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崗 第十章 秦家寨

作者 ︰ 流光飛舞

夕陽像個咸蛋黃懸在天邊,眼看就要落在西面那片連綿的群山之後,這個時節,所謂回光返照也不過給天邊鋪上一層淡淡的暖紅色,薛斐頭頂的蒼穹,大抵還是冷冷的鐵青色,瞧著頗有些蒼涼。

夜幕將至。

酉時初,薛斐一行來到了秦家寨的寨門前。

今晚,他們要在寨子里歇息,明日繼續探查薛恩華被害之謎。

東平郡響馬,買凶殺人……

能夠在那廢棄的匪窩獲得這些線索,已經不枉走這一趟了。

離開匪窩後,徐世績派了幾個親信連夜趕回衛南,準備借助徐家的勢力打探那伙響馬的下落。徐家在東郡經營了這麼多年,雖然,這段時間被滎陽鄭家打壓,丟了許多生意,不過,在黑白兩道上的關系仍然存在。

在徐世績看來,那群馬賊進出東郡無非兩個渠道。

一是化裝成流民,不過這個可能性不是很大。響馬不大可能丟下坐騎,就算扔下坐騎步行,這些五大三粗的壯漢想要扮成拖兒帶女面黃肌瘦的流民也扮不像……這條路不通,他們也只能扮成商隊了,對于東郡地面上行走的商隊,徐家暗地里派得有人監視和記錄,到時候,只要對比時間和人數,不難打探出那些人的行蹤,繼而得知他們的根底。

對此,徐世績很有信心,薛斐也就不好多說什麼。

在薛斐看來,這些人既然是響馬,自然是來去如風,若是他們的背後真有滎陽鄭的安遠堂在支持,補給也就不成問題,要想隱瞞蹤跡輕而易舉,再加上,這伙人已經消失好幾天了,就算徐家人努力打探,要想探查出他們的行蹤也很難。

與其找出那些人來,不如先挖出內奸。

這便是薛斐今晚要在秦家寨歇息的原因。

秦家寨是事情的源頭,瓦崗十八寨,那些響馬為什麼偏偏選擇秦家寨下手,是隨意選擇的?還是特地所選?沒人知道……

和瓦崗山中大多數寨子一樣,秦家寨依山伴水而建。

溪水在寨子前繞出一個幾字,留下了一片肥沃的土地。如今,地里的粟米已然收割干淨,只留下了一些雜草,遠遠望去,光禿禿的,甚是蕭索。村寨的四周乃是用石頭,泥土,木頭,荊棘壘成的高牆,這高牆是村寨的生命線,起著防盜,防猛獸入侵的作用。

薛斐一行尚未靠近村寨,寨子里便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鼓聲,待他們走到村寨前時,原本開著的寨門已然關閉,先前在寨子前逗留的幾個人影也失去了蹤影。

是把我們當成了山賊?

薛斐微微蹙起眉頭。

「什麼人?」

牆頭上有人在高聲喊叫,聲音隨風飄來,很是飄忽。

薛斐讓眾人停下,他走出人群,來到了寨門前,前方不遠處就是拉起的吊橋。

瓦崗十八寨中,除了薛斐所在的薛家寨之外,這秦家寨最是富裕,這富裕不單單指的是財力,還包括人力。在寨子前面挖一條深溝,將附近的河水引進來做護城河,這工程可不是少數人在短時期內就可以完成的。

秦家寨建于三年前,在瓦崗山十八寨中,以姓氏命名的除了薛家寨之外就是它了。

其他村寨皆由山外來的流民所建,村寨的寨民來自四面八方,天南地北,成分很是復雜,不要說同宗,就連同鄉同村的都很少,故而,宗族的味道便很淡漠。他們進山的時候已然一無所有,只得一條爛命,多虧薛恩華救助方才活了下來。落地生根之後,前兩年也多得薛家寨的錢糧資助,有些寨子就連現在也要依賴薛家寨生存。

這些村寨也就唯薛恩華馬首是瞻。

秦家寨則不同。

秦家來自濟陰郡,也算是個大族,他們得罪了當地豪門方才背井離鄉遷徙到了東郡。東郡的土豪也容不得他們,走投無路之下,他們只好進入了瓦崗山。進山時,他們的宗族體系仍然完整,家私錢糧帶了不少。建寨的時候,雖然多得薛家寨的幫助,卻不曾像其他寨子那樣完全依賴于薛家寨。

所以,雖然秦家寨也是瓦崗十八寨之一,奉薛氏為尊,實際上,他們比較封閉,說是半獨立更為恰當。

「來人止步,再向前一步,俺就放箭了!」

牆頭上的聲音透著一絲殺氣。

「我是薛斐!」

薛斐的聲音異常清澈,像鳥兒一樣在山谷中盤旋。

「薛斐?薛當家的少爺?」

牆上的聲音有些遲疑。

「喊秦伯來見我!」

薛斐不耐煩地說道,雙手環抱,攏在胸前,揚起下巴。

牆頭上沒有了聲音,過了一會,寨門便咿呀地打開,一群人走了出來,為蒼蒼,滿臉皺紋,他便是秦家寨的當家人秦伯,一個被不少人稱為老狐狸的家伙,秦家寨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其人功不可沒。

「不知少當家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說罷,秦伯便站在一旁,準備迎接薛斐入寨。

這時,薛斐仍然雙手環抱胸前,紋絲不動。

「這位是秦伯吧?我想,你應該換一個稱呼了,昨日,薛大郎已經被眾人推選為當家了,這瓦崗山中十八寨皆奉薛大郎為尊,希望你們秦家寨不會有不敬之舉!」

一旁的徐世績笑著說道。

「是!是!是該換個稱呼,這是老朽的不對……當家的,請入寨!」

秦伯干笑著搓著手,不住道歉。

薛斐點了點頭,這才邁步向前。

名分這東西,容不得半點偏差,他不信秦家人不曉得昨天在薛家寨發生的事情,之所以仍然稱自己少當家,不過是表明秦家人對總寨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當然,也有可能是試探。

為什麼要試探?

值得斟酌。

一行人由秦伯帶著進入村寨,在泥濘的路面上行進片刻,穿過那些低矮的木屋,茅草房,來到了一棟院子前,院子的四個角落,點著燃燒的火把,將院子照得亮亮堂堂,里面,候著幾個頭目模樣的漢子。

一番介紹之後,秦伯將薛斐帶到了正屋,那里,已經布置好了席位。

薛斐坐上了主位,他的左邊邊坐著徐世績,右邊則是秦伯,除此之外,還有幾個作陪的秦家寨頭目。

薛斐的手下則和秦家寨的其他人在院子里落座,院子中間挖著一個火塘,此時,熊熊的火焰已然升起,上面用木架掛著一些被剝去皮毛的野物,肉塊在火焰中滋滋地烤著,肉香味遠遠地飄散開去。

落座之後,秦伯的嘴巴便沒有停下來過。

他的表情非常豐富,總是隨著話語的內容而變化,當說到薛恩華之死時,哀痛之情溢于言表,當他夸薛斐乃是少年英豪時,眉眼間很自然地浮現出佩服之意,說到山間的雜事時,很是有趣,讓人不覺得嗦乏味。

很會說話。

這是薛斐對秦伯的第一印象。

不多會,便有人奉上酒菜,酒乃是野果子釀的甜酒,菜則是烤得又焦又女敕的山豬肉。這山豬體積頗大,要想完全烤熟,至少要用文火炙烤兩個時辰以上,不像外面火塘中燒烤的那些野兔之流。

也就是說,秦家人早就知道他們來了。

薛斐和徐世績交換了一個眼色,不動聲色地繼續吃喝。

薛斐和徐世績在觀察秦家寨諸人,秦伯也沒有閑著,他也在觀察薛斐。

今天一早,他收到風,知道是薛斐繼承了父親薛恩華的位置,暫代當家,對此,他頗有些懷疑,以為消息有誤。畢竟,薛斐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只知其喜愛舞刀弄槍,喜愛糾結一幫少年進山打獵,更多的便不知曉了。

他原以為新當家不是薛恩才就是邱飛,為此,他還特地為兩人分別準備了一份祝賀的禮物。

這當中究竟有什麼事情發生呢?

不多久,他就得到了薛斐一行出現在附近的消息,他不認為薛斐能在那被大火燒掉的匪窩里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對方肯定會到秦家寨來,于是,他制定了好幾個應對計劃,時刻準備著,想看看這新當家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畢竟,耳听為虛,眼見為實。

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一種叫野心的東西在他心里生了根。

薛家寨佔據了肥美的河谷地帶,可耕種的土地不少,因此,人口眾多,三百來戶,足有一千來人,要想再多養一些人也不難做到。秦家寨也就比薛家寨稍差,一百多戶,五百來人,乃是瓦崗山中第二大村寨,只是,寨子的發展已經到了瓶頸,五百人便是它的極限了,村寨附近的土地只能供養這麼點人。

人口在繁衍,寨內,新生兒越來越多,要想養活他們,怎麼辦?

秦伯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以前,雖然有很多想法,卻因為薛恩華的存在,不得不將那些想法放下,如今,薛恩華一死,薛家寨再也沒有一人能像薛恩華一般有威信,能夠像他那樣壓住場子,能夠讓瓦崗十八寨一條心,那些想法也就從腦海中冒了出來,蠢蠢欲動。

他原本寄希望于薛家寨為了這當家的位置內斗,如此,秦家寨便可趁機而起,若是能在瓦崗十八寨中掌握更多的話語權,秦家人的生存危機便不難解決。

只是,他沒有想到薛家寨居然這麼快推選出了新當家。

這少年多半是個傀儡吧?

那些老家伙為了防止下面人內斗方才推出來的一個傀儡。

究竟是與不是?

終究要試試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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