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傳來的冰冷的「 嚓」聲，讓雷濤不可置信地望了手中的听筒一眼，然後徒勞地在這邊「喂喂」。可是，傳過來的已是機械的「嘟嘟嘟……」
「噗」的一聲，一灘鮮紅灑落在雪白的地磚上。男人只是呆呆地看著那灘鮮紅，下意識地把手中的話筒攥緊再攥緊，仿佛這樣，那邊的話便永遠不會斷，那邊的人便永遠握在手中。
掛上電話的那一刻，楚雲桐听到身體的某處輕輕地「砰」了一聲。她以為自己會痛，抱了膝上床，靜靜地等待。結果，什麼感覺也沒有。
原來，痛到極致，是沒有感覺的。
良久，她拭去臉上最後一滴淚，扭亮床頭的燈，翻身下床。從床頭櫃抽屜的底層模出一本精致的筆記，輕輕在封面摩梭片刻，走到寫字台前，翻到空白一頁，拿出一支筆，在上面快速地寫下︰別了，我的愛！然後，熄滅所有的燈，枯坐在桌前，直到天邊泛白。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和張媽小聲的呼喚。
「小姐，小姐，您快開開門。」
楚雲桐眨了眨酸漲難耐的眼楮，推開椅子站起來，走到門前打開門。
「什麼事，張媽？」
「雷先生……在下面。」張媽遲疑地看著憔悴不堪的楚雲桐，小聲地說︰「他要馬上見你。」
握在把手上的手抖了下，楚雲桐听見自己的聲音，低啞而堅決︰「告訴他我不在。」
「小姐……」張媽瞄了一眼楚雲桐︰「你還是下去一下吧。雷先生的氣色看上去很不好。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我開門的時候，才發現他蜷著身子坐在門前。他一直在咳嗽。我給他倒水，他都不喝，他只是要見你……」
「張媽……」楚雲桐低喚一聲，咬緊下唇，她像似下定決定般︰「好吧，我收拾一下就下去。」
看著張媽匆匆而去，楚雲桐回過頭來，才發現樓道盡頭楚驍房間的門不知何時已經開了，他穿著精地上乘的絲質睡衣，靜靜地站在門口。臉上，是饒有興致的表情。
「要我幫忙嗎？」看著楚雲桐轉過來的眼神，楚驍挑挑眉，「你不想下去，就由我下去幫你解決那些煩心的事吧。」
「不必了。我想，我自己能處理好。」楚雲桐垂眸看著自己的腳尖︰「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昨晚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
「所以，他連夜趕路想要挽回？」
「放心，我不會給他機會的。」
「很好。」楚驍淡淡地笑了︰「一會兒，我會站在樓上看著你們。需要我幫助的時候，我自會下來。」說罷，不等楚雲桐表示，楚驍已經關了門。
迅速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用冷水使勁地撲打臉龐之後，臉上似乎稍微有了些人色。細細地擦干淨那些淚痕，打開幾乎從未用過的化妝櫃，模出一盒眼影，細細地畫了，再掏出一盒腮紅，慢慢地涂了。最後再輕輕點上唇彩。
鏡中的人因這一系列的動作摒棄了疲憊與憔悴，可是，那份淒愴與悲慟卻依舊牢牢地寫在臉上。
想了想，楚雲桐在眼尾狠狠地再刷了兩筆眼線液，尾端微向上翹，面部因此而似笑非笑了。抓起梳子，慢慢梳好那一肩的烏黑柔亮，眼神也因此慢慢平靜下來。
濤，原諒我！
濤，忘了我！
濤，你一定要幸福！
一听到樓梯上傳來的細碎腳步聲，那個坐在沙發上微佝僂著背掩輕咳的男人驀地轉過頭來。盡管身體還有些輕晃，輕咳還未止住，他已經一手撐了沙發扶手，慢慢地站起來。望著那個平靜地向自己走來的有些許陌生的女人，他的目光忽然充滿了期待，盡管，他的聲音還有些微喘。
「雲桐……」
從在樓梯上看到那張轉向自己的青白無邊的臉，楚雲桐的腿就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一夜之間，他竟然憔悴枯槁如斯！
那張臉白得幾近透明，雙頰深深凹陷，鏡片後的那雙眼楮布滿紅絲，曾經有著最完美弧線的嘴蒼白干裂。盡管勉力站得筆直，但布滿風塵的全身上下還是不可抑制地輕顫著。
「你怎麼回來了？」楚雲桐根本不敢與那雙渴盼的眼楮對視，她垂了眸，匆匆走到他旁邊坐下，聲音維持著表面的鎮定。
雷濤撐著沙發扶手，慢慢地轉過身來，俯視著沙發上已經坐下的人。她的頭垂著，看不到臉。
「我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在凝視良久之後，那張臉始終未曾抬起。雷濤側過頭，輕咳了兩聲，淡淡地問。
「沒有發生什麼事。你想多了。」楚雲桐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心，讓那痛湮沒掉耳畔輕咳引發的心底抽痛，讓自己的聲音更加冷冽平靜。
「不可能。雲桐，你瞞不了我。沒有事情發生，你怎會說出那樣的話？」眼前再度一片模糊。他模索著扶手，慢慢坐下，憑著感覺向身側的人靠近了些。
可是，伸出的手剛觸上那條冰涼的手臂，手臂的主人已經忙不迭地向外又挪了挪。
「天氣熱，不要靠太近。」眼前是一片白茫茫，除了耳畔的聲音那樣真實，他一直以為自己在做夢。
「雲桐……」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很低很低，很輕很輕，如同在心上蕩漾開的細流，柔情萬鐘︰「我知道你還在怨我，怨我對他……對我爸爸太狠，那是因為……」
楚雲桐的心狠狠地一顫。在發生了那些事情之後，在自己都暗暗為他痛為他不值的時候，為了讓自己開心，他竟然勉強著自己稱呼那個人為「我爸爸」……他這麼執拗的一個人，單單就是為了讓自己開心……
「因為……咳咳咳咳」止不住的嗆咳讓他的臉反常地漲紅了下，然後再度迅速蒼白下去。
「夠了！」楚雲桐驀地提高了聲音打斷他的話。
不要讓他再回憶那些不堪，不要讓他再面對那些丑惡！
「我說了，你和你爸爸的那些事，我無意牽扯，也不想再听。」
「你不怪我了？」雷濤的語氣夾雜著驚喜。
「不怪了。」楚雲桐抬起頭，目光如死灰一般︰「因為，我們之間再也用不著這些。」
「是，以後我都听你的。你覺得對的事，我都會去做；讓你不開心的事，我堅決不做。我發誓，不再沉溺于過去的那些事中，我只想好好地和你營造我們的家。」雷濤伸出手，一把抓住楚雲桐的手，急急地說。
「不，雷濤，我想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楚雲桐迅速地從雷濤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把頭轉向另一邊，「我是說，以後，你的任何事情都輪不到我來發表意見了。」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雲桐……」雷濤的手僵硬地立著，聲音依然溫柔如水。
「你為什麼還是不明白，我們完了，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了！」楚雲桐突然驚跳起來︰「雷濤，我在電話里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們分開吧！」
「為什麼，雲桐，告訴我為什麼。」雷濤也模索著站起來，聲音還是低低的，柔柔的。
「因為……」楚雲桐咬緊了牙，一個字一個字地︰「我，不再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