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可欣端詳著鄧宇捷干淨清爽的面容,她的心里油然生出一些慶幸——此刻的鄧宇捷雖則不是神采奕奕,卻也清矍俊朗,臉上未現疲乏。她想,從今往後,鄧宇捷,乃至蘇宇銘都不用再進醫院了。
紛爭的一方已經偃旗息鼓,寧和貌似正在降臨。
「你看起來神清氣爽。」韓可欣仔細端詳鄧宇捷一番後,低語。
「當然,」鄧宇捷揚了揚眉毛,「尤其如今的我知道你和我血脈相連,我簡直神采飛揚,豐神俊朗。」
「你……」
韓可欣的腦子里有個詞,「得瑟」,終究沒說出來。鄧宇捷只是覺著眼前將為人母的女子,明眸清澈,含嬌帶嗔。
「欣,我要接你去壽山村道住。」
韓可欣聞言一愣,繼而迷惑地睜大了眼楮,望著鄧宇捷。她根本還沒考慮過這個問題,雖然兩人的胎兒都已經孕育在肚子里了。
可是,他們彼此見面的次數,累計起來並不多。所以自己和鄧宇捷都還談不上相互了解。
「不行。」韓可欣低頭,說。
「為什麼不行?」
韓可欣啞然地望著鄧宇捷,暗忖道,只是因為一些陳年舊賬、一些陰差陽錯,兩個人的命運才交錯在了一起。其中有欣賞有糾結有心痛——卻與能親密無間、熟諳地生活在一起,還是有段不可逾越的距離。
那段距離,顯然因為蘇宇銘而更甚。
韓可欣覺得若果自己被弟弟揮之則去,又被哥哥招之即來,未免過不了自己這一關。自己將如何自處?這麼恬不知恥地與身為蘇宇銘兄長的鄧宇捷繼續,太招人話柄……
總之就是不能。
鄧宇捷疑惑而探詢地望著韓可欣,當獲悉蘇宇銘今次干手淨腳地離開,他的心里別提有多欣慰;當從韓可欣的口中,親耳得悉自己有一個女兒,無神論者鄧宇捷在第一瞬間銘感上蒼的無限恩典。
鄧宇捷注視著韓可欣,直到她又肯定地對他搖了搖頭。
「如果我堅持?」鄧宇捷擰眉,追問。
弟弟已經無奈地退出,韓可欣肚子里日漸長大成形的女嬰,鄧宇捷均視為天大的理由和動力,他無法忽略和抗拒這種吸引力。
鄧宇捷的薄唇抿著,透露其堅毅的氣質,韓可欣心想,你不是來真的吧,不要……不行啊!面前有道坎無法僭越,難以言述。
韓可欣還來不及回答,手機響了,熒屏上顯示的圖像令她詫異,是蘇宇銘。她下意識地瞄一眼鄧宇捷,他顯然也迅疾地瞥見了顯示。
「你和鄧宇捷在一起?」
蘇宇銘自那個夜晚,韓可欣二話沒說地離開後,心里感到悵惘無比。
準確地說,蘇宇銘逐日逐秒的開始後悔,最初幾天也沒見韓可欣有任何動靜,他的心稍感寬慰。剛才蘇宇銘派出去的人匯報說,韓可欣和鄧宇捷在一起晚膳。
自己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這樣。蘇宇銘詛咒不已,當初怎麼就沒想到,這是自己無法承受的後果。
「對……怎麼了?」韓可欣心想,當初你幾乎是將我掃地出門,今晚卻又來質問什麼。
蘇宇銘卻認為,自己雖然與韓可欣走到如斯田地,卻獨獨無法對她和鄧宇捷在一起,坐視不理。他不容反駁的語氣,「我不允許你和鄧宇捷在一起!」
他此言一出,韓可欣的神色應聲就有點惱了。于情于理,自己尚未想過和鄧宇捷生活在一起,可是卻沒想到蘇宇銘會如此直接地出言不遜,指責自己。
韓可欣想說,自己本就沒那個打算,但蘇宇銘話中的「不允許」三個字重重地刺痛了她。
然而韓可欣又不願意當著鄧宇捷的面,對蘇宇銘說過分的話。她徑自站起身,避開鄧宇捷的視線,走向走廊的方向。
在縈繞著淡淡樂音的走廊,韓可欣的耳畔傳來久未得到回應的蘇宇銘「喂」的一聲,她遂尖銳地道︰「你憑什麼?」
那一端,蘇宇銘面無表情,也冷冷地沉聲一「哼」,連帶聲音也冒著刻骨的寒意︰「你們不妨試試。」
韓可欣氣憤不已,難不成,但凡過氣情侶就不能好好地說話嗎?
從未想過蘇宇銘會如此霸道,而且是在分手之後。韓可欣突然超級痛恨眼前的一切,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命運的那只巨擎之手未免太狠了。
她心煩氣躁,冷漠地說︰「我怎樣都和你無關……」她稍微一頓,毅然決然的,「和你們無關。」
許多時日過去,蘇宇銘才體會這句話的意思,原來從這一刻開始,韓可欣就已經決定要一了百了。
十多天以後,鄧宇捷接到蘇宇銘的電話,弟弟劈頭蓋腦一句︰「Youbastard!你把阿欣弄到哪里去了?」
當韓可欣忽然人間蒸發,蘇宇銘認定又是鄧宇捷在從中搗鬼。
鄧宇捷丈二模不著頭腦,他撓頭,不知道弟弟哪根筋又被觸動了,遂不以為然地道︰「Sht!你發什麼神經?」
耳畔的手機傳來「叮」的一聲,像電梯的開門提示聲,然後是忙音,蘇宇銘似已切線。
最近兩兄弟都在找韓可欣,伊人消失不見了,帶著她肚子里的龍鳳孖胎,家里人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韓可欣的手機留言設定是︰「媽咪,我離開香港了。別找我,更別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和肚子里的BB。」
就連韓建聰也不知道阿妹去了哪兒。這讓他有點泄氣,一世人兩兄妹,口風都不漏,就離開,真是太不夠兄妹了。
隨即鄧宇捷听到外面隱約傳來的吵鬧聲。
爾後有人敲門,應聲進來的是Wlla,他急匆匆地關上門,說︰「董事長,你弟弟上來了。」
鄧宇捷這才恍然大悟,剛才蘇宇銘是在下面的大堂給自己打電話。
Wlla見鄧宇捷還在發怔,追問︰「那,讓他進來嗎?」
鄧宇捷微微頷首。
Wlla領命出去,幾十秒鐘後,蘇宇銘出現在門口。他狠狠地瞪了瞪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兩個保鏢,滿含嘲弄的目光望向站在窗邊的鄧宇捷。
鄧宇捷不悅地瞟一眼蘇宇銘,心想自己若痛下歹手,于心不忍;不下手,這弟弟越來越囂張……真是矛盾得緊,他的手心捏出了汗。
蘇宇銘不依不饒地揶揄道︰「鄧宇捷,做男人做成你這樣,太遜了!在宇恆的辦公室,難道你還擔心我把你扔下去嗎?」
鄧宇捷瞥一眼站在一旁,恪盡職守而彪悍的保鏢,他沒有理會蘇宇銘的譏諷,只是沒好氣地說︰「如果你來是來找我要阿欣的,我也在找她!」
「切!不是多得你在搗蛋的話,阿欣至于要失蹤嗎?」蘇宇銘說完,明亮的黑瞳惱怒地斜睨著鄧宇捷。
「混蛋,我怎麼覺得從頭到尾是你在搗亂?!」
兩兄弟怒目相向,摩拳擦掌,兩個保鏢也是蓄勢待發。拔尖弩張,只要打斗一開始,蘇宇銘就會陷于一目了然的劣勢。
恰在這時,Wlla推門走了進來,說︰「董事長,彬叔已經開了視頻在等你。」
蘇宇銘暗忖,怎麼那麼巧,彬叔要視頻?也虧Wlla拿捏得如此準。蘇宇銘現在寧願惡斗一番,直想痛快淋灕地出一口惡氣,也終歸是雖敗猶榮。
反觀鄧宇捷松了一口氣,他上前點了幾下鍵盤,彬叔的影像出現在牆上的大熒幕上。蘇宇銘遂利落地打了聲招呼,迅速退散。
韓可欣臨離開香港之前,通過地產經紀把名下的豪宅出租了,月租金二十萬。當日,韓可欣給經紀的佣金是十萬元,她用自己與蘇宇銘的聯名卡刷了佣金的這筆款項。
蘇宇銘見完客,回到辦公室,甫一落座,Danel進來說,銀行的電子月結單或許蘇宇銘會有興趣。蘇宇銘聞言,臉上煥發出些許光彩。
Danel知道老板在找韓可欣,而韓可欣並未如她自己所說,會刷爆聯名卡。除了離港之前,有一條與「CENTAN」的交易記錄。
她甚至再未刷過任何卡,以防透露行蹤。
眾所周知「CENTAN」是本港一間著名的地產公司,爾後Danel不難發現,韓可欣已經將蘇宇銘當初送贈給自己的淺水灣豪宅,成功放盤出租。
但是,即使查到韓可欣離港前的蛛絲馬跡又怎樣,幾乎于事無補,還是不清楚韓可欣現在的蹤影。
幾個月也便就這樣過去了。無論人間悲歡,時日如飛。
這段日子,韓建聰整天听Eva的嘮叨,Eva不剛過任何機會︰電話里,吃飯時。連韓振平也在擔心︰銀行的電子結單和郵寄賬單都顯示,韓可欣沒有刷卡消費記錄或使用AT機的記錄,那麼她日常的用度從何而來?
當然,不排除韓可欣帶了大把現金傍身。
這天,韓建聰郁悶了,接通蘇宇銘的電話,把家里人的顧慮一並對他說了。
蘇宇銘就道︰「阿欣早就把淺水灣的別墅放租,我猜應該是那筆數。」
蘇宇銘曾經為此,單獨宴請了夏彤和阿哲。他發覺夏彤對韓可欣的一走了之非常唏噓,不像知道她的行蹤的樣子。更不像在為閨蜜打掩護的樣子。
想想也是,身為韓可欣的閨蜜,知道她懷上了孖胎,定不會支持她意氣用事,玩失蹤。
何況,夏彤一直以為韓可欣懷的只是蘇宇銘的孩子,哪里知曉其中難言的糾葛。
再者,就算是夏彤和韓可欣緊密地站在同一陣線,夏彤做戲能做到表情動作如此到位,如此驚詫愕然,饒是蘇宇銘,也絕對是問不出什麼線索的了。
這天,夏皓剛在機場與女朋友告別,他的女朋友要趕回東京讀書了。當他的視線從禁區移開,就發現不遠處有個人似乎在靜候著自己。
這個瀟灑倜儻的身影赫然是鄧宇捷。
鄧宇捷無意中從韓建聰處得知韓可欣放租了別墅,不禁靈機一動,調派人手,順藤模瓜地去地產公司詳細了解,終于查到了關鍵人物夏皓。
「找我有事?」夏皓慢慢地走近鄧宇捷。
夏皓只知道鄧宇捷是韓可欣男朋友的哥哥,僅此而已。那時,韓可欣對夏皓說要離開香港,越快越好。他當然深深地疑惑過,為何韓可欣身懷六甲,卻執意要離開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