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皓的內心雖然甚感疑慮,卻經不住韓可欣的朦朧淚眼,外加一句抑郁的「皓哥,你就別問了。」
他覺得一個女人不惜帶球遠走高飛,總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淺水灣別墅的租務事宜,後期都是韓可欣全權委托夏皓去辦理的。兩押一租,租金每月自動到賬,也是轉到夏皓的帳號,而與該帳號相對應的卡,卻在韓可欣的手上。
夏皓還全程參與了韓可欣往東京的遷徙。他幫韓可欣打點好了東京的一切,才返回香港,接韓可欣一起飛過去羽田機場,開始了新生活。
此刻,夏皓的神情略顯驚詫,目光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著鄧宇捷,琢磨他的來意。
鄧宇捷掠了掠鬢發,旋即直視著夏皓,說︰「我想,只有你知道阿欣在哪里。」
夏皓的視線凝滯在鄧宇捷的臉上,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家伙。
「讓你失望了,我不知道。」夏皓揶揄地笑了。
他曾經答應過韓可欣,不向任何人透露她的行蹤,包括身為韓可欣正印男朋友的蘇宇銘。夏皓不明白站在身旁的鄧宇捷,到底是為哪般而來。
難道就是因為鄧宇捷的糾纏不休,讓韓可欣不勝其煩,退避三舍?可是畢竟是一家人,韓可欣至于要一氣之下,遠走東洋嗎?
「你當然知道,」鄧宇捷胸有成竹的,黑瞳閃爍,「我知道你幫她良多,也是真心為她好,只是——你忍心讓她獨在異鄉,孤伶伶地進產房嗎?」
「我會為她的一切安排妥當。」
「那麼,你承認你果真知道阿欣在哪兒?」
夏皓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實際上,夏皓並不介意讓別人了解他對韓可欣的現狀知情,知情而拒不透露,你奈我何,那才過癮。他抬腳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司機正在等候呢。
「知道又怎樣?」夏皓毫不留情地說。
鄧宇捷跟上去,與夏皓一起並排向前走,語調誠懇地說︰「如果我說,我非常擔心阿欣的近況,超想找到她,因為……」
夏皓極不客氣地打斷鄧宇捷,「明白了,阿欣左右為難,無處容身,唯有帶著身孕一走了之。」
鄧宇捷的神色稍顯尷尬,眉峰微擰,說︰「你偏頗了,只清楚一部分的真相。」
「難道還有什麼更勁爆的內幕?!」夏皓語帶譏誚,瞥一眼鄧宇捷。
韓可欣據說是懷著蘇宇銘的孖胎離開的。
而前來找自己要人的,居然是蘇宇銘的兄長鄧宇捷,夏皓覺得這已經夠不近情理,夠勁爆了。如果還有更勁爆的,莫非韓可欣肚子里孕育的是鄧宇捷的骨肉?
至于真相……話到嘴邊,鄧宇捷忽覺不方便隨意說出來,有點匪夷所思,有悖倫常不是嗎?他只要證實了是夏皓一手安排了韓可欣的行蹤就好,其余的,可以叫下屬們再抽絲剝繭地去查。
鄧宇捷本就沒打算夏皓能順攤,能旁敲側擊到什麼。
「我在此就不贅述了,你就當我是故弄玄虛吧,總之今次多謝你。」話鋒旋即一轉,鄧宇捷眼帶笑意,望向夏皓。
反倒是夏皓一臉愕然了。
一個月後,鄧宇捷站在了羽田空港的平行電梯上,抬頭凝望右側巨大穹頂外的遼闊藍天,他長吁了一口氣,抵港出口處Wlla正在等候。
在車上,Wlla手上拿著一張eo,上面所載的地址,Wlla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為了查訪到該地址,真是費盡神思以及人力物力。
車子已經行駛在東京豐島區,這是最著名的華人聚集地,有「東京中華街」之稱的池袋就坐落在該區域。經過人潮洶涌、游人如織的繁華商業區和娛樂區,才轉道相對寧靜的高端住宅區。
視野里遍布木造的圍欄和窗欞,花木扶疏,綠樹掩映的小院子鱗次櫛比。鄧宇捷心忖,夏皓還真用心地幫韓可欣挑了個好區域。
終于,車子在一座優美的院落前停了下來。
鄧宇捷下車,站在虛掩的圍欄入口,他昂首望向院子里雕花的銀色屋脊,定了定神,這才輕輕地推開低矮的門,沿著日式風情的石階,走進了院落。
院子的左邊是年月久遠的石燈籠和綠油油的藤棚,右邊是大朵盛放的紫色、粉色及黃色牡丹。透過屋子白色的風景窗口,鄧宇捷望到了里面的和式榻榻米。
不知道為什麼,此情此景,鄧宇捷回憶起若干年前,在台北的那個陽光滿瀉的院落,燦爛的陽光散落一身,而兩個小男生的心碎了一地,再也不能完璧無暇。
當鄧宇捷的足音踏破這個院子的寧靜,是否就代表——其中一個小男生,將更加心碎?
有人應聲拉開門,探出頭來。鄧宇捷一眼望過去,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生,看起來很清純的模樣。
女生驚訝地看著鄧宇捷走近,用國語說︰「你是誰,台灣人……還是香港人?」
女生是自高雄來東京就讀心理學的大學生,由夏皓的女朋友轉介,韓可欣請來做鐘點工。她的眼界還是很準,一看就知道鄧宇捷的底蘊,身上流的是英偉不凡的中華血,咳咳,他的身高基本上就曬了出處。
鄧宇捷猜度著女生的身份,說︰「我是鄧宇捷,找韓可欣。」
做足了功課,鄧宇捷非常篤定韓可欣就在此地,他一點也不擔心意外狀況。今天東京的天空是百分百的藍色,而韓可欣百分百的就在這里,生活並呼吸著。
女生正要轉身去跟韓可欣回報,卻見鄧宇捷的視線移向了右邊的窗口,那是韓可欣的臥室所在。
韓可欣靜靜地立在窗前,鄧宇捷心潮澎湃,唇角泛起一絲微笑,眸光專注而些許忐忑。仿佛前塵往事都可以忽略不計,只要此刻,只要從今往後,如果可以。
良久,鄧宇捷的視線停在韓可欣隆起的月復部,大概還有三個月才是預產期,他推測道。
韓可欣從未想過鄧宇捷會出現在此片時空。一直在逃避著,無論是蘇宇銘還是鄧宇捷,她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觸踫心靈深處的一些感念。
一旦觸及,該撕心裂肺。
那麼,現在是直面現實的時候了。韓可欣動容的,卻一語不發地站在那里,直到鄧宇捷走近窗前,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說時遲那時快,沒有助跑的,鄧宇捷躍上了台階,旋即單手撐著窗台,跳進了室內。
韓可欣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肚子上,呆立在原地,怔怔地凝視著鄧宇捷。她暗地里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痛,似乎不是發夢。
「欣,可好?」鄧宇捷靠在窗沿,嬉皮笑臉地說,「可曾想念?」
眼前的這一刻,他在飛機上就預想過了。韓可欣櫻紅的唇瓣微張,果真有點手足無措的驚怔,鄧宇捷當然明白這是為什麼。
鄧宇捷上前握住韓可欣的雙肩,「欣,我漂洋過海地來看你,你就給這個表情哈?」
韓可欣感覺到肩膀上溫暖且強有力的一雙手掌,人有點緩過神來了,問︰「阿捷,皓哥告訴你的?」
鄧宇捷的手伸向了韓可欣的月復部,他自己的女孩兒就在里面孕育成長著。
「當我站在你面前,撫模著你,你還要拘泥于過程?」
「可是我沒想過你出現在我面前,我該怎麼辦?」
「是你想怎樣才對。」
「我不想怎樣,」韓可欣撥開鄧宇捷的手,「我想回到原點。」
鄧宇捷眉間微蹙,透過長睫毛映射出來的目光有點深幽,還有如許的戲謔,「親愛的,你是說,你的月復部能變回平坦嗎?」
韓可欣氣結,白了一眼鄧宇捷。她想到了蘇宇銘,曾經覺得他是自己的幸福終點站,世界變幻莫測,唯有他不變,然而自己終究讓蘇宇銘失望透頂,他放手了。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個夜晚的蘇宇銘,只要韓可欣說一句「銘,我愛你」——蘇宇銘就會一如既往地視她為心中的女神,希望她留在自己的身邊,陪伴他每一個晨昏的交替。
可是,當蘇宇銘分手之言一出,韓可欣居然沒有過多的猶豫,甚至也沒有解釋,就義無反顧地離開了朗庭。
實際上,彼時就有了暗涌,只差一陣因應時勢的季候風,將暗涌醞釀成不可逆轉的潮水。
當初韓可欣與其說是難以抉擇,不如說是不想和蘇宇銘叫板。
蘇宇銘揚言要韓可欣和鄧宇捷試試,她實在不想兄弟之間血腥的廝殺再在眼前重演,無計可施之下,憤而遠走東瀛。一走了之是最簡單、最行之有效且最解氣的方法。
在池袋的每個朝夕,韓可欣也感到了獨在異國的淒惶,雖然夏皓時有探訪。
但是,走掉的那個總是成竹在胸,因為清楚自己在哪里、在干嘛,而留下的人終日揣測不已,惴惴難安。何況韓可欣還攜帶分屬及Y染色體的雙球離場,才真是一種無形的報復和極致的整蠱。
局中三人,都經歷著難捱的煎熬。而蘇宇銘和鄧宇捷的憂慮,不是韓可欣的心態所能比擬——他們不知道她在哪里,不知道她好不好,尤其不知道她想念誰……
鄧宇捷眼見韓可欣又在心緒恍然,神游遠方,他伸手在她眼前揚了揚,順勢抱緊了她。
「跟我一道回香港去。」
韓可欣的頭腦渾濁不堪,艱難地微啟貝齒,「讓我想一想。」
幾個月後,港島山村道的私家醫院二十九樓,Eva喜添了一對可愛的、大眼楮滴溜溜直轉的龍鳳胎外孫。並且,顯然雙喜臨門,在一對龍鳳胎百日宴的那天,韓可欣將會舉行婚禮。
準新郎是歷經挫折,終于抱得美人歸的鄧宇捷。
在韓可欣離港的日子里,蘇宇銘和鄧宇捷曾經在一個酒會上,再次狹路相逢。
那次,鄧宇捷顯而易見喝得極不舒服,正在對著洗手盆嘔吐。蘇宇銘進來洗手間以前,在走廊上遇見了靜候一旁的名媛曾玲玲,她還對蘇宇銘微笑示意了一下。
鄧宇捷從鏡面看見了身後的蘇宇銘,本以為又有一場惡戰。
蘇宇銘卻只是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嘲諷地勾唇一笑,說︰「不錯啊,太子女當你的觀音兵,阿哥你真高class。」
鄧宇捷苦楚地一笑,淡然答曰︰「我只想要韓可欣,你不是嗎?」
蘇宇銘當即一怔,握拳的手始終交叉抱著。曾玲玲無論于豪門子弟還是登徒浪子,都有致命的誘惑,卻奈何鄧宇捷忽略其所有優點,置若罔聞。
他于是捉模透了一件事,那個夜晚自己被韓可欣月復中的鳳胎刺激得失去理智,沒有三思而行,放手讓韓可欣離開朗庭,才造成她蹤跡杳然。
獲悉韓可欣挺著巨肚回港了以後,蘇宇銘上Eva家找過她。
蘇宇銘和韓可欣傾情長談,兩人時而委婉時而直白,時而深情時而心痛,卻終究無法回頭。說到後來,韓可欣有點語無倫次,她被蘇宇銘溫馨回憶中的真情流露打動了。
感觸良多,韓可欣漂亮的眸子看起來氤氳著一層神秘的輕霧,逐漸迷霧繚繞的樣子。她背轉身,悄然拭去淚水。
「好吧,我承認我應該是想你的,也許以後依然是,可是阿捷對我實在太好了,好到我無以為報……」
「所以你以身相許……」蘇宇銘捕捉到了邏輯錯誤。
「不,我是為愛而許……」
「你撒謊。」
「我沒有。」
唯有韓可欣清楚,自己的情感無論如何都是難以言表和取舍的,一樣的情意,一樣的超重,卻似乎沒有誰更重。然而鄧宇捷對自己付出超多,上蒼給了他那麼多的關鍵時刻,站在自己的身邊。
所以,就這樣吧,讓一切都安定下來。
以至于到最後,蘇宇銘終歸無法力挽狂瀾。于是,在蘇宇銘極不喜歡的哥哥鄧宇捷來到香港之後不夠兩年,蘇宇銘多了一個自己不待見的哥哥,又多了一個阿嫂,一個BB仔和一個佷女BB。
而蘇宇銘游弋人生之時,身邊也有一個對他不離不棄的高class觀音兵,台北名門望族林氏的千金林慧婷。
終極誘惑是否將演繹成終極幸福,有待歲月的洗禮。歲月向前,心碎了無痕,唯有盡歡盡情、盡心盡力……
作者有話要說︰TheEnd
Dears,謝謝沿途有你!江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