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宇銘日前稍忙。
景恆公司日常受理一對一的轉戶理財,幫豪客管理金融類以及準金融類產品。最近幾年,基于歐美的經營環境每況愈下,公司業務多了許多外商于國內投資項目的咨詢和策劃。
傍晚,蘇宇銘和客戶就一項企業投資經營專項事務代辦開會,開完會就像打完一場仗。大量的數據研討,N個方案不斷地被推倒,然後重新鋪排組合,偏偏時間緊迫,體力與腦力的消耗難以想像。
蘇宇銘疲倦地回到辦公室,驚喜地見到韓可欣正在等自己,緊隨其後的Danel見此,識趣地退出去,幫他們關上門。
韓可欣和蘇宇銘親密默契地「啵」了一下。
「欣,不是約好了八點在時代廣場見?」蘇宇銘拉著韓可欣的手。
韓可欣嫣然一笑,伸出雙手,像樹熊一樣吊掉在蘇宇銘的脖子上一陣,她柔軟的發絲撩著他的耳垂。少頃,她的雙腳落地了,說︰「想早點見到你嘛。」
蘇宇銘說去太古廣場四樓平台吃意大利菜。
兩人走進設在平台小白屋的意式餐廳。眼前的裝修,是非常富有時尚感的風格,天花板是有未來感的立體流線型設計。
蘇宇銘和韓可欣于舒適華麗的椅子上落座,眺望玻璃幕牆外開揚的中環金鐘夜色,令心情格外寫意舒暢。
點餐以後,彬彬有禮的侍應首先奉上的是清新的開胃小吃,以及入口容易、甜酸美味的有氣酒。
吃著地道的意大利主菜,韓可欣似乎是隨意地對蘇宇銘說︰「我哥哥回香港了,可能會開健身中心,」旋即她的目光明亮中帶點征詢的,「鄧宇捷在香港有一間健身器材公司,你知不知道?」
蘇宇銘詫異不已,望著韓可欣說,「是嗎?我不清楚,大概是鄧宇捷新近入股或收購的。」
蘇宇銘當然明白,鄧宇捷是玩轉資本的高手。蘇宇銘頓了頓,意識到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欣,你怎麼知道的?」
「我哥哥的朋友介紹他們認識的,听說是在溫哥華見面的。」韓可欣探詢地望著蘇宇銘,似乎從他臉上可以追究出事情的究竟。
韓可欣在萬聖夜自己上錯人,鄧宇捷卻優雅性感地說沒上錯人;忽而爹地和哥哥結束加國的生意,回到香港,並且哥哥告訴自己在溫哥華認識了鄧宇捷。
鄧宇捷其人為何像一個幽靈,似乎無處不在?這個問號太大,大得讓韓可欣喘不過氣來。
蘇宇銘大感意外,眉頭一皺,手上叉住的一塊四重芝士薄餅,有那麼一瞬間停滯在唇邊。他把薄餅放進嘴里,囫圇吞棗地咽下去。
過了一會,蘇宇銘覺察到韓可欣的心里有比自己更甚的疑慮,他的眉宇盡量地舒展開,低聲而磁性地說︰「我不知道鄧宇捷去過溫哥華。」
這些事情的發生未免太巧合,並且超級刻意了。
「你們兩兄弟似乎……」韓可欣努力尋找著確切的詞匯,她明眸善睞的眼楮,溫柔地凝視著蘇宇銘,「頗有誤會。」
韓可欣生硬地將只差沖出口的「敵意」,轉作了「誤會」。
蘇宇銘心里慨嘆一聲,千絲萬縷理不清,終于只是平靜地對韓可欣坦承道︰「鄧宇捷的媽咪早年自殺離世,原因據說跟我媽咪有關,于是,就有了今天的這種局面。」
「哦!」韓可欣感嘆萬千,她溫婉地伸手,縴細的玉手輕輕地覆在蘇宇銘的手背上,「我明白了,阿銘。」
蘇宇銘柔和地握緊了韓可欣的手,他的星眸露出些許渴望,他多想生活可以簡單一點——韓可欣負責美麗妖艷,而自己盡責地聚斂財富,讓幸福指數維持蒸蒸日上的K線。
蘇宇銘和Danel進入FC的電梯大堂,他們去客戶的公司赴會。
電梯未到,俄頃,蘇宇銘卻看見鄧宇捷和Wlla也出現在了眼前,他這才想起鄧宇捷和林慧婷的公司,都分別選址在FC。
蘇宇銘瞥一眼鄧宇捷,視線迅疾地彈開,不知為什麼,面對鄧宇捷,他根本就沒有說話的。
鄧宇捷卻藉機挨近了蘇宇銘。他眼帶笑意地看著蘇宇銘,說︰「阿捷,見客戶嗎?」語氣平常,不乏親切,讓蘇宇銘瞬間覺得一地雞皮,不知鄧宇捷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對。」蘇宇銘簡潔地說,甚至懶得側臉望一眼鄧宇捷。
鄧宇捷似乎毫不介意蘇宇銘的輕慢,繼續說︰「如果等下你有時間,歡迎參觀宇恆公司,在十九樓。」
說完,鄧宇捷不忘瞄一眼一旁的Danel,並微笑著點了點頭,Danel頷首回應。
霎那間,蘇宇銘覺得超可笑,他不想和鄧宇捷有任何交集。宇恆雖然是爹地留下來的,但自己現在擁有如日中天的景恆,對宇恆全然沒有興趣。
但再轉念一想,鄧宇捷居然打韓可欣哥哥的主意,真是詭計多端,閑極無聊,上去看看也好。
蘇宇銘瞟一眼鄧宇捷和Wlla,緊抿的唇線放松了,他清晰地說︰「辦完事情,有時間就去。」
一個半小時後,公事基本完畢,獨留Danel撐場的蘇宇銘,獨自走進了宇恆投行。金光燦燦的宇恆公司的牌匾閃耀在目。
蘇宇銘正待表明來意,前台的年輕職員一見蘇宇銘,就笑意盈盈地說︰「鄧生剛才吩咐說自己的弟弟可能到訪,請進,」她說著站起來,為蘇宇銘帶路,「你們兩兄弟長得可真像。」
兩兄弟確實很像,都是瀟灑有型,鄧宇捷偏于英俊沉著,蘇宇銘偏向俊俏超然。
蘇宇銘淡淡一笑,為該職員的引路而道謝︰「Thanku。」
蘇宇銘進去的時候,鄧宇捷正在和Wlla商議一些公務。見到蘇宇銘,Wlla禮貌地打過招呼後,即刻閃人。
蘇宇銘站的地方,正對著牆上的顯示屏,新加坡的海峽時報指數和東京的日經指數雖然沒有怵目驚心地向下,卻非常疲軟,成交量屢創新低。
鄧宇捷見蘇宇銘望著指數,攤攤手說︰「當今時世,投資要審慎。」他旋即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隨便坐。」
蘇宇銘在一張單人的黑色真皮沙發坐了下來,鄧宇捷則在他側面的三人沙發上坐定。稍嫌凝固的靜默,兩兄弟都看著牆上的指數不斷激烈地變換。
這時,一名女秘書端進來兩杯咖啡,殷勤地放在他們的手邊,再輕輕地為他們帶上門。這個時空的目的開始變得明晰。
蘇宇銘明亮的眸子透出一絲犀利,他微揚著下巴,斜睨一眼鄧宇捷,說︰「你似乎打算在香港長時間地待下去?」
「對,」鄧宇捷在茶幾上隨手拿起一包煙,抽出一支,問,「你抽嗎?」
蘇宇銘不感興趣地搖一搖頭,逼視著鄧宇捷,「你這樣不厭其煩地圍繞著我的人際關系打轉,特別是現在又騷擾到韓可欣的哥哥韓建聰,你想干什麼?」
「如果我說是巧合,你一定不會相信。」鄧宇捷冷靜地說,「可是我收購健身器材公司真的是巧合,騷擾與否也不是你能斷言的,起碼韓建聰當我是朋友。」
蘇宇銘的黑眸亮光一閃,望著鄧宇捷,語帶警告地說︰「你別搞這麼多花樣,損人不利己,何必。」
蘇宇銘對鄧宇捷的人品早就絕望了,只覺得他只要是針對自己做的事,勢必做得很盡,壞事常有,好事不必奢望。事實確實如此。
鄧宇捷仰頭靠上沙發椅背,對著天花板接連吐出幾口帶旋窩的煙圈,他說︰「別把我想像得那麼衰,這麼多年已經過去,你終究是我的弟弟。」
蘇宇銘聞言,狐疑地望著吞雲吐霧的鄧宇捷,一片煙霧妖嬈中,他無語。
鄧宇捷頓了頓,把還剩一半的煙頭放下,扭頭注視著蘇宇銘,黑眸居然透出罕見的真誠,接著說︰「阿銘,我只是覺得,以前有些事情,我恍似做錯了,希望可以彌補。可以的話,我也想走近你的生活,善待你的親友。」
鄧宇捷的這句話,語焉不詳,約略一听,似乎有理,卻對鄧宇捷接近韓建聰的目的,其用意或過程,仍然絕口未提。
蘇宇銘靜默著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他的唇線又緊抿在了一起。他暗忖著鄧宇捷的用意,抬眼迎向鄧宇捷的視線,旋即移開。
蘇宇銘感覺鄧宇捷的黑眸閃亮而幽深,依然琢磨不透,看不出善意。
良久,蘇宇銘瞄一眼熒屏上的時間,站起來,不置可否地說︰「夠鐘了,我還有事,走了。」
鄧宇捷笑了笑,走近蘇宇銘,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銘,經常上來坐嘛,一世人兩兄弟,」他的視線贊許地從上到下打量著蘇宇銘,說,「這麼些年過去,你長這麼大了。」
蘇宇銘還不習慣這種驀然而至的兄弟間的親熱,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平靜地說︰「Goodbye.」
蘇宇銘的背影消失在兩扇門的縫隙,兩扇門已經合攏,室內陷入一片沉寂。鄧宇捷感到了一種突如其來的煩躁。
剛才,鄧宇捷的手落在蘇宇銘的肩頭,那一瞬間他恍然意識到,當年人見人愛的弟弟,他單薄的肩膀,已經變得這麼有質感和健壯,不知不覺間,他再也不是當年模樣。
同時,鄧宇捷幡然醒悟,恨意雖未消減,親情卻仍有。但他仍然無法停下自己的腳步,哪怕是片刻的姑息優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