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這個名字倒也貼切。」柴榮看了看放在盤中的這種新糧食輕輕的說了一句。不過,考慮到自己此前不要說沒吃過,甚至連見都沒見過這種東西。對這東西到底該吃哪里、怎麼吃,那是一竅不通。若是吃錯了,豈不是要成為全天下人的笑柄。可是如果大家都不去吃,依然會丟大周朝廷的面子——堂堂大周朝廷,居然連一種民間的糧食都不知道怎麼吃,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因此,柴榮一邊佯裝欣賞盤中玉米那晶瑩剔透的樣子,一邊看似隨意的環顧了一下左右的文臣武將,向眾人暗示,希望能有一名臣子能勇敢的站出來,為他解決這個難題。
作為本地的地方長官,姚內斌自然是第一個被柴榮注視的。而姚內斌本人作為一名新近才歸降大周的原遼國官員,從內心來說也是非常想為自己的新主子解決眼前這個難題。可惜的是,姚內斌雖然身為瓦橋關守將,但其日常所關心的更多的是關城的守御情況、治下是否安定、百姓是否安居樂業。這種農桑方面的事情通常都是由手下的官吏去做,他本人對這些那是一竅不通的,對這種叫做「玉米」的新農作物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因此,不管他多想在柴榮面前表現一下,其最終除了滿臉歉然的回視柴榮一眼外,卻是什麼也做不了。[搜索最新更新盡在.bsp;姚內斌這個本地長官都不了解「玉米」這種東西,大周朝廷的其他文臣武將就更說不上個所以然來了。而作為除那名進獻玉米的本地百姓之外,唯一知道「玉米」這種東西來龍去脈的徐紹安,此時卻正在琢磨著這進獻玉米之事到底是穿越團隊那邊有意安排的,還是這位代農業部管理本地田莊——抑或是流民安置地點——的管事自作主張的行為,並沒有注意柴榮投送過來的詢問的眼神。如此一來,校閱台上再次出現了比較尷尬的情景——面對本地鄉望品嘗玉米的邀請,大周朝廷上至皇帝,下至文臣武將,無一人回應。
這種場面自然是有損大周朝廷的威儀,身為臣子的肯定不能允許這種情況出現。因此,在極短暫的沉靜之後,身為朝廷重臣的趙匡胤決定出面以「顧左右而言他」的方式解圍。他非常自然的把話題一轉,對那名胖管事說道︰「這位管事,不知你家主人是誰,可在這校閱場之內?」——從對方方才表示玉米是其東家從海外帶來這一點上,趙匡胤推斷此人應是大戶人家的管事,是以以管事相稱。
那胖管事聞言不敢怠慢,連忙向趙匡胤行禮道︰「稟將軍,小人的東家乃是‘清園’兄弟中的趙民安趙老爺。他老人家現在良鄉縣的‘涼園’居住,並未在此地。」
胖管事那句「‘清園’兄弟中的趙民安」等幾個字一出,在場除徐紹安以外的所有大周朝臣乃至天子柴榮的臉上都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而柴榮在微微點了一下頭後,轉身問離他不遠的徐紹安道︰「徐愛卿,這位管事所言可屬實,這所謂的‘玉米’真是汝等兄弟從海外帶回來的嗎?」
柴榮出言相問,無論徐紹安想沒想明白那胖管事進獻玉米的動機、無論徐紹安願不願意將穿越團隊所掌控的土地和人力資源情況向柴榮說明,他都不得不出班應答,給對方一個可以接受的說辭。于是,徐紹安上前一步,躬身施禮道︰「啟稟陛下,這位管事所言確是實情。趙民安趙兄弟確為吾等兄弟中專管田產、稼穡之人,吾等兄弟在這瓦橋關左近確實置有一份田產,而這‘玉米’也確實是趙民安趙兄弟從海外島國歷盡千辛萬苦才帶回中土來的。」
說著,徐紹安就勢走上前,並在暗中瞪了那胖管事一眼後,來到放有各種吃食的御案旁邊,拿起盤子中的玉米,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這才繼續解釋道︰「此種糧食其實也並非海外島國原產,而是數百年前,島國上的百姓漂洋過海,在距離島國八千多里遠的另一座大島之上發現並帶回島國種植的。因其味道甘甜,所以島國之民有不少人都很喜歡食用。」
柴榮听完徐紹安的解說,先是小聲自言自語了一句「想不到天下竟然有如此廣闊」,然後走上前,一邊拿起一支玉米學著徐紹安的樣子品嘗,一邊又問道︰「不知這玉米在海外島國價值幾何,與麥、稻、粟等食糧相比,貴還是賤?」
徐紹安答道︰「稟陛下,海外之民雖喜食玉米,但因長期以玉米為主食而不輔以其他食糧,容易得一種喚作‘糙皮病’的病癥,非常難受。且玉米喜旱而不喜濕,而海外島國與我中土一樣北方多旱地而南方多水田。所以這玉米在海外島國通常只在北方種植,其種植面積亦不如麥、稻、粟等食糧。不過,因其產量較其他幾種食糧為大,故而其市價較之其他幾種食糧雖略高一些,普通百姓卻也消受得起。」
「噢!其產量比麥、稻、粟為大?」柴榮聞言來了精神道,「這玉米每畝可產多少石?」
「稟陛下,這玉米在海外島國普通旱地每畝所產若磨成面粉,大約可出四至五石。若是精耕細作,產量還可提高兩、三成。」徐紹安答道——作為前世北方農民出身的軍人,徐紹安對玉米這種常見作物的許多特性還是非常了解的,而畝產四、五石(五、六百斤)的數據則是他根據麥、稻等農作物前世與這個時代產量的差異,按照前世玉米一千到兩千斤的畝產推算出來的。
「一畝地可以打四、五石!」听到這一數字,不單是柴榮,在場的其他文臣武將也無不驚訝萬分。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北方旱田的畝產一般在一石半到兩石,南方水田因能做到一年兩熟,其產量方能達到三至四石。這也就是說,如果在北方種植玉米,那麼在一年只一熟的情況下,就可達到南方水田的糧食產量。而這還只是玉米最一般的產量,若能仔細耕作,每畝出產六石也不是不可能的。
驚訝之余,柴榮連忙又問道︰「既然這玉米有如此高的出產,想必在愛卿及愛卿兄弟們的田莊之中一定是多有種植?」
柴榮這個問題問得很自然也很正常,因此徐紹安听了並沒有多想,下意識的便將日常通過電報得到的一些團隊農業部的信息拿來用,回答道︰「稟陛下,玉米雖然出產較多,但正如臣之前所講,以其為主食容易得‘糙皮病’,所以吾等兄弟名下近百萬畝田產中,用來住玉米的尚不到十分之一。」
盡管徐紹安回答得很隨意,但听在柴榮耳朵里卻令其不由得心中一動。一方面,柴榮驚訝于「清園」兄弟的能力與實力。其在短短幾年之間便從一無所有,變成現在坐擁百萬畝田產,以及大量的商鋪、酒樓,「清園」兄弟的能力與實力著實不容小覷。
另一方面,雖說這百萬畝田產中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種玉米,但即使是按每畝出產五百斤來算,一年也有近五千萬斤的產出。可是,與供應充足的麥、粟等常見糧食相比,在「清園」兄弟名下幾乎遍布幽雲十六州各地的糧米店中,卻從未見到過有玉米出售。就算「清園」兄弟都喜歡吃這種東西,其府中的家丁僕役甚至是其手下的那四五千私兵也都以玉米為主食,一年所能消耗的玉米也依然與五千萬斤的產出相去甚遠。
出現這種情形通常只有兩種解釋。一種是徐紹安夸大了玉米的產量,令計算出現了誤差。然而作為一名朝廷重臣,天子身邊的紅人,徐紹安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做這種欺君罔上,對其自身又沒什麼好處的事情。另一種則是「清園」兄弟手下的私兵遠超張永德手下探子打探到的四五千人之數。其種植玉米主要是為了養兵,而不是像種植麥、粟那樣為了用于出售賺錢——玉米的高產出可以使其在不影響糧米店生意、不引起旁人注意的情況下養兵。至于他們為何要養這許多私兵,為何要隱瞞自己豢養如此眾多私兵的實情,那可就要仔細思之了。
想到這里,柴榮因為校閱三軍而帶來的好心情幾乎是被一掃而空,金黃晶瑩的玉米在口中也沒有了剛才那種甘甜的味道。而且,隨著柴榮從滿心歡喜變成了疑慮重重,原本並不讓人討厭的淅灕細雨此時也漸漸變成了令人反感的傾盆大雨。在雨勢加大的同時,風力也漸漸變強。陣陣冷風吹得柴榮很不舒服,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寒意,使得他下意識的裹緊了身上的裘皮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