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卿陽的四名心月復手下跟隨進入,問心閣這邊,沈墨瞳,承影和陸小悄跟了進去,由洛歡留守在外面。
入口處狹窄漆黑,僅容一人通過,沈墨瞳拿著火折子走在前,易卿陽和葉修跟隨,易卿陽手下居中,承影和陸小悄殿後。
地勢漸平,眼界陡然開闊,有細碎的滴水聲于幽暗中次第響起,漸漸滴滴答答此起彼伏,如空靈流轉的弦琴聲。
沈墨瞳點亮火把,面前是一排稀疏錯落的水簾,下有小石橋,橋下有淺水流過,遍生青苔。
水簾是因為上有石岩有水滴落而成,細觀那石岩參差如犬牙,不時有毒蛇盤踞,乃或俯身探出頭來,高高地吊于空中吐著芯子。
陸小悄一見那許多蛇,下意識往承影懷里靠了靠,承影更緊地攬住了她的腰。沈墨瞳回頭道,「這是擎天索第一重機關,萬蛇吸水,這些蛇常年于陰濕環境,嗜腥血,有劇毒,因它們的原因,這滴落的水珠雖清澈,卻也沾染不得,機關不除,擅入者萬蛇纏食,尸骨無存。」
說完,她輕靈起身,步子如孤煙般裊娜散漫,眾人只見火光倏而變換閃爍,一眨眼功夫,沈墨瞳已到對岸,啟動機關,轟隆隆一聲響,石岩下墜,石橋上啟,開出了一條三尺寬的平路來。
沈墨瞳執火把,低眉頷首,輕聲道,「恭請南越王。」
這一聲雖低微,卻有些哽咽和蒼涼。易卿陽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猛然擊了一下,驟然間他的鼻子一酸,竟怔愣地,舉步不能前。
洞里一時靜。
靜得仿佛听到人的呼吸,听到火把燃燒的聲音。
方才空靈悅耳的水聲不見了,沈墨瞳的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隔著隱約幽暗,卻仿似突而穿透了無數歲月的浮塵煙沙,直抵達到彼岸,讓易卿陽一下子仿佛回到十八年前,那年春花爛漫,他還是一個高貴無憂的少年。
仰著頭,牽著那女子溫柔的手,小心翼翼地道,「姑姑,你真的要嫁到大周去?」
彼時他純淨無邪,只傷感那一場骨肉離別,他伏在自己姑姑懷里哭,不願她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易卿陽突然心如錐痛。十八年了,他沒有成就功業,不曾報家仇,也不曾雪國恥。他夢寐以求的祖傳寶藏,復國基石,就是用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方式去得到?站在他對面的,不是他南越的嫡公主,而他自己,也不是真真正正冠冕堂皇的南越王!
一時那種悲慨,幾乎痛得他不能喘息。他的手突而顫抖,乃至,他突然心生畏怯和絕望。
但他終究是硬起心腸,往前邁了一步。是,他此時已無可退,他原本也退無可退。
前面有茂密的藤蘿纏路,沈墨瞳道,「我娘和我講,這里每日午時會有少許陽光從頂縫透入,故而這藤蘿長勢茂密無匹,里面那一段路,越往里走,越是藤蘿纏密。因這藤蘿浸染毒蛇之水而長成,又少見光輝,故而極其陰寒,名為透骨青藤。它的藤蔓葉片,皆生有極其鋒利細密的倒齒,動輒劃破人衣,若不慎沾人肌膚,霎時見血,其毒滲入,先是微麻微癢,轉而筋骨皆痛,人前行七步而亡。」
她說完,對承影道,「承影哥,借劍一用。」
承影將劍遞給她,沈墨瞳持劍後退一步,揮劍沖入。不多時眾人見青藤紛紛落地,堆了厚厚的一層,沈墨瞳于盡頭石壁處,按下機關,卻見有狹門洞開,前路突然傾斜而下,所有青藤沿著斜坡悉數滑落,沈墨瞳在狹門即將關閉的空隙,將火把扔了下去!
狹門關閉,路也恢復平直,再無青藤蹤跡。沈墨瞳于盡端的幽暗之中跪地俯首,聲稱道,「再請南越王!」
易卿陽淚濕眼角,靜靜地望著暗色中沈墨瞳俯身稱臣優雅安靜的樣子。
他突然想起了那是個春日,陽光如酒惹人醉,桃花如火恣情的開,姑姑一身艷妝,跪地俯首拜別,那姿儀也一如墨瞳兒這般優雅安靜。
唯有他,眼睜睜看著姑姑上了車,漸行漸遠,他抹著淚揮著手,然後一路跑回宮中,恨恨地揮著小劍斬殺桃花,恨恨地道,「為什麼姑姑要嫁給他!我們南越富庶,有眾多勇士,用不著怕他!」
他那個時候懂什麼?只覺得姑姑嫁的不是個好去處,他和皇爺爺頂嘴,哭鬧,然後被父王帶回去狠狠一頓教訓。
那年他不過九歲,然後很快的,他的家人悉數凋亡,他宮廷里的血艷如桃花!
易卿陽有些顫抖,他突然便對沈墨瞳升起股憐愛。他不該想要殺她,不該的。家仇國恨,這其中也有她多少的血淚痴狂。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他從未給過她絲毫的疼愛,也本無權去怪她、責備她。
他緩步走了過去,停在沈墨瞳面前。沈墨瞳卻是一動不動地跪在那兒,盡管看不清面容,但是那身形也很靜默悲愴。易卿陽很想模模她的頭,扶她起來,可他卻是伸不出手去,他不知道自己能以何種身份,又是用何種情懷去對她施以憐憫安慰。
沈墨瞳眼底有淚,卻瞬間恢復平靜。這是娘的故國,這是娘的職務,這是娘在歷經最慘絕人寰的事情後,由她,去演繹給那個王室嫡傳落魄王孫看的。
換作從前該是何等的輝煌殊勝,但如今,也只能是徒做悲涼了。
她將劍還給承影,對易卿陽道,「里面是最後一道機關,存有毒煙,與燃燒的青藤混在一起,方為解毒,請表哥稍待片刻。」
易卿陽道,「好。」
兩盞茶功夫,沈墨瞳再次啟動機關,頓時一股異香撲面而來,眾人下意識後退,沈墨瞳卻是縱身魚躍而入。
不多時,下面燈火輝煌,香雲繚繞,珠光熠熠。沈墨瞳在大廳里抱拳行禮道,「三迎南越王聖駕!」
入門處是一級級的石階,直達大殿。大殿當中最醒目的,是一口一口的大箱子。
眾人的心一時怦怦地跳了起來!寶藏!多少人夢寐以求不擇手段,富可敵國的寶藏啊!
易卿陽挾著葉修進入大廳,大廳宏偉,除了燃燒點亮的香脂油燈之外,還懸掛著一串串大如琉璃的南海明珠。大廳正北方,是他們南越始祖的金身塑像,他們南越英武不可一世的始皇帝,越王軒見。
易卿陽見了塑像,突然松了葉修,踉蹌著撲上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頭竟嗑出血來。
他伏在地上,突然熱淚橫流,哽咽悲哀。
待他平靜,沈墨瞳道,「這是南越二十五代君王所藏的寶藏,請表哥清點。」
易卿陽很是神色復雜地望了一眼被承影扶住的葉修,然後頓住。
他突然覺得葉修的眼神很怪,看向他似乎同情,又似乎與他同樣的悲傷。
一時也來不及去想為什麼,易卿陽走到軒見右手邊第一大箱,強制著內心的雀躍激動,他扳開扣手,手竟然抖。
終是有勇氣猛然打開,卻是在霎時之間,易卿陽面色慘白,如遭重擊般駭然後退了一大步!
殘陽如血,燕王蕭煜的車騎正馳騁在歸京的大道上。那時往來的行人已稀少,林蔭下有倦鳥驚飛,燕王大概是不受顛簸,挽起簾子一手撫額,一手撫胸的咳嗽。
突然前方的路中猛地橫起一道繩索,疾馳的馬車來不及停下,頓時被絆得人仰馬翻。
燕王從車窗中跌出,又被卡住,一時淒厲地喚道,「快來人!」
結果招致的卻是從天而將的殺招!
殺手就潛伏在路旁的樹上,十數人圍攻而下,車騎旁的侍衛紛紛上前護衛,但是畢竟稍晚了一步,一名殺手的劍尖已刺向燕王的頭顱!
幸虧陸醒機警,橫劍隔開,迎身而上,可剛剛要近燕王的身,卻被殺手前後合擊地被迫錯開。
一殺手于廝殺中鷹躍起,重重地落在轎子上,內力穿過轎子的橫梁直沖撞到燕王的身上,只听得燕王「啊」一聲慘叫,斷裂的橫梁劍一般刺入他的胸膛里!
陸醒的眼楮也紅了,嘶聲道,「王爺!」揮劍硬拼!殺手見已得手,不欲流連久戰,收招便往外逃。陸醒嘶聲道,「給我追!一個不許剩,追不到活的便給我全部殺了!」
眾侍衛皆縱馬去追,其中一個侍衛打扮的人跟著跑了幾步卻調轉馬頭回了來。
「王爺!」陸醒上前,躬身見禮。
那馬上騎著的侍衛打扮的人正是燕王蕭煜,他冷冷地看了眼被壓在轎底已然斷氣的替身,說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連中途暗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也能使出來,她這是孤注一擲,已然瘋了!」
陸醒道,「王爺,那我們……」
蕭煜揚鞭縱馬,沉聲道,「留一個人去給她報信,我們快馬回京!」
話音落,他已然遠遠地絕塵而去,陸醒不由暗嘆自家主子,如此龍精虎猛,颯爽英姿,終于揚眉吐氣,再也不用裝病啦!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猜猜那箱子里裝的是什麼啊,把易公子嚇成那樣啊?
燕王回京了,京城里好戲終于上演了~親們別著急啊,各種頭緒都有交代的,沒出來之前,可以隨便猜猜~嘿嘿,下去吃飯去了~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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