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討厭吃藥的孩子遇到苦藥時會是什麼反應?
一、裝可憐祈求博得同情。
二、撒潑耍賴就是不喝。
三、躲到誰都找不到的地方藏起來。
當以上三條都不適用時又當如何?
葉孤鴻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詭異的境地,看著屋里面喝著白開水吃著白煮蛋的西門吹雪,他只覺得一陣無力。
他如今可以肯定,西門吹雪不吃其他的絕對是因為他的舌頭有毛病!
有那麼一瞬,葉孤鴻覺得如果他是孫悟空,那麼西門吹雪就是如來佛。如果他是一尺的道,那麼西門吹雪就是一丈的魔。不論他怎麼想辦法始終不能逃月兌眼前擺著的這碗讓他恨不得砸掉的藥。
葉孤鴻咬著牙,恨恨地瞪著那碗藥,似乎這樣就能讓他從眼前消失。
一旁的西門吹雪也不著急,這樣的場景已經持續了兩天了,沒有一次葉孤鴻是安安靜靜地將藥喝下去,總是要整出點名堂來才好。
他有些不明白,難道吃藥真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
不過也正因如此,西門吹雪見識到了不一樣的葉孤鴻,一個不怕他、卻斗不過他的葉孤鴻。
如此一來,西門吹雪更能肯定,葉孤鴻剛醒的時候想要離開也並非害怕,而是不想和他牽扯上太多的關系。
西門吹雪將盛滿白水的酒杯放下,他冷冷地掃了眼一臉愁苦的葉孤鴻,道︰「難道你要我喂你?」
葉孤鴻咬牙道︰「多謝西門莊主關心,在下自會解決。」
西門吹雪眯了眯眼︰「現在才是真正的你。」
葉孤鴻愣了愣,沒想到西門吹雪會冒出這樣的話,有些不明所以。
西門吹雪道︰「現在的你很好。」
葉孤鴻眨眨眼,為什麼西門吹雪說的每個字他都懂,可湊到一塊兒他就什麼都不懂了呢?
還是說,劍神的心思你別猜,越猜越神,不過是神經質的神。
葉孤鴻被自己不知扭曲到哪里的思緒驚得一陣無語,他仰天嘆了口氣,難道是這幾天養傷養出毛病了?
不,不是傷的問題,一定是這該死的藥讓他變得不正常了。
西門吹雪道︰「我的耐心有限。」
葉孤鴻臉上盡是糾結的神情,端過藥仰頭喝下,不過喝了一口他便露出了驚異的神情,停了下來看了看碗里面的藥,又看向西門吹雪。
「西門莊主……」葉孤鴻抿抿唇,卻不知道說什麼,難道西門吹雪轉性了,竟然會為別人考慮了不成?
西門吹雪瞥了眼面帶感激之色的葉孤鴻,第一次發覺原來一碗藥也能讓人露出這般神情,他站了起來,道︰「以後別想著將藥倒掉。」
葉孤鴻眉開眼笑︰「怎會,如果以後吃藥就跟喝糖水一樣,我自然不會糟蹋,說不準還會多喝上幾碗。」
西門吹雪默默地看著他,隨即轉身出去,他今天還沒有練劍,沒必要繼續在這個人身上浪費時間了。
葉孤鴻心滿意足地喝著藥,對西門吹雪的態度也有所改觀,畢竟能因為他怕苦而將藥方改掉的人都不是什麼冷酷到極致的家伙。
他已經在床上躺了幾天了,身體雖然已經有些恢復,可仍舊不能下床。
葉孤鴻無聊地跟屋內負責照顧他的侍女說這話︰「是你們莊主將我帶回來的?」
侍女微微紅著臉,點頭道︰「不錯,是莊主救了公子。」
葉孤鴻有些疑惑,就算當時他的意識再模糊,也記得他好像不是往樹林那個方向走的,還是說西門吹雪已經找到了幽靈山莊,還潛伏進去?
不,這不可能是西門吹雪的作風,如果是他的話,找到幽靈山莊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里面攪個天翻地覆,他可不是陸小鳳,還會混在其中。
如今的葉孤鴻並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老刀把子既然對他下手,就說明他籌備了多年的計劃也即將開始執行。
葉孤鴻至今不知道老刀把子的身份是什麼,因為他身上的氣息總是不斷在變化,讓人分不清他的真實身份,就好像這個世界上不止一個老刀把子,可又好像只有他一個。
十多年來,老刀把子雖然看上去對他很好,可實際上就好像在防賊一樣,將他隔離在幽靈山莊之外。
那湖畔雖然風景絕佳,可卻也是幽靈山莊最隱秘的地方之一。
而除了那里,還有一處便是終年被迷霧覆蓋的沼澤地。
不管是誰在這兩個地方出了什麼事,沒有幾天時間,外面根本不可能知道。
粗略算算,離他被伏已經過去至少五天了。
葉孤鴻嘆了口氣,神情有些蕭索。
侍女見了,有些疑惑︰「公子可有不適?」
葉孤鴻問道︰「可有酒?」
侍女听了,立即勸道︰「公子若有傷心事不妨說出來,飲酒傷身,更何況公子的傷尚未痊愈,更是滴酒都不能沾……」
見侍女還有說下去的趨勢,葉孤鴻立即擺手讓她停下︰「好了好了,我不過是問問,我的身體我自然清楚。」
忽然,侍女想到什麼,說道︰「對了,莊主還說過,公子一個月都不能用內力,不然會對你的武功有影響。」
葉孤鴻蹙眉,他對武功並不在意,他忽然道︰「對了,幫我個忙。」
侍女听了,點頭道︰「公子盡管吩咐,只要小月能做到都會去做。」
葉孤鴻笑道︰「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想讓你幫我去打听些事。」
侍女點頭,這點事情她還是能做到的,更何況,葉孤鴻只是想知道關于武當的一些事罷了。
四月十三日是已故去的武當掌門梅真人的忌日,也是石雁接掌門戶的十周年慶典,據說他還要在這一天,立下繼承武當道統的長門弟子,到了那一天,武當山當然是冠蓋雲集,熱鬧得很,所以此時此刻江湖上關于武當的傳言還是很多的。
侍女退出去之後,葉孤鴻從床上爬了起來,胸口的傷隱隱作痛,可就算如此也不能阻攔他站起來出去曬太陽的沖動。
如今看來,葉孤鴻就是個不听話的主,只要監視的人一走,他立即就會違背某人的命令。
外面春光爛漫,百花綻放。
這里是距離那片吃人的樹林不是很遠,可風景卻好很多,富有生機。
風攜著花香漸漸飄遠,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讓人舒服地不禁想要長舒一口氣。
葉孤鴻披著一件白色的外衫,如今的他渾身上下都是白的,雖然以前也穿過,但今天卻覺得格外別扭。
這衣衫是西門吹雪的,他被救回時身上沒有一件東西是屬于自己的,所以只能先借用西門吹雪的衣物。
不過說是借用,葉孤鴻也沒有打算還,相信西門吹雪也不會再踫他穿過的衣服。
他可以肯定不止西門吹雪幫過他,想來定然是有人移花接木,用別人替代了自己,不然他原先穿在身上的衣服怎會消失呢。
只是,代替他的人是誰呢?
葉孤鴻嘆了口氣,緩緩走著,看似是在欣賞周圍的景色,實際卻是在不斷思考著發生的一切。
劍鋒劃破空氣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每一次聲響都帶著凌厲無盡的劍意,只是听著也讓人心情澎湃,不禁想要去一探究竟,卻又會迫于那股劍意遲遲不敢向前。
武林中偷看他人練劍是大忌,葉孤鴻也不會傻到去觸踫這個忌諱,尤其那人還是西門吹雪。
所以他很明智地轉身,他可沒有忘記西門吹雪並未允許他出來。
春日的風帶著濕氣,很容易讓人著涼。
而暫時沒了內力的葉孤鴻只穿了一件單衣,披了件外衫,所以一陣風吹來,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葉孤鴻抽抽鼻子,忽然間覺得不妙。
背後泛起一股涼意,葉孤鴻僵硬地轉身,干笑道︰「西門莊主。」
西門吹雪反手將劍回鞘,那聲響讓葉孤鴻頭皮發麻,牙齒發酸。
「你以為你傷好了?」
葉孤鴻道︰「我不過是出來走走,一會兒就回去。」
西門吹雪道︰「如果你自己不想痊愈,那麼就直接離開,我不會再出手。」
葉孤鴻想了想,離開其實也挺好,不過現在的他如果被老刀把子知道的話,估計只會被再殺一次,所以他很識相地說道︰「怎會,在下這就回去,絕不會再違背西門莊主的話了。」
可就在葉孤鴻剛想回去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什麼,神情有些猶疑,問道︰「西門莊主,你救我的時候,我身上穿得是什麼?」他可不想听到什麼都沒穿之類的,那麼他的一世英名可就完了。
西門吹雪看向他,面無表情,沒有人能猜出他此刻究竟在想什麼,或者他什麼都沒有想。
葉孤鴻皺皺眉,不知為何西門吹雪此時的眼神讓他有逃跑的沖動。
「跟女人一樣的粉色衣衫。」說完,西門吹雪就轉身回到樹林間繼續練劍,沒有再看身後神色劇變的葉孤鴻一眼。
葉孤鴻呆立在原地,他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個答案。
究竟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他會穿上粉燕子的衣服?那麼粉燕子呢?
葉孤鴻有些不敢想下去,如果真如他心中所想的那個答案的話,那麼他這輩子就背上了一個永遠都還不了的債,比金錢、恩情更難償還的債。
原先暖洋洋的日光忽然間變得有些冷,葉孤鴻微微顫抖著,腦中有些混亂。
他忽然想喝酒,想和很多很多的酒,最好能喝醉,等醒來的時候將剛剛听到一切的通通忘記。
只是,有可能麼?
且不論西門吹雪這里找不到一滴酒,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根本忘不掉。
葉孤鴻俯悶悶地咳嗽,胸口堵得慌,不知是因為傷還未痊愈,還是其他的緣故。
此刻,他迫切想要知道幽靈山莊里是不是有一個叫做葉孤鴻的人死了,而那個死掉的葉孤鴻如今又在何處。
他想要用自己的眼楮去確認,不然這一生,他于心難安。
想到這一切的葉孤鴻看向西門吹雪離開的地方,接著抬步緩緩走去。
他已經下定決心即使西門吹雪阻止,他也要走。
西門吹雪端坐在一塊被磨平的巨石上,他緩緩地擦拭著手中的劍,神情專注,仿佛這世上已然沒有其他能入得了他的眼。
葉孤鴻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仰頭看向西門吹雪,若是平時他絕不會打擾,可今天他不得不打斷他︰「西門莊主。」
西門吹雪停下手,神色冷凝︰「你要走?」
「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沒有任何猶疑,顯然回答的人已經下定決心,而且沒有人能令他改變主意。
西門吹雪眯了眯眼,眼前的少年如同初見之時,一身白衣,略顯疲憊的神情,眼中有著痛,風揚起他的衣衫,蒼白的臉毫無血色,此刻的他本是最虛弱的時候,可他的眼神卻和這幅病態的模樣完全不符。
「值得?」西門吹雪問道。
葉孤鴻苦澀一笑︰「在下不過一凡俗之人,又如何能同西門莊主一樣心無旁騖,為劍舍棄一切,所以我必須走。」
西門吹雪看著他,沉默不語,果然如他料想的那般,他將情看得太重,甚至比他自身還要重要,像他這樣的人,定會因為情放棄太多,正如此次。
「我曾說過,在手刃陸小鳳之前,你必須跟著我。」西門吹雪忽然道,冰冷如寒風的話語不容一絲反駁,他看著因為驚訝而瞪大眼楮的葉孤鴻,緩緩道︰「我的話從不說第二遍,但如今已是破例,別讓我說第三遍。」
葉孤鴻有些呆傻地看著西門吹雪,心里泛起一股暖流,他眉頭微微舒展,真心道︰「多謝西門莊主。」
西門吹雪沒有理會葉孤鴻,將劍回鞘,起身︰「三日後出發,在此之前,你若想逃,不妨試試。」
葉孤鴻知道這已經是西門吹雪最大的讓步,微笑道︰「西門莊主放心,三日後,在下定不會成為莊主的拖累。」
西門吹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希望如此。」
人白,衣白,烏鞘長劍,這人是江湖中最令人畏懼的存在,也是最無情的存在。
葉孤鴻看著西門吹雪離開的身影,笑了笑,其實,像西門吹雪這樣的人,一旦和他成為了朋友,也並非那麼不近人情。
他不知道西門吹雪將他當做什麼,一個路人還是其他,但至少此刻,葉孤鴻有沖動將他當做朋友,不下于花滿樓和陸小鳳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