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畫
他很少如此正式的喊她名字,而她知道一般這種情況發生時,他是完全認真和嚴肅的。
放棄?她在心里咀嚼這兩個字,臉上的疲憊與茫然卻在慢慢收起,「老師,我絕對不會放棄!」
不是從不放棄,而是曾經完全放棄過,所以告訴自己,從今以後再不要放棄自己任何一件事!
這是重生那天,她要自己牢牢記住的。
他站在那里看了她許久,眸色忽明忽滅,似在仔細觀察她,「有些事並不是說不放棄就能做到。你到底懂不懂我之前始終不讓你踫畫筆?」
他頓了頓,又往下道,「因為我要你完全忘記之前所學的。藝術是活的,而你的畫已經死了。唯有忘記,才能重生。」
很難形容這一刻她的心情,當听到他說她的畫已經死了,就好像是所有的希望都被黑暗吞沒。然而當听到他說唯有忘記,才能重生,又仿佛是無邊黑暗里赫然亮起的一道光束。
如此的相似,就像是在剎那與她內心某一處的記憶相互共鳴。
當曾經以及自己不可能再繼續生活的時候,她也是如此告訴自己,想要重生,就必須忘記過去所發生的一切!她的人生不能毀在這里,她所承受的那些,總有一天要加倍討回來!
她想,當她以那種平和淡然的神態再次出現在他們生活中時,那兩個人或許永遠不會知道。在她的平靜之下,曾有過如何鮮血淋灕的傷口——那些他們所給予的傷口。
就算是面前這個神一般的人,她也從未對自己的過去提過一字半句。
安顏然終于完全恢復了過去在他面前的柔軟神態,她靜靜提起唇角,拉出輕淡弧度,「我明白了老師,請讓我再試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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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伯翔畫廊聯合S城美院舉辦的大型畫賽于八月底落下所有帷幕。
眾所期待的冠亞季軍分別由數位知名畫家、美院教授,以及著名鑒畫家組成的評分團共同選出。
除了六位冠亞季軍外,比賽還設了五位新秀潛力獎和一位特別創意獎。
這兩名獎項,除卻評分團所佔的百分之六十的評分比例外,另百分之四十的評分比例則通過網絡交由大眾。在五十多幅入圍作品中,挑選眾人心中各自的潛力獎和創意獎。
安顏然是在接到大賽得獎通知單的前一天,從高菲工作室的洗手間里確定了自己的獲獎消息。
助手A︰「你也投了《初戀》一票?其實那幅畫的技巧真不算十分出眾,但不知道為什麼,當時一看到畫面,就莫名被里面的人吸引過去!」
助手B︰「是啊,用果男為主題參加這類大型比賽還真是挺大膽的!偏偏那幅畫除了前衛另類,又給人一種超離淡然的唯美味道!」
助手C︰「你會感覺前衛是因為作品的用色,畫面沒有太明顯的線條,只靠色塊之間相互渲染影響。至于那種淡然感則是因為里面人物的神態和姿勢,作者把感覺抓的很到位!這個特別創意獎實至名歸!」
助手A︰「還是你說的專業,過幾天頒獎現場,應該能見到這副畫的作者吧!不知道這畫會不會是作者本人的自畫像呢?」
助手C︰「你最色了!就惦記帥哥,夏如安,一听就是女生名字啦!不過說到帥,還能有誰比得上關佑!我們菲姐真是幸福啊!」
助手B︰「只可惜,菲姐這次沒有得獎……」
話到這里,隔間里的安顏然就听得另兩人朝她噓了幾聲,顯然在工作地方,這個是禁忌話題。她想起早上這幾天高菲明顯不甚愉快的表情,頓悟她應是一早從劉輝那里探知了比賽結果。
她挑眉,揚起不厚道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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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賽頒獎定在九月八日。
伯翔以及贊助集團不惜成本大肆宣傳,整個頒獎流程由頒獎活動,獲獎作者記者見面酒會以及連續一個月的作品展會組成。
冠亞季軍獲得者將直接簽約伯翔,成為其旗下的長約畫者。所有獲獎作品在作者本人同意後,經由伯翔畫廊進行定價銷售。總體一句話,畫賽是這些年輕畫者們通向成功的第一步。
由于伯翔對參賽者們的各種資料要求並不太嚴格,安顏然在參賽時只留了公寓地址、電話以及「夏如安」這個名字。
故而在頒獎日前,工作室所有人都不知道被她們所談論的夏如安其實就在身邊。
她很清楚頒獎日之後工作室會漸起如何的風浪,她從未打算徹底隱瞞,當初會想打用化名,真正的原因是一個人。
這個人,叫裴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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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聞,頒獎日當天,除了評分團的知名畫家、美院教授和鑒畫家會到場,S城美院不常露面的理事長裴瑟也會出席。
這位年近三十的理事長一直是S城美院的傳奇人物。
他年輕有才華,交際手腕一流,完美游走于美院背後諸多挑剔股東間,並憑借自己強大的人脈和能力,用了六年時間將這座原本徒有其表的三流學院帶上如今實至名歸的一流地位。
所有見過裴瑟的人都一致稱贊他是位溫柔有禮的謙謙君子,上至家產百億的富豪,下至學院的普通學生,他一概客氣有禮,笑容總讓人如沐春風。
學院里暗戀他的女生幾乎跟暗戀關佑的一樣多,但對方那種始終禮遇的態度,卻莫名的令人敬而遠之。
安顏然看完頒獎流程表上的嘉賓名單,平靜期待著與這位君子理事長的再度會面。
那會是,如何的精彩紛呈呢?
然而事實卻告訴她另一個真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九月八日當天,她跟著高菲關佑以及劉輝,以觀眾身份進入伯翔畫廊旗下的美術館。
入座沒有多久,工作人員便匆匆走來,俯身于劉輝耳邊說了幾句。劉輝臉色驟變,盡管他有意隱瞞,但那種溢于言表的激動情緒卻是如何藏也藏不住的。
在劉輝帶著關佑匆匆離開後,高菲也起身尾隨其後。安顏然頂著一小蝦米身份,自然安分留在原位。
片刻後,頒獎現場涌進數名工作人員,禮貌而速度的將現場記者請走,並有人開始逐一收取各人的攝像機相機以及手機。
但凡具有攝錄功能的機器,統統被取走。眾人有微微騷動,畢竟今天這樣的活動,台下很多人都是獲獎者的家人朋友,都想留下畫者得獎時的姿態。
然而工作人員的態度異常明確,並一再表示頒獎結束後將會留時間給大家拍攝的機會。
安顏然到底是來領獎的,不想被莫名取走手機,趁著前方工作人員不注意,偷偷起身溜離會場,準備去洗手間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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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館的洗手間精致漂亮,除了左側的隔間,右側還留有空間寬敞的化妝台。
安顏然剛剛進去,就被化妝台里面的三個女生吸引住視線。中間的女生高挑秀氣,卻紅腫著一雙眼,她身旁兩個人正在柔聲安慰她。
她不好意思看別人閑事,只匆匆一眼就進了隔間,外面勸慰的兩人顯然並不顧忌,談話聲繼續清楚傳來。她側耳細听,大致明白了整件事。
原來那個哭紅了眼楮的女生便是這次比賽的冠軍得主,她之前在後台見到某個夢想中的大人物,本以為憑自己冠軍的身份,能跟對方說幾句話。
哪知此人冷傲非常,不僅在她欲上前合影時仍了她的手機,還將她的獲獎作品批的一文不值。
「別哭了,是他不好,大師了不起啊,也太不尊重人了!你可是伯翔畫賽的唯一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