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桐往前再走了走,走到和雷濤隔著了米把的距離,才又開了口。
「你我都明白,我們是沒有可能在一起的。可是,你始終放不下。你一次次的來,我念著我們過去的那段情,也不忍心把事情做絕了。但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我是女人,我拖不起,我必須得找個人把自己嫁了,也讓你早點斷了念想,不再……來糾纏我。」
在心里復述了千萬遍的話,事到臨頭,說到最後這幾個字,依然忍不住頓了下。不敢回頭去看他,背後傳來的一聲輕咳卻還是撕扯了她的心。閉閉眼,把最後一句話一起丟了出來,怕自己一忍不住,便前功盡棄了。
「如果你真愛過我,就不要再來了,祝福我,讓我做個開開心心、幸幸福福的新娘。」
說這話時,楚雲桐仍背對著雷濤,手緊緊地攥著露台上的那個凸起,靜靜地等待身後那個石破天驚的爆發。斥責、譏諷、怒罵……抑或其他,不論是哪樣,她都會咬緊了牙默默承受。
既然已經決定,既然已經答應了楚驍,不管多難,這條路也得一個人走下去!
可是,1分鐘過去了,5分鐘過去了,10分鐘……身後寂靜一片。
盡管有些忐忑,楚雲桐還是慢慢地轉過身來。
雷濤依然站在原處,手撐在楚雲桐剛躺過的那把貴妃椅的扶手上,微微發顫。背微彎著,頭卻微仰著,鏡片後面的光悲涼而哀絕。
四目相對那一刻,楚雲桐立刻便垂了眸。
「抬起頭來,看著我,把你剛才說的再重復一遍!」對面那個聲音異常平靜,卻透著說不出的淒愴而蕭瑟。
楚雲桐微一怔,頭已慢慢抬起。面對那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她淡淡地開了腔。
「何必呢,雷濤?我已經把話說得那麼清楚,你又何必這樣苦苦相逼?難道你真要把我把自己逼得無路可退了,才心滿意足?」
「我只要你看著我,目不轉楮地,把剛才說的,再說一遍。其他的,我不想听!」最後四個字突然提高了聲調,帶著山雨欲來的氣息。
「好!你仔細听好。」楚雲桐緊咬著下唇,看著對面那個明明已經顫抖得厲害,卻死死地抓著扶手,兀自昂頭的男人,目光中漸有了赴死的凜然。
「我不想重復我剛才說的話,因為那些還不是我想說的全部。你不是要逼我逼自己嗎,那我們就一次性說個清楚。我或許以前愛過你,那個時候,我們都在學校,你沒有什麼朋友,更沒有女友。你孤獨的樣子讓我想起自己的弟弟雲樵。所以,我走近你,最初,對你的感情,也不知道是憐還是愛。但你對我的確很好,所以我就算愛了吧,一直到畢業。可是,到了社會,一直都不同了。你的執拗偏激從實習時就開始顯現。我想愛你就需要包容,所以,我忍了。可是,那年春節我陪你回家,看到你的家庭,你自己的表現,說實話,我只覺得惶恐。雷濤,你的感情太強烈,不論是愛還是恨,都深入骨髓。你知不知道,當听說你親手把你弟弟推下樓梯,當看到你對你的父親和繼母那樣的態度,當你逼迫我作出選擇的時候,我的心就已經冷了。你愛我,可以把我捧到心尖尖上,一旦你恨,我將萬劫不復!」
雷濤的臉抽搐著,嘴準備張開。
「你不要說話!」楚雲桐望著他,不能容忍自己停下來。「我的媽媽是殺死你媽媽的直接凶手,我的養父是害你幾乎殘廢的幕後主使……你是那樣一個愛恨分明的人,在你知道了這些事情後,還可以對我好,對我親,我卻感到不寒而栗。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我也不願意去冒這個險!」
「雲桐……咳咳咳咳」胸腔翻滾的熱浪讓雷濤驀地低了頭,可是瞬間,他的頭便抬起來,目光中滿是急切,想解釋的急切。
「你不用說。」楚雲桐淡淡一揮手,「我什麼也不想听。因為,我不愛了。我的心由冷到怕,由怕到淡,由淡到無痕……我發現,自己真的不愛你了。這一個半月里,我沒有想過你。相反,沒有你在身邊糾纏的日子,我過得很快活。許還山給予我的,是你從來沒能給我的……快樂!」
「他還能給你金錢,給楚家帶來實惠,給你父親送上他想要的地盤吧?」雷濤一手撐了扶手,一手按著前胸,聲音又提高了些。
「是!」楚雲桐回望著深愛的男人︰「這些只是附帶的。可是,連這些,你雷濤也不能給我。你需要錢作上升工具時,是楚家支持了你;可是,楚家需要錢的時候,你能做什麼?你除了執拗地不接受你的父親,裝清高辭了銀行的工作,你還能做什麼?你根本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給不了我!」
「雲桐,這是你的真心話?這就是你要嫁給許家那個老頭子的真實原因?」靜謐了幾分鐘後,雷濤的聲音突然低下去。很輕很柔,夾雜兩聲間或的輕咳。
對方陡然的語調變化讓楚雲桐幾乎把握不住自己。可是,大腦中一個激靈,她反而比剛剛更提高了些聲調。
「是,雷濤,你應當知道,我從來不說假話!」
「咳咳……」輕咳,很淺很淺的輕咳。
雷濤匆匆掏出包里的帕子,捂了嘴。嘴角卻狠狠地向上翹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微喘著說了幾句話。
經年以後,再回想起這個場景,他才驚覺,那竟是他此生面對著活生生的楚雲桐說的最後的話。
「好,很好。我想,我知道了。對不起,楚小姐,我打擾您了。」
如一陣風般,他已轉身離去。腳步快而踉蹌。
感情是什麼?它不過是一堆自欺欺人的垃圾!金錢、權勢、利益……無論哪一樣,都比它強。後者能帶來快樂和滿足,而前者不過是快樂之後的附屬品而已。
感謝你,楚雲桐,你給我上了一課。我終于知道,未來的路該如何去走。
雷濤靜立在楚家花園中,抬起手,緩緩地擦了擦嘴角流下的液體,把那張已經有些濡濕的帕子在手中揉成一團,鏡片後面的目光漸漸冷漠。
2個月後,雷濤以A城第一名的成績被劍橋大學錄取。同月底,他登上了赴英客機。
同天,A城各大媒體以大幅版面刊登了頭天許楚聯姻的婚禮盛況。挽著許還山的楚雲桐笑得空洞而寂寥。
落花流水,終是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