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的打算？」太子殿下默然半響，最終一聲嘆息，「小八，你想听孤的真心話？」
事實上，真話往往都是不怎麼好听的……八爺心里面自然早就有了準備，當下就覺得有些好笑，這個二哥怎麼也會顧忌這些了？可實在不怎麼像他的性子！
八爺笑了一下，「自然是真話了，難道在弟弟面前，二哥還有什麼顧忌？當日與二哥的約定，弟弟可一直是放在心上呢。」
太子殿下听得這話就點了點頭，其實這些日子以來，太子殿下那心里也明白，八爺對他確實是一番真心真意！畢竟自上輩子開始最盼望的就是有人能夠真心相待，是以是真情還是假意，太子殿下看的清清楚楚！
可是涉及到了心里這事兒，太子殿下還是有些左右為難！既怕說了真話傷了八弟的一片真心，又怕不說，日後讓八爺察覺了這心思兩人真起了隔閡……
太子殿下只覺得從來都沒有這麼為難過！左思右想，終于咬了咬牙，開了口，「若是依著孤的意思，十三要是真得了子嗣，就留著吧。」
八爺挑挑眉，太子二哥這是在給十三說話？其實八爺心里面一轉念就明白了，可是看著眼前太子殿下那副難得的忐忑不安，心里面就起了點兒玩兒心！
八爺故意臉色上就冷了幾分，「爺還真不知道，原來太子二哥還真是個大度的……就不知二哥為何這麼關心十三了？」
太子殿下听見這話就有點苦笑了，孤哪里是關心他？自己的因果自己還，眼前這位就是十三的苦主呢！孤其實半點兒也不想參合到他們這幾個的事情里……
只是，太子殿下只覺得自己這心里的不安真是已經快要控制不住了，心里面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兒，方才還說老四進退失據呢……這會兒就輪到自己了！
太子殿下苦笑道，「其實，孤只是為了兩個字啊……」
八爺心里嘆息，果然，無論何時，太子殿下也是當年那個太子殿下！看著太子殿下眸子里閃過的一點兒慌亂，八爺這心里面就一軟，適才起的那點兒玩心瞬間熄了，伸手握著太子殿下的手，安慰道，「弟弟明白。」
為的什麼？不就是「平衡」二字麼！四目相對，八爺淡淡一笑，「二哥，這些日子確實是弟弟疏忽了。」只顧著幾個弟弟，還有老四和他那不著調的兒子，卻忘了，即使是太子殿下也是會有擔憂，會有不安的……
太子殿下搖搖頭，「孤明白你和小十小十四的情誼非比尋常，當年就是孤也羨慕過你們幾個手足情深的……可是如今，孤處在這個位置，卻不能不想。」
八爺張口欲言，卻被太子殿下擺手止住，「孤知道你的心思……其實孤也明白這番思量多半是杞人憂天，可是卻控制不了。」
太子殿下唇角兒勾出一抹笑意，帶著點兒淡然，可卻讓八爺心里驀地一疼，「孤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許是做人阿瑪的一片苦心？只要想到綿寧，孤就沒有辦法不去琢磨這些……孤當年在那個位置上，初時只覺得是一切都是理所應當，可是後來卻日日夜夜心驚膽戰，到了如今只要一想到綿寧也許會重復孤當年的路，心里面就說不出的不安……」
這一番話太子殿下淡淡的口吻慢慢道來，卻讓八爺心里面一點點的泛起酸澀，當年啊……太子殿下兩廢兩立，自己幼年時記憶中驕傲華美的太子殿下，和二次被廢之後最後一次見到的那個狠厲乖戾的太子殿下……
八爺再也听不下去，伸手掩住了太子殿下一直微笑著的唇角兒，輕輕說道，「二哥，不想笑的時候就不要笑了……」
太子殿下眸光微轉，「你會不會覺得我這番心思……是小人之心？」
八爺輕輕搖頭，「是弟弟沒有讓二哥安心。」
「不是……」太子殿下握住了八爺的手，「其實孤心里明白，小十也好，十四也罷，如今都沒有這些心思，四弟和十三，如今也是自顧不暇，但孤始終是怕日後奪嫡一事重演，屆時又當如何……」
八爺聞言也不禁嘆息，當年數十載的血雨腥風，如今想想當真是不禁疲憊，更何況，如果日後自己的子嗣也真的走上了這樣一條路……那又該是何等的剜心之痛！
八爺略定了定神，「不會的，有我們看著，防微杜漸，無論如何也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
八爺看著太子殿下有些蒼白的臉色，心里面鈍鈍的痛，伸手把人攬緊懷里，「二哥放心……至少弟弟可不是皇父，舍不得自己骨肉相殘！」
太子殿下低頭不語，眸子閃了又閃，低低一嘆，半響才道，「是孤想的太多了……」
太子殿下慢慢的推開了八爺的手，「當年的事，孤一直沒問，究竟是誰下水銀害你？」
八爺目光微微一暗，眸子里閃過一絲冷厲，聲音也冷下了幾分，「二哥不妨猜猜？」
「當年你雖然是除了宗藉、圈禁宗人府，但是一般人可絕不會有這等膽子，這人能讓十三視而不見，他的身份可確實是有趣了……」太子殿下微微眯了眼，細細思量，「莫不是咱們那些個兄弟？」
八爺目光有些悠遠，兄弟？多諷刺……八爺言語不禁有些淡淡的，「是十六，陳年舊怨而已。」
太子殿下悚然一驚，十六？在太子殿下印象中，十六阿哥胤祿雖然是四爺一黨，但是出身不高，雖然還算是得寵，但是康熙對他也沒有多少關照，不然也不能再老莊親王病床之前就隨口把他出繼給了莊親王一脈，「他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麼？」
八爺笑的有些涼薄，「他的膽子也許沒有這麼大，不過麼，上面老四當年是什麼態度，十三又是什麼態度，當年十六掌控宗人府，上縱下行，有什麼不敢的？」
「你和他之間……」太子殿下是真的疑惑不解，若是當年老四的密旨，那倒還好說，只是當日四弟曾經明確的表示過他不知此事，那麼是什麼原因讓十六如此的痛恨八弟，甚至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八爺搖了搖頭，心里面驀地騰起一抹倦怠，「弟弟也只是有一點猜測……罷了，時辰不早，二哥，還是早些安歇吧。」
太子殿下本來還想再問，但是看八爺滿是倦意的眸子，終于點了點頭，由得八爺放下帷帳。
八爺攬了太子殿下在懷，卻是一點睡意皆無。今番太子殿下提及舊事，八爺終于下了決心，十六如今臥病在床，當年之事若不弄個清楚，只怕日後也沒機會知道了……
八爺決心既定，那麼轉過天來，就找了個機會親自上門探望莊親王病情。
如今，宗室之內，誰不知十二阿哥德親王的能耐，八爺這番上門，莊親王之孫永獻親迎出府門，永獻，莊親王允祿之第二子弘普長子，目前乾隆屬意的襲爵之人。
八爺被永獻恭恭敬敬的迎到了莊親王允祿所居的院子，之後在八爺的暗示之下領了下人退了出去。
允祿雖然臥病在床，但是神智倒還是頗為清楚，一看八爺這番動作，就說道，「本王如今已經不理朝事，十二阿哥今日來探本王，莫不是有何要事？」
這番話看似不多，其實是清清楚楚的點明了朝廷上的事情本王現在不想管也管不了，至于只稱十二阿哥，不稱德親王，為的自然一是自持長輩身份，二是要說你們阿哥之間爭權奪利與莊親王府一脈無關，你就別惦記莊親王府的勢力了！
八爺微微一笑，再不是如今日日裝出來的那份謙和淡定，一抬眼一挑眉，依稀是舊年那個溫潤如玉，淺笑睥睨的八賢王！
允祿正抬手喝藥，被這氣勢一驚，藥碗啪地落地，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這個以前一直很少放在心上的十二阿哥……打量之下是越發的心驚！
八爺不理他這幅樣子，只是笑得悠然自若，自顧自的找了個位置坐下，「四十年彈指一揮間，當年勞你送爺一程，而今，爺來送你，可見世事變幻，因果無常啊，你說，是不是？」
允祿張口欲言，卻驀地嗆住，咳了幾聲，才顫著聲音道，「你……是你？」
「可不就是爺麼……」八爺輕笑，「看來你到還記得爺？真是難得，爺還當你這些年養尊處優，早忘了爺這個孤魂野鬼呢。」
允祿險些厥過去，怎麼是這位爺！這難道是白日見鬼了麼？這鬼和自己的仇怨還不小……難道自己真的是時日無多？人都說是只有將死之人才能看見這些東西的！
允祿勉強開口問道，「你把十二阿哥弄哪兒去了？」
八爺挑挑眉，「看來你是真病糊涂了，怎麼著，這麼多年平靜的日子過下來連謀算都不懂了？」
允祿被八爺這句話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是思路倒是清晰多了，念頭一轉就反應過來，「你就是十二阿哥？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八爺指節輕叩在桌面上，聲音有點兒感喟，「有五年了吧。」
「五年……」，允祿嘆息一聲，冷冷一笑，「看來，如今你是看本王沒多少日子了，才來相認？」
「相認？」八爺冷笑，「爺和你又沒什麼交情，你想多了。再說，你什麼性子爺可是一清二楚，若是讓你知道爺的身份一狀告到弘歷那里……爺可不想再死的不明不白！」
允祿被八爺這話噎住，道，「那你今日是為何而來？」難道還真是為了送本王一程？
「當年，爺與你本是兩不相干，卻不知莊親王為何定要置爺于死地？」八爺似笑非笑，指節輕叩，「莊親王總不會說是老四的密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