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刑天楓羽的記憶中,他與相柳蝮交往的三千多年來,從未停止過爭斗,但從內心底,彼此都是把對方當作了至交的,所以沒有誰因為對方的錯誤責備過,更沒有發怒過。
然而,這一次,老刑天真的怒了。他召集了家族六成以上的力巫直撲相柳家的族居,他發誓要把老相柳的蛇皮給剝下來,再讓他低頭認錯。
于是乎老刑天的一聲令下,那幫身高俱在三四十余丈的力巫們高喊一聲,同時出手對相柳家的結界進行瘋狂地攻擊。一時間,幾十件巫器騰空而起,將相柳家的那方天空映得色彩繽紛熬是好看。這些巫器雖五花八門,但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沉重無比,攻擊力超強,同時由于刑天家的力巫在整個洪荒巫族中都是屈指可數的,所以幾十個力巫的全力一擊,直接將相柳家的結界砸了個粉碎。
躲在結界後的相柳家的毒巫一看形勢不妙,頓作鳥獸散,然後躲在了隱秘的地方,或者噴口毒煙,或者吐口口水,沒有任何一個敢出來與刑天家的力巫照面。這種無賴打法將那些巨人們氣得哇哇直叫,但又毫無辦法,于是一路上的假山石林,花花草草頓時遭了殃。尤其領頭的刑天暴雷更是擺出了一副專業拆遷的架勢,雙手舞動著一支巨大的狼牙棒,轟隆隆地打將過來,逢山山崩,遇屋屋毀,未幾一派生機盎然的天地便被毀了個面目全非。
就這樣邊走邊砸,刑天家的力巫一路掃蕩了過來。當他們經過一個被加上了幾道特殊禁制的小院,刑天暴雷正準備照舊一棒子砸爛時,老刑天一掌托住了他的手腕。
「停,石頭家的小崽子在里面,我感到了他的氣息。」
言畢,老刑天右手一伸,直接撕破了老相柳設下的禁制,從小院里撈出了兩個小家伙來。
「族長,快,快去密室把小蝙蝠救出來!」小刑天站在刑天楓羽的掌心迫不急待地催促道。
「我來帶路,再遲了我擔心會有不測之事發生。」旁邊的小相柳也焦急地說。
于是,在小相柳的帶領下,一群力巫直奔密室而來。
此時,冉一夜也陷入了空前的危機中。相柳蛭的元靈攜著血祭台轟隆隆地闖進了他的識海,萬千血色符文也冰冷地滲入他的血肉,進一步破壞著他的內部組織,他感到了一陣來自骨髓內部的寒意。那是一種如有實體的寒意,剎時間,如有億萬把冰刃切割著他的身體,億萬種怨念腐蝕著他的意志,他感到了穿越以來的第一次痛,而且是切入骨殖的痛。而侵入冉一夜識海內部的相柳蛭也開始了攻擊,只見那元靈的臉變得愈發邪異猙獰了,滿頭紅發暴長,猶如千萬條丑陋的蛙舌瘋狂地伸縮著,尋覓著,每尋得一縷神識,便直接裹得嚴嚴實實,縮了回去,準備吞噬消化吸收,融入自身。而元靈身下的血祭台旋轉得更加瘋狂,掀起了一場黑色的暴風,同時萬千種聲音齊聲誦起了巫咒︰
「舍汝軀殼,鑄我巫體。化汝神識,成我巫靈。融汝精血,強我巫術。天蒼地茫,以志永恆……」
喧器的風,漫天的惡靈,神秘的巫咒,陰冷血紅的符文,……在冉一夜的識海內部上演著一場末日災難片。冉一夜懷疑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會變成億萬個碎片,被這個邪異的祭台吸收殆盡。他的瞳孔不由地開始收縮。
這時,一柄大槍從冉一夜的識海深處飛出,古樸而無鋒的槍尖泛出一圈圈深邃的黑光。
「立地通天顧八方。」潛意識中,冉一夜發出了一聲怒吼。一圈圈殺意從黑色的槍尖向外逐漸放大,繼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卷向漫天的惡靈。于是如同萬流歸海,前一刻還擠滿冉一夜識海的惡靈仿佛找到了歸宿,尖叫著沒入漩渦之中,繼而沿著槍尖注入槍身,形成一圈圈暗紅的火焰。
「這是什麼東西?」相柳蛭的元靈吃了一嚇,臉上頓添了幾分淒厲。他隱隱覺得這柄大槍非同尋常,于是他收回四下里散開的紅發,然後驀地攻向那柄恐怖的大槍,並將它?成了一個蠶繭,瘋狂地運轉融元訣,想要一舉摧毀。但他沒料著,此槍是冉一夜的神識不知經過多少個元會鑄煉而成,之後又經過了天地間第一縷怨氣淬煉,已具有湮滅一切吞噬一切的特性,所以僅只瞬間的接觸,相柳蛭的元靈居然湮滅了一大半。他尖叫了一聲,隨即果斷地斬去一頭紅發,攜著血祭台奪路而逃……
「想逃?沒那麼容易!」此時,冉一夜已被逼出了真火。他從來沒有想過去傷害任何一個生命,但他此時對想要讓他神魂俱滅的相柳父子產生了恨意,于是他調動了全部的神識力量,將自己的識海世界完全封閉了起來,他要對元靈體的相柳蛭進行剿殺。
意念所至,那柄黑色的大槍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倏忽便鎖住了相柳蛭的元靈。
「一氣沖霄九天喑。」又一聲發自識海深處的怒吼,黑色的神識之槍攜著蕭瑟的殺念直接從相柳蛭的元靈頭蓋貫入,直釘入血祭台中。
「老東西啊,看你帶來個什麼怪物!」那元靈發出了一聲哀號,隨之湮滅為沒有任何意識的本源物質,被大槍吞噬了下去,一股海量的信息頓時充滿了了冉一夜的識海空間,其中有巫族的各種秘術,還有大量的洪荒見聞以及相柳蛭一生的記憶,最重要是其中竟有一門名為「?神訣」的神識攻擊法門……而那座九層八面的血祭台也瞬時皸裂,碎成了一地塵埃,旋即滲入冉一夜的顱骨,並沿著脊骨下行,潛入全身的骨髓中沉澱了下來。
「蛭兒……」正在施展巫術的相柳蝮突然心神大震,一口逆血涌向喉嚨,張嘴噴出一道血箭。他發現自己完全失去了與相柳蛭的元靈感應,他意識到這一次,他徹底地敗了,雖然他並不相信相柳蛭已元靈散失,灰飛煙滅。
「又敗了……蛭兒,我又敗了,你還能相信我嗎?」相柳蝮喃喃著,七顆蛇頭十六只眼楮頓時失去了神采,但他依舊沒有完全喪失希望,于是強打起精神向空中懸浮的冉一夜噴了一口精血,並打出一系列禁制。
「焚我元靈,續我子嗣。燃我精血,延我巫脈。亨亨相柳,昌盛遠達。禁!」相柳蝮燃燒了自己大半生機,打出了最強的元靈咒,他相信即使相柳蛭只剩下一絲殘靈,也可以籍此咒重發生機。孰不知,這些含著磅礡生機的巫咒,一入冉一夜的體內便如同泥牛入海不再有任何反應。這下子,老相柳頓時失去了主張,眼中寫滿了黯然的神情,但片刻後,他的臉上又露出了一絲陰森和決然,只見他居中的那只陰陽火翼蛇大嘴一張,將冉一夜吸入了月復內。
而刑天族的力巫們此時則在小相柳的帶領下抵達了密室外。
「賴皮蛇,快滾出來,不然的話我就砸碎你這烏龜殼子,再把你的骨頭一根一根拆下!」刑天楓羽吼了一聲,見到里面並沒有動靜,于是抽出一柄大斧,迎風一抖,頓時暴長為百丈巨斧。這是刑天家得自于雲夢深淵的一件頂級巫器,至今仍沒有人能發揮出此斧的真正實力。
「賴皮蛇,再不出來,我真的砸了!」
密室內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唯有從雲夢大澤深處吹來的風吹過密林,發出簌簌的聲音。
「族長啊,還等什麼呀,再遲的話,小蝙蝠肯定玩完了……」旁邊的小刑天忍不住催促了起來。
「是啊,真不明白爺爺今天怎麼了,要是小蝙蝠出了什麼差錯,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他的。」小相柳一臉內疚地說。
「好!看我的。」刑天楓羽搖身一晃現出了力巫真身,身體暴長直達百余丈才停了下來。他大喝一聲︰「開天第一式︰破空無前斬!」手中的巨斧化為一道光輪,挾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直劈在密室的禁制上,層層禁制應聲裂開了一道丈余寬的裂縫……刑天楓羽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自己的一斧竟有如此的威力,接著又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仿佛明白了什麼。之後,只見得他一聲長嘯,縱身躍入裂縫中,而那道裂縫則如同水波一樣在他身後四下里擴散開來,原本固若金湯的密室禁制隨之玻璃般地碎了一地。這情景使刑天族的力巫們對族長的實力又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賴皮蛇,你的烏龜殼子也太弱了?如果你現在滾出來把小蝙蝠還回還不算晚,否則上天下地,我都要拆了你的骨頭。」刑天楓羽一斧砸碎了密室的門,月光頓時涌入密室,照在老相柳毫無血色的臉上,他詫異地發現短短的幾個時辰內相柳蝮居然衰老得幾乎沒人能認出來了。
「嘿嘿,老瘋子,沒想到你來的真快,我本以為你至少要明天才能破開我的禁制,看來我又失算了。」相柳蝮苦笑了一聲,又說,「只可惜你還是來晚了一點,洪荒大地上不會再有那只該死的妖獸。」
「什麼?賴皮蛇,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老刑天一步跨到了老相柳的面前,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一絲暗紅的血液應聲從老相柳的嘴角滲出。
「爺爺!」小相柳見狀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撲進相柳蝮懷中,「你怎麼了?還有,小蝙蝠呢?你不會真得把他吃了?他可是救了我一命啊,我相信你不會那樣對待他的,對嗎?」
相柳蝮模了模小相柳的頭,然後又抬起頭看著刑天楓羽一字一頓地說︰「我是說你們再也看不到那只妖獸了,我的兒子沒了,他也值了。」
「你這瘋子,你在說什麼呢?你什麼時候又有了兒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早在八百年前,你的兒子在修煉融元訣時就出了岔元靈消散了,你又從哪里冒出來個兒子?況且你知道你干了什麼嗎?如果我的直覺沒錯的話,那只妖獸的來歷絕不尋常,也許他是一種最接近洪荒世界本源的生命,甚至是與父神屬于同一類存在,他對于整個巫族而言,一滴血也要比你整個相柳家族更有價值!父神啊,你看這條賴皮蛇干了什麼好事!我看他才是一個地道的瘋子!」刑天楓羽簡直要抓狂了,他一口氣說完了有生以來最長的一段話,然後兩眼冒火死看著相柳蝮那副衰相,真想將他現場活剝了吃掉。
相柳蝮很有耐心地听完這段話,又苦笑了一聲。「你以為相柳家對生命的認識還不如你一個只會用肌肉思考的力巫?如果不是這樣,我怎麼會冒著與你翻臉的危險出手呢?畢竟幾千年來,我們一直是把對方看作兄弟的。但那只妖獸對于我相柳家的意義的確太大了。只惜他的神識之強大完全在我的掌控之外,我也因之失去了與蛭兒的元靈感應,也許……也許他真的完全消失了,天地間不再有他的痕跡。」老相柳說著說著低下了頭,他看到小相柳滿臉迷惘地看著他,又說︰「孩子,你是我相柳家最有天賦的毒巫,也許從今後相柳的傳承就要交在你的手上。」
「爺爺……爺爺,你在說什麼呀,還有小蝙蝠……你究竟把他怎麼了?我還答應找你要化形丹幫他化形呢?」小相柳說著眼圈一紅,一串淚珠無聲地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他好好的,我已經把他藏在了一個除了你不再有人能夠看到的地方了,你仔細看著我的眼楮,就會找到答案。」老相柳又模了模小相柳的頭,輕輕地說。
小相柳聞言目不轉楮地看著老相柳的眼楮。他感到爺爺的眼楮好深好深,深得能讓思維陷入其中……他不由地覺得一陣疲憊,眼皮一沉,進入了夢境。在夢里,他看見小蝙蝠倒掛在樹上,兩只小眼楮寫滿了戲謔的笑意……
相柳蝮憐惜地抱緊懷里的孫兒,然後抬起頭看著在他面前焦躁地來回走動的刑天楓羽,眼里露出了幾分歉意,他說︰「老瘋子,這次真的對不住了,其實我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
看著相柳蝮這副又欠?又令人無可奈何的樣子,刑天楓羽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處理才好。小刑天看了看相柳蝮又看了看刑天楓羽,嘴唇蠕動了幾下,說︰「族長……」
刑天楓羽仿佛突然記起了此行的目的,驀地從老相柳營造的情感氛圍中醒悟過來,他晃了晃拳頭,加重語氣問道︰「少說廢話了,現在我只問你一句話,小蝙蝠呢?即使你是把它吃了下去,今天也得吐出來,我必須要見到他!」
「嘿嘿,他不是在那邊嗎?只不過你無法看到他。」相柳蝮指了刑天楓羽身後。
「哪里?你說是在哪里?」刑天楓羽轉過身去看,突然整個密室里的那些玉石儲物架急速旋轉了起來,那原本死物般陳列在架上的異獸顱骨與標本瞬間擁有了生命,並以一種詭異的規則布成了一個大陣,將刑天家的力巫全部卷了進去。
「賴皮蛇!」刑天楓羽意識到自己上了當,轉身一看,密室內已失去了相柳祖孫的影子。
「嘿嘿……」一道黑煙掠過相柳家的族居,瞬間投入後山的密林中,之後過了一會兒,只听得驚天動地的一聲響,作為紫竹塢標志的那棵百余丈高的紫竹拔地而起,箭一般地消失在夜空中,沒入雲夢大澤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