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就听見帳篷外,「通通」的沉重的腳步聲,還有高喊的朝鮮語。外面的騷動,驚醒了四個志願軍戰士,也急忙起來。
慢條斯理地收拾好行李,羅二出了帳篷,遠遠地,看見一隊隊的人民軍士兵,嚴肅地跑向防空洞。
不遠處的空地上,集合著三十名士兵,已經被繳了械,看管起來;一個穿著高筒軍靴的軍官,站在較高的位置,揮著手,在大聲地說著什麼,唾沫星子直飛。
看來是被發現了。羅二淡淡地掃了一眼,背起背包,招呼三個兵,準備開路。
人民軍很熱情,幫著拿行李,又招呼著去吃飯,搞的三個新兵怪不好意思的。一旁冷眼瞧著的羅二,一邊就著酸菜湯啃著饅頭,一邊用余光瞟著進出自己帳篷的人民軍士兵,心里暗笑。
終于,有些喪氣的人民軍軍官,出面送了羅二他們幾步,就返回了。羅二也和三個戰士,啟程了。
要是順著公路,走到大榆洞,就算順利,也得七天,畢竟公路不是直線。
三個戰士沒有什麼,羅二開始犯難了。背上的傷口開始發癢,手又撓不上,讓人幫忙,拉到吧,不怕笑話。
入朝近一個月,緊張、殘酷的戰斗,讓羅二這個新兵,已經成長為一個歷練了血火的老兵,堅定挺拔的脊背,沉穩快速的步伐,和三個新兵一比,高下立判。
面色悠閑,走在隊伍後面的羅二,遠遠看去,不象是被押送,倒象是個干部,帶著三個部下,在趕路。
三個新兵,一邊埋頭趕路,一邊談論著機場的事情,熱鬧間,冷不丁羅二插了一嘴,「你們誰的槍法最好?獎勵巧克力一塊。」
立馬,新兵們的態度更加熱情。大家都知道,戰場上繳獲的小零碎,尤其是吃食,干部們一般不太管,誰拿誰得,天知道明天誰還活著。
象羅二這樣的偵察兵,多次進戰場,手里的小玩意,肯定是有點。自己頭一次出動,剛到咸興,沒來得及去打掃戰場,就被安排了公差,自然想要那些小玩意。
于是,一個個站住了,開始辯論誰的槍法好,臉紅脖子粗的,誰也不服誰。
瞟了一眼遠處的矮樹林,羅二笑了笑,「這樣吧,你們比槍法不好,浪費子彈不說,驚了附近的部隊,更不好了。」
俯身,拾起十幾粒指頭大的石子,「我到前邊的樹林跟前,用石子擺個圈,你們用自己的手榴彈,每人一次,扔得最近的有獎,扔進圈里的翻倍。」
新兵們興奮了,這是盲投啊,僅憑著羅二的動作,大致判斷石圈的位置,進行投擲,這一般是老兵的本事。盲投不但考驗力度、準頭,更是考察預判能力的手段。
三人站好,看著羅二向前走去,心里盤算著,手已經模到彈袋上。
羅二不緊不慢地走著,臉上淡淡的笑容,眼里卻是一絲凝重。剛才,雖然距離很遠,但他還是發現了,這片矮樹林里,竟然透漏出陣陣殺意。
李承晚的部隊雖然狼狽撤退了,但是不甘心的撒下了大量的特工人員,裝扮成朝鮮百姓,暗藏槍支,躲在路邊,專打零散的志願軍、人民軍人員、車輛,經常有部隊發現路邊遇害的戰友、友軍。
這片矮樹林里,十名南韓特工,埋身在林里的荒草下,靜靜地伏著。
本來,他們是準備晚上,襲擊落單的志願軍或人民軍;誰成想,看見了四個走路的志願軍士兵,打眼一看就是新兵,連尖兵都沒有派,大模大樣地趕路。
現在是白天,原本猶豫的特工們,見羅二象是個干部,遂決定打一下,馬上換地方。
看著慢慢走進的羅二,沒有武器,更沒戒備,相互一使眼色,特工們動了心思,想活捉這個干部,向上面報功。
于是,羅二慢悠悠走了過來,在他們動手的最好距離外,站住了。往地上扔了幾個石子,身子一閃,「好嘍」,人已經跑不見了。
听見羅二的大喊聲,特工們一驚,正準備起身,「刷刷「地,眼前飛來三顆黑乎乎的手榴彈。
雖然沒拉弦,但特工們哪里知道,以為被發現了,「嘩啦」,四散趴下,盡量保護好頭部。
頭部保護好了,羅二也從側面沖了上來;帶著滿身的寒意,沖著最近的一個特工,「 嚓」,一腳踹碎了盆骨。
盆骨的主要功能是支持體重和保護盆腔內髒器,一旦被嚴重損傷,疼痛自不必說,人就整個癱了,渾身無力。
羅二的動作很快,一連踹倒了五個;在一陣慘叫聲中,剩下的五個反應過來,拔槍就射。晚了,羅二手里的石子已經甩了出去,準頭不行,但力度太大,十幾粒石子,愣是打穿了四個特工的胸口,「噗噗……」,眼見是難活了。
最遠處的那名特工,一邊飛快地退著,一邊瞄準羅二,既然活捉不成,死的也行。手指扣動扳機的一瞬間,肩上被搭上了什麼東西,接著,一股腥臭傳來,脖子在劇痛中,「 ’,被咬斷了。
羅二站在遠處,沖著向自己表功的大灰,不滿地抱怨,「去洗最,趕緊,太臭了。」揮手把跑過來的大灰,直接趕走。他的鼻子,是越發的靈敏了,聞不得臭味。
矮樹林里傳來的慘叫聲,讓外面等待的三個兵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那明顯不是一個人發出的;持槍闖進來,看見羅二站著發愣,臉色難看;地上躺著十名朝鮮老百姓,還有五個在哭喊著,讓三個兵也是一陣發愣。
但是馬上,那些老百姓身旁的清一色美式武器,讓三個新兵異常惱怒,要不是羅二,差點遭了埋伏。
就在三個新兵解下俘虜的腰帶,正在捆綁的時候,從公路上跑來三個士兵,一看,是人民軍的同志。
原來,就在三個新兵沖進樹林的時候,他們身後來了一輛嘎斯51汽車;車上一位人民軍少校,帶著三個戰士、一個司機,正好路過。遠遠看見三個志願軍戰士,持槍沖進樹林,于是,停車上來幫忙。
這時,羅二已經恢復了臉色,剛才自己看見了鮮血,竟然一時頭暈,讓他難以理解;轉過身來,看了一眼人民軍士兵。羅二此時,身上瞬間爆發的冷意,已經消失,但冷峻的眼神,讓人很是畏懼。
「啪」,三個人民軍士兵,給羅二敬了個禮,其中一個開口講了起來,一連串的朝鮮話。
就在羅二眉頭緊皺,听著天書的時候,那名少校快步走了過來;用不太熟練的中國話說:「我是朝鮮人民軍少校,請讓我們接收俘虜」。
原來,這名少校可能以前踫到過此類事情,看著他冒火的眼楮,就知道被打得很狼狽,損失大概不小。
羅二很不滿,見面直接要俘虜,真是干脆利落。「我是中國人民志願軍‘上校’,請你讓開!」。反正志願軍尚未授軍餃,所以很難判定羅二是什麼軍餃。
看著不滿的羅二,少校吃不準了,眼前的小伙子,年紀雖輕,但氣勢穩穩地壓著自己。
立正,敬禮,看著同樣立正回禮的羅二,「上校同志,我請你把俘虜交給我們好嗎?「
見羅二沉吟不語,忙拉著羅二出了樹林,來到嘎斯車旁,「我損失了三十個士兵。」少校眼楮盯著羅二,伸手一掀車廂里的篷布,取出兩瓶酒,「兩瓶甘紅露。」以前羅二听大力說過這平壤名釀,只是沒見過,今天竟然踫上了。
俘虜換酒,羅二第一次干,但沒有猶豫,「我們從這里路過,協助人民軍同志打擊敵人,是義不容辭的。」大義凜然的羅二,不再理會少校,忙著查看名釀去了。
高興的少校,跑到樹林里,告訴三名志願軍士兵,俘虜已經交接。
至于那些美式輕武器,三個新兵已經人手一支美制沖鋒槍,披掛著彈藥,肩上背著原來的武器,各個興高采烈。
就在三個新兵來到羅二的跟前,還沒說話,樹林里響起了急促的槍聲。
看著羅二理所當然的神色,三名新兵也沒多話,只要回去給團長報告一下就行了,這離大榆洞太遠了,路上也不安全,交給人民軍合情合理。
平壤名釀已經被羅二沒收了,塞進行李,正坐在嘎斯車廂上,等著少校出來。
帶著剩余的美式武器,少校領著自己的兵,來到車前;看著羅二鼓了一圈的行李,會心地一笑;和羅二一番交談,竟然是同路,他們也要去大榆洞,不過是去見朝鮮勞動黨領導匯報工作的。
于是,羅二一行,擠上了掛著厚厚網繩的嘎斯車。
朝鮮的公路,不如說是山路,窄窄的僅容一輛車通行,幸好有回避島,不然光會車就夠頭疼的。
過了大同江,少校趕時間,嘎斯車被開得飛快,雖然頭頂上有敵機飛過,但機靈的朝鮮司機,早早就開車,藏進了路旁的樹林。加上防空哨的建立,也算是有驚無險了。
顛簸了一天一夜,終于,在清晨,汽車順著干涸的小河,拐過一個大彎道,一個小鎮出現在眼前。
這個破敗的小鎮,幾經敵機頻繁轟炸,炸彈和汽油彈,基本把僅有的一條街道,毀成了瓦礫。
通過仔細盤問,在警戒哨的提示下,汽車下大坡拐進了河灘,遠遠地,羅二看見了山腳處,隱隱一個礦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