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里許的距離,對于全速沖鋒的騎兵來說,基本上是轉瞬即到。可是契丹騎兵的速度快,那些押送糧草的「幽州叛軍」士兵的反應卻更快。高盛這邊的人才躍馬而出,那邊便已經開始有所動作,兵士們原本顯得麻木、渙散的眼神也變得精芒閃爍、堅毅果斷。而且其反應之快、動作之嫻熟,怎麼看也不像是一支無精打采、毫無士氣的疲憊之師。更加令人驚奇的是,一部分沒有參與布置車陣的兵士幾乎同時扔掉了自己手中的大刀長矛等兵器,轉身奔向已經被安排在車陣中央的一組四輪馬車,從中取出一件件與之前扔掉的那些大刀長矛完全不同的新兵器後,或者奔向車陣外圍做防御姿態、或者于車陣中央就地布設,顯得忙而不亂、訓練有素。依然駐馬高坡之上的阿剌看到對方的這一系列動作,先是一愣,隨即便暗叫一聲不好。
盡管阿剌沒有與「幽州叛軍」交過手,但對于漢人的火器,他卻並不是一無所知。當初——也就是個把月前——蕭思溫當做戰利品送到朝廷,而後又被皇帝下令各處傳覽的那些繳獲自周國「神機軍」的火槍樣品他還是見識過的。雖說對方兵士手中所拿的兵器與蕭思溫送來的樣品不盡相同,可外觀上畢竟大同小異,因此可以斷定那便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火器。糧草輜重部隊面對突然襲擊反應如此快捷,且在輜重車上藏有大量火器,這樣的情形就算阿剌再笨也能猜到自己這邊是中了對方的詭計。因此,阿剌連忙下令身邊的親兵前去將高盛給截回來。可這會兒高盛已然跑得遠了,阿剌的親兵哪里還追得上。眼見高盛率領著一萬精騎「義無反顧」的撲向敵軍早已設好的圈套,阿剌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把手一揮,帶著自己的親兵衛隊也沖下了山坡,向著已經擺開陣勢,只等著己方大軍去自投羅網的「幽州叛軍」殺去——就算不能挽救那一萬精騎,好歹也要把義兄的兒子救出來,不然的話,回去以後沒法向義兄交待。
當高盛興高采烈的率領一萬精騎沖到距離「幽州叛軍」糧草輜重部隊約兩百來步遠的時候,原本如一字長蛇般逶迤前行的穿越團隊武裝此時已經完成隊形重組,形成了兩個相距三四百步、以四輪馬車和兩**車等車輛為依托的圓形防御陣地。盡管對于對方如此迅速的變陣有些詫異,但一心想要建大遼幽雲之戰頭功的高盛並沒有任何猶豫,一邊下令己方人馬兵分兩路,對兩處敵軍車陣同時發起攻擊,一邊緊催坐騎,一馬當先的沖向靠西的那座車陣。
二百步的距離對于契丹騎兵的弓箭來說還是有些遠,就算有個別臂力出眾的騎手能夠將箭射入車陣之中,箭矢也已經沒了勁道,很難傷到陣中的敵軍。而按照以往的經驗,漢軍步兵都會裝備射程和威力遠超過契丹騎兵的硬弩,二百步的距離已經在其殺傷範圍之內。因此,在這個距離上,契丹騎兵一個個縮頸藏頭、緊催坐騎,部分裝備有小盾的騎士還會將盾牌舉起,護住自己斜上方的位置,然後將跨下馬加速到最快,以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雙方的距離縮短到自己弓箭的有效射程,避免現在這種敵可攻我而我不可攻敵的不利局面。一旦進入己方弓箭的射程,契丹騎兵便可以采取陣前游走的方式,圍繞對方的車陣往來穿梭,利用己方兵力佔優、箭術出眾的優勢,壓制住車陣中敵軍的弓弩,為後續破陣做準備。
然而,這種可以有效對付這個時代步兵陣列的戰術在這兩座圓形車陣面前卻是毫無用處。就在契丹騎士打馬如飛的向兩座車陣急馳時,隨著身處西側車陣中的唐潮一聲令下,偽裝成輜重兵分布在兩座車陣中的「飛龍軍」二團四營、五營、炮兵一部、以及「保安軍」五團立即行動起來,在那些真正的隨軍役夫配合之下,開始對沖陣的契丹騎兵進行阻擊。
「轟,轟,轟」,身處兩座車陣中央的炮兵首先開火,一發發迫擊炮彈在契丹騎兵沖擊隊列中轟然炸響,落點周圍的契丹騎士紛紛被掃落馬下。有些騎士當場斃命,而些騎士只是受傷落馬,一時尚無性命之憂。可就在這些受傷的騎士試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時,後面的騎士已然策馬馳來。此時騎士們都已經將坐騎加速到最快,而且為了隊形嚴整,彼此之間的距離並不大,無論是馬上的騎士還是落馬的騎士此時根本避無可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撞人或者被撞。而被撞倒的騎士無論生死,無一例外的都會被後面源源而來的戰馬踩成肉泥。
「噠,噠,噠」、「砰,砰,砰」,位于車陣四周的步兵緊隨炮兵之後開火,機槍、步槍響成一片,將一發發子彈傾瀉到迎面而來的契丹騎兵身上。讓這些從未與穿越團隊武裝交過手的契丹騎兵品嘗到了與遠超這個時代武裝力量作戰的苦澀滋味。
二百步對于這些契丹騎兵來說原本不過是轉瞬即到的距離,可此時此刻,面對這支他們原以為不過是由一伙刁民組成的「幽州叛軍」,要跑完這二百步卻是比登天還難、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從距離車陣二百步到一百步這短短的百步之內,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拉扯著這些契丹騎兵,使他們無論多麼的悍不畏死、多麼的一往無前,都無法跨過這道無形的屏障。時間不長,在這條近百步寬的環形區域內,便堆滿了契丹騎士和他們坐騎的尸體以及傷員。特別是兩個車陣之間那條通道的前後兩端,由于受到兩個車陣相對應位置交叉火力的覆蓋,令那些試圖從兩個車陣中間穿過的契丹騎兵死傷慘重、尸積如山,卻無一人能夠成功進入到兩個車陣之間的地帶。
不過,在沖陣的契丹騎兵遭到猛烈阻擊、損失慘重的同時,也有例外情況發生。第一個沖向這兩座車陣的高盛,以及緊緊跟在他身後的一支約莫百十來人的契丹分隊並未受到什麼傷害,異常順利的沖到了西側車陣百步之內。其中沖在最前面的高盛和他身邊的十來名親兵甚至已經沖到了距離車陣不足六十步的地方。
按理說,這個距離已經進入了契丹騎兵弓箭的射程之內,馬上的騎士們應該開始開弓放箭了。可是,無論是高盛大還是他身後的那些騎士卻沒有一個人去拿弓、去抽箭,反而一個個減緩馬速、緊張不安的四下張望,不知自己是該進還是該退——盡管沖鋒的時候大家都是目視前方,但卻同時在用眼角的余光觀察著左右的動靜。當他們發現除了自己這支不過百余人的小分隊外,再無一支友軍沖殺到車陣近前時,之前那種感謝老天保佑,讓自己毫發無損、一馬當先沖到敵軍陣前的慶幸心理便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安與惶恐。此時,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來,對方分明是故意放自己這些人過來的。至于對方這麼做的目的嘛,恐怕就要著落在沖在最前面的那位高大衙內身上了。
就在這百十來人契丹騎兵以及他們的主將高盛猶豫著是繼續向前沖,還是拔馬往回跑的時候,正對著他們這支小分隊的那幾輛馬車車身突然晃動了幾下,緊接著車箱的箱板便被人放倒,大約四、五百名手持長矛大刀、強弓硬弩的士兵自陣內一擁而出,排著弧線型的陣列,迎著這百十來名契丹騎兵沖了過來。
從陣型看,這數百名步兵顯然是想要將這百十來名契丹騎兵包圍、殲滅。若是在以往,這樣的打算絕對是痴心妄想。且不說這樣單薄的陣型騎兵一沖便會散,就算騎兵不沖擊而是轉身就走,光靠兩條腿的步兵也是無論如何都追不上四條腿的騎兵的。可現如今對高盛和他的那百十來名部下來說,卻是進退兩難。進,雖然可以輕易沖破面前的數百步兵,可突破之後呢?難不成就勢沖進車陣之內?可問題是,誰知道對方的車陣里是個什麼情況,誰知道對方是不是已經在里面挖如了坑就等著自己往里跳。搞不好,自己這一進去就是一個自投羅網的下場;退,對方的槍炮聲就一直沒斷過,那道死亡圓環依然在收割著己方士兵的生命。誰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麼好的運氣沖出那道圓環,更何況從目前的情形來看,對方明顯是故意放自己進來的,如果自己轉身往回跑,那麼對方在陰謀無法得逞的情況下,恐怕就不會再對自己客氣了。
高盛在那里委決不下,一些跟在他身後的契丹騎士卻已經下了決心。跑在最後面的十來個人在他們什長的帶領下一起拔轉馬頭,意圖往回跑。可他們這邊剛一拔馬,車陣內的槍聲便緊跟著他們的動作響了起來。只是一瞬間,這十來個騎士便有七八個人被打落馬下,剩下的幾人嚇得魂不附體,連忙勒住坐騎,再也不敢有任何異動。
這時,從車陣中殺出的那隊步兵已經將高盛等人團團圍住,長矛手排成拒馬陣型,而弓弩手則張弓搭箭,緊緊盯著包圍圈中的契丹騎兵,以防對方有任何異動。隨後,其中一名在左肩頭別著一塊繡有「保安」二字以及兩條銀色橫杠和一顆五角星的寬布條、像是這群步兵長官的人掃視了面前的契丹騎兵一番,用手中的長刀一指穿著打扮明顯與其他契丹騎士不同的高盛,喝道︰「速速命你的這些部下扔掉兵器、下馬投降,不然的話,陣中的兄弟可就要對你們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