家中有足夠的資財,卻因為身邊帶得錢財不夠而無法參與拍賣,于是就花上這點小錢看看真東西,以後再遇上類似的事情也好有個比較。
為了保證展覽順利進行,保護展品的安全,進了城的保衛組七名成員分成了兩班,一班三人輪流執行安保任務。徐紹安這個組長則從早到晚連軸轉,全天都在天福樓二樓的展品旁守著。除了保衛組的人外,還通過鐘員外請胡知縣派了鄭捕頭帶了四個衙役來,也是分兩班輪流值守,主要是維持一下參觀秩序。另外商貿組和對外交流組的人也在天福樓待命,以便處理相關事宜。只是他們基本都在三樓,只有梁子岳多數時候是在二樓轉悠,主要是利用他的專業經驗觀察參觀者,看看有沒有圖謀不軌的家伙出現。
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在天福樓一二三樓之間,上上下下轉了無數圈的梁子岳感到有些疲乏。他從一大清早天還沒亮就跟著保衛組的人在這里布置,人家可以兩小時一輪換,他卻要和徐紹安一樣從頭盯到尾。徐紹安只是在展品旁邊看著,他卻要三層樓來回轉,比徐營長要辛苦得多。看看此時的參觀者比之上午少了一些,而且轉了大半天也沒發現什麼大問題。雖然發現了幾個小蟊賊,但都是些偷觀眾錢袋的小角色,為了不造成觀眾恐慌,他也沒出手抓捕,只是將相關情況告訴了鄭捕頭,由他來處理。鄭捕頭自然也不會在展覽現場動手,只是暗中派了不當值的那兩個衙役到天福樓外面去解決。
梁子岳又在二樓轉悠了一下,感覺上下眼皮開始打架,于是和徐紹安說了一聲,轉身正準備上三樓,這時二樓樓梯口處出現的兩個年輕女子將他的目光吸引住了。這到不是梁警官,有了胡雪瑩在身邊,他對其他女子基本上沒什麼感覺,至少目前一個階段內是這樣的。他之所以關注這兩個女子,是因為他認出了其中一個便是當初在悅來客棧見過的那位黃姑娘。而她身邊的那個姑娘卻並不是當初那個叫鳶兒的小女孩,而是一個應該比黃鶯兒年長幾歲的成年女子。
如果光是個黃鶯兒,梁子岳還不會很在意,或許會上前打個招呼,或許還會到樓上去打趣張維信。現在她身邊出現了個成年女子,梁子岳卻不能不想得更多一些了。他清楚的記得,當初黃鶯兒與他們見面時曾說過,她家原住揚州,因父母均已去世,所以來幽州投靠親戚,結果親戚也不在了。她派她哥哥去開封尋親,而她自己和妹妹及叔叔留在此地等消息。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她在此地還有其他親人,這會兒身邊多了個人,他不能不產生疑問。當然這女子可能是她才結識的新朋友,也可能是她在開封的親戚來找她了。只是在弄明白之前,他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想到這,他急步跑上樓去,打算跟王崤峻和張維信說一下這個事。
梁子岳跑上了樓,才上到二樓的黃鶯兒並沒有注意到他。她和自己的那個表姐柳雲燕雖然沒有足夠的銀錢參與拍賣,但是花一百錢看個新鮮的能力還是有的。況且前幾天她踫到那位張道長時,曾經提過要來看展覽,今天來也是希望或許有機會再見到他。只是令他失望的是,從進門到現在她左顧右盼的找了半天,也沒有發現張維信的身影。盡管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只怕是時間不對錯過了,不會是他故意躲著自己,但觀寶的興趣已經淡了許多。
就在她興致缺缺時,卻突然發現在擺放展品的長案後邊不遠處,一張方桌旁邊坐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竟然就是當初在悅來客棧見過的那位徐道長。只是現在他穿的是一身俗家的武士裝,並沒有穿道袍。而坐在對面與他攀談的是一位縣衙里的差役,看情形兩人似乎挺熟絡,邊喝著茶邊笑呵呵的聊著天。
看到這黃鶯兒不禁有些疑惑,這徐道長的穿戴與在長案邊持刀配劍身著武士服的珍寶護衛似乎是一個款式,看來和他們是一起的。而且從他和縣衙差役一起坐著談笑風生看,恐怕還是個領頭的,這實在與之前他的道士身份相差太遠了。難道他們不是道士?如果他們不是道士,那他們為什麼要假冒道士?自己原本還奇怪,那個張維信一個普通道士怎麼會有那麼高的詩詞造詣,現在看來只怕此人也是有來頭的,道士不過是用來掩人耳目的身份。
如果黃鶯兒只是個普通女子也就罷了,頂多會氣憤對方不以實情相告,但她現在並不是個普通女子,而是飛燕堂在此地的潛伏人員。她身邊的這位,自稱是她表姐的柳雲燕,更是飛燕堂定州分堂派到此地的一名高級成員,主要負責組建飛燕堂在本地的情報網絡和聯絡據點,算得上是黃鶯兒的直接領導,表姐這個身份只是用來對外掩人耳目的。因此黃鶯兒不得不對與自己交往的人,或者說是自己打算與之交往的人詳加了解,以免被飛燕堂懷疑而給自己和對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事關生死的麻煩。想到這里,黃鶯兒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想趁著徐紹安還沒看到自己趕緊離開。跟在她身邊的柳雲燕發現了她的意圖,很是不解,問道;「妹妹怎麼了,為什麼不往前走了?」
黃鶯兒听她問,自然不能把自己剛剛的想法說出來,于是急中生智道︰「姐姐,這里的氣味有些混濁,我感覺頭有點疼,不想再看了,想回家去休息了。」
柳雲燕雖然有些奇怪,自己這個便宜妹妹這幾天老念叨著來看寶,現在花了一百錢眼看就能看到了,卻又說不舒服不想看了,但也沒有想太多。听她說不舒服,而且看她的臉色確實不太好,也就隨她轉身又下樓去了。
黃、柳二女才下樓去沒兩分鐘,錢遠山便從樓上跑下來了。他在參觀的人群中掃視了一下,沒有看到梁子岳所描述的穿著打扮的兩個女子,不解的搖了搖頭。從梁子岳上樓到他下樓,這一上一下不過兩、三分鐘的時間,按說這兩個女子不應該這麼快就參觀完離開。畢竟參觀的人雖然比上午少了些,但排隊也得排一會兒。
不解歸不解,情況還是要搞明白。他走到還在高談闊論的徐紹安身邊,向他問起是否見到當初在悅來客棧見過的那位黃姑娘,得到的卻是否定的回答。徐紹安見他一臉迷惑狀,便打趣的問道︰「你找她做什麼,莫非你小子也看上人家姑娘了?」
錢遠山沒空跟他開玩笑,而且作為曾經的情敵,他到現在心里對這位「戰勝」自己的徐營長還存在一些隔閡,所以對徐紹安的調侃沒有任何回應,只是平談的說道︰「到樓上來,老王和老張有事和你商量。」
徐紹安對他的冷談表現並沒有太在意,與坐在對面的鄭捕頭打了個招呼後,就和錢遠山一起上了樓。
上到了三樓,王崤峻和張維信、梁子岳等人都迎了上來。張維信問道︰「錢連長,結果如何?」。錢遠山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看到像梁子所說的樣貌的兩個女子,而且徐營長也沒有看到她,她應該已經離開了。」
徐紹安自打剛才就被錢遠山問得一頭霧水,這會兒見樓上的幾個人都很在意這事,更加的有些糊涂了,不明白這些人好端端的怎麼想起那個黃姑娘了,難道這里面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緣由。好在張維信估計是看出了徐大營長滿臉的不解,他先讓眾人都坐下,然後徐徐的說道︰「老徐,事情是這樣。前幾日我在去迎你們進城的時候,曾經在路上踫到了那位黃鶯兒姑娘。只是與前次不同的是,她身邊還多了一個自稱是她表姐的柳姑娘。那日她曾說過今日天福樓有珍寶展,建議我來看看,當時我也沒在意。這所謂珍寶本來就是咱們自己的,有什麼可看的。我只當她是開玩笑,隨口說說罷了。」
「她不是只有個妹妹嗎?何時又有了個表姐?」徐紹安有些奇怪的問道,同時心中也起了猜疑。
「這正是我們幾個剛才懷疑的」張維信接著說道,「照她當初所講,家中已經沒有別的親人了,怎麼這會兒又冒出個表姐來。只怪我前幾日與她遇見時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當時只想著趕快接你們進城,好進行下一步計劃,沒有多問她兩句。」
徐紹安又想了想,說道︰「不過,當初她到是曾經說過派了人去開封尋另一個親戚,這個姐姐會不會是那家親戚呀?」
王崤峻听了搖了搖頭,說道︰「應該不會,如果是開封的親戚,又怎麼會和她住在這里,而不帶她回開封去,說不通呀。我最不理解的就是,她見到便裝打扮的你,居然跟沒事人似的,連招呼都沒和你打就走了,為此還放棄了看展覽,不然你不可能沒見到她。」
徐紹安雖也覺得這事不太正常,但因為先入為主的原因,他對這個黃鶯兒還是挺有好感的,一心想把她和張維信給撮合到一塊兒,因此建議道︰「咱們也別在這兒瞎琢磨了,這事沒準也不像大家想得那麼嚴重。這新來的柳姑娘也未必就是什麼壞人,會對我們不利。我看還是通過本地人來了解一下,我這就下樓去找鄭捕頭,假托老張對這小女子有意,請他鄭捕頭幫忙暗地里調查一下這女子的來歷。如果調查沒問題那自然好,如果調查出了問題,咱們正好可以做充足的準備。」
眾人听了都點頭稱是,只有張維信對他所謂的調查借口有些意見,但最終還是不得不少數服從多數的被執行了。
徐紹安馬上下樓找到了鄭捕頭,把事情跟他一說,並承諾事成之後必有重謝。這鄭捕頭一听是張維信看上人家了,要了解一下人家小姑娘的底細,自然是沒口子的答應,拍胸脯保證都包在自己身上了。而且還說不敢受這個謝字,言稱日後要是兩人真能成其好事,到結婚那天請他鄭伯明去吃頓酒就好了。這家伙還是個急性子,說完也不管這維持秩序的事了——主要還是因為有手下人在干,也用不著他親自出馬維持——向徐紹安一拱手便下了天福樓,找上今天不當差的手下去調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