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之間最不可觸踫的就是,彼此的底線,偶爾的謊言,和對方的過去。——周沫
撂下這句話,夏行止負氣而出,門板和門框之間的強烈撞擊聲,震的周沫心里一陣抽搐。
停留在周沫腦海里的最後一幕,正是趿拉著拖鞋,穿著居家服的夏行止,她出神的望著門板好一會兒,直到瞪得眼楮也酸了,才放任身體倒進沙發里,僥幸的以為也許再過幾分鐘,夏行止就會被外面的冷溫度驅趕回來了。
然而夏行止的電話始終沒有人接,周沫第十五次撥打他的電話已經是兩點多了,她心里怕得不得了,正想著會不會出意外時,手指按下重播鍵,第十六次撥出去的電話終于被人接了起來,竟是阮齊的聲音。
阮齊告訴周沫,夏行止把手機落在包廂里就跑去台討酒喝了,周沫這才放寬一顆心,但隨即而來的是更大的憤怒。
周沫不知道,此時的阮齊正為難的看著坐在台邊和小姑娘摟抱調笑的夏行止,心想著周沫在這個時間找夏行止,心里必然還是有他的,那個商陸將包廂搗毀給他惹了不少麻煩,他要是現在告訴周沫夏行止正摟著別的女人,難保周沫不會氣得負氣離開,便宜了那個商陸。
思及此,阮齊只是連聲保證夏行止在他這里,一定不會出大簍子。
但是周沫耳里充斥的全是酒里的鼎沸聲,心火兒早就拱上了頭,「啪」的一聲掛斷電話後,在心里咒罵道︰「我就不該再為他擔心,真是多余,賤骨頭!」
一直到凌晨四點多,等待夏行止回家的周沫,終于被一晚上接連幾次的憤怒擊潰了精神頭,昏睡過去,但闔眼還沒幾分鐘,就被大門外響起的細碎聲音吵醒。
她揉著眼楮坐起身,正撞見臉色酡紅,腳步虛浮的夏行止,他跌跌撞撞的扶著門框,臉上掛著蕩漾的笑容,一手將大門完全推開,令周沫看到靠在他身體另一邊的陌生女人,同樣的醉眼蒙蒙。
……
在離家的那幾個小時里,夏行止也去了阮齊的酒,一來是想找人傾訴拼酒,二來是向阮齊探听周沫今晚在酒里的行蹤,但出門太過匆忙,只顧著跟周沫生氣,兜里只踹了幾十塊錢。
阮齊一見夏行止的穿著,心里一咯 ,估模出幾分,合著這又是一個要賒賬的大爺。
一拍腦門,阮齊說︰「哥們兒,我說你和周沫商量好的,我今兒是招誰惹誰了,算我求求你,喝酒我請,但是千萬別砸東西,我這小店經不起啊。」
夏行止鐵青著臉︰「我今晚沒心情,陪我喝幾杯。」
阮齊帶著夏行止向後面的包廂走去,指著剛被商陸大肆破壞過的那間說︰「剛才周沫的上司才在我這里造過反,包廂里的東西全砸爛了,現在好多有錢人素質都這麼低。」
夏行止一听連忙打听細節,不動聲色的打听,其實心里早就憋了一團火,原來周沫和商陸真的有牽連,不像她之前解釋視頻里的誤會那般簡單,原來他們不僅在這里大吵了一架,商陸還被周沫氣得砸爛了包廂。
除了錢,一男一女還能為什麼吵架?不就是感情麼?
夏行止絕對相信周沫有氣死人的本事,別說是包廂了,只要有力氣,砸爛這家酒也不夠解恨的。
再說,阮齊只是個外人,和他們分親非故的,在這種時候是沒必要誣賴陷害的,于是,夏行止听著阮齊以旁觀者姿態的描述,不由得盡信了。
夏行止越想越氣,越氣越想,這簡直就成了惡性循環,他的想象力竟然在這時候發揮了無窮的能量,忙不迭的刻畫著他們有可能在包廂里做過的事,連畫珠寶設計圖時也沒這麼亢奮過。
周沫這個害人精,禍水,死女人。
心里的咒罵遠遠不足以化解男人對女人的怨懟,此時夏行止又身處一個酒精唾手可及的地方,自然是要借酒消愁了。
他拉著阮齊拼了一個多小時的酒,喘氣的當口說的全是周沫,開始是訴苦,後來就成了胡言亂語,在阮齊面前撂下狠話,倘若再給他一次機會,一定如何如何。
直到夏行止微醺的去了一趟洗手間,他們對女人的聲討會才告一段落,回來時包廂里已經不見阮齊的蹤影,他晃晃悠悠的返回酒里跨上台邊的凳子,隨手問酒保要了一根煙,徐徐的吸著。
夏行止眯起了眼,透過煙霧看著舞池里的群魔亂舞,想起上一回和周沫在這里醉生夢死時,周沫也像這些女人對她們的男人一樣,無所不用其極的挑逗他,勾引他,他的雙眼著了迷,好像在她身上扎了根,拔不開。
那時候,有個小妞兒喝多了,非要擠走周沫的位置和他共舞,結果周沫脾氣一上來,二話不說就將她推倒在地,然後指著她說︰「狐狸精,滾遠點,小心老娘抽你!」
他心里那叫一個樂啊,這女人怎麼這麼彪悍,這麼可愛呢?他怎麼就那麼喜歡她呢?
夏行止被回憶逗樂了,心里好受了點,又灌了一口酒,感覺不夠勁兒,就問酒保要了三杯螺絲起子,趴在台上一口一口的慢慢喝。
記憶從這里開始模糊不清,像是被人用剪刀剪輯過的蒙太奇,只是在隱約間,仿佛看到了周沫來到自己身邊,用她一貫溫柔的深褐色的眼楮看著他,雖然責怪,但是靠著他的身體卻是一如既往的軟綿溫熱。
周沫吻他,雙手在他身上上下游移,勾出了火兒。
然後她被人拉開了,夏行止不依不饒的要沖過去,卻摔倒在地,直到被她扶起來,腳步打結的離開了酒。
坐在車里,她湊在耳邊問他︰「你家住哪兒?」
夏行止一陣傻笑︰「我家不就是你家麼?沫沫,你又鬧我。」
他又感覺到那雙手在他身上來回的模,模走了錢包和車鑰匙。
接著,她發動了引擎。
夏行止知道,他們要回家了。
……
但是後來的後來,喚醒夏行止意識的卻是一記清脆的巴掌聲,右臉頰仿佛要失去知覺,徒留一點點的麻。
他半睜著眼,恍惚的看著周沫怒氣騰騰的臉,喚道︰「寶貝兒……」
「寶你妹個貝兒!」
呼應他的卻是左臉頰如法炮制的又一個巴掌。
臉歪向一邊,夏行止清醒了。
「你干什麼打我?」他全身無力的癱在沙發里,想伸手去模臉卻使不上力。
「我打的就是你!」
這一回,不再是巴掌了,而是一拳捶在夏行止的鼻梁骨上。
夏行止捂著鼻子倒在沙發里︰「哦!我靠,你個死女人!」
「再罵,我就拿清涼油洗洗你的爛嘴,叫你再亂親,叫你再亂叫!」
最後的一擊,落在夏行止的右眼上,打得不重,但足以將一個被酒精腐蝕的渾身無力的男人打暈在沙發里。
……
回到臥室,周沫還是不解氣,抄起枕頭用力的砸向床鋪,一下,又一下,直到月兌了力,一坐了上去,身體歪倒在一邊。
她只要一想到幾分鐘前夏行止摟著那個女人的親熱勁兒,滿嘴叫著寶貝兒,就特別想吐。
那個陌生女人沒有喝醉,但也沒料到家里還有別人在,被周沫幾句話罵的灰頭土臉,本想圖個一夜的刺激,卻偷雞不成蝕把米。
女人前腳走,周沫後腳就關上門擼起袖子,抓起夏行止的領子湊過去聞。
酒味,煙味,香水味,女人味!
夏行止,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剛分手就出去尋歡作樂,還敢帶回家里來!
當巴掌拍在夏行止臉上時,周沫才發現自己已經出手了,隨即而來的就是痛快和解氣,然而又一听他喊著「寶貝兒」,真是火冒三丈又三丈。
周沫毫不愧疚的想,反正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分也分了,這個家不如就提前搬,省的夏行止完全醒過悶兒來發現臉上腫的老高,再翻她的舊賬。
思及此,周沫快速的翻箱倒櫃,腦子里一邊飛快的盤算著近日要用的生活用品和衣物,一邊抓起著伍春秋的電話。
電話響了半分多鐘才被接起,伍春秋的聲音含糊不清。
「春秋,別睡了,我出事了,需要你的幫助。大概一個小時內,我就能趕到你家,先借你家住幾天,我這里實在呆不下去了……」
……
原本被打醒的夏行止再次睡了過去,全然不知周沫離了家,等他徹底清醒過來,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了。
他頭疼欲裂,揉著太陽穴在廚房里沖了一杯咖啡灌了下去,這才覺得好點。
如同游魂野鬼般的走進浴室,才發現原本挨在刮胡水旁邊的洗面女乃不見了,夏行止茫然地看向另一邊的刷牙杯子,只有他的藍色牙刷,粉色的卻不翼而飛。
還有毛巾、浴巾、衛生巾……
夏行止翻遍了浴室,找不到周沫的一絲痕跡,除了地上溝沿邊上的幾縷長頭發。
他沖回臥室一看,衣櫃大敞,床褥凌亂,梳妝台上被洗劫一空,這種情況要不就是進了強盜,要不就是人去空。
夏行止把周沫的枕頭扔在地上,又沖回了客廳,抓起放在茶幾上的手機,拿起來一看,手機屏幕裂了,全然不知是昨晚在酒里推撞時弄碎的,還以為是周沫的報復行為,氣得他張口大罵。
「你大爺的周沫……嘶!」
夏行止捂著腮幫子到浴室照鏡子,這才發現臉腫成了豬頭,連忙拍著腦子回憶昨晚的事,卻沒有半死頭緒,但不管怎麼說,這筆賬也要算在周沫頭上了。
他惡狠狠地想著,等老子抓到你,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而周沫,趕到伍春秋家後只抓緊睡了個把個小時,就爬起來洗漱,然後臉色青白的上班。
龔經理請了假,一小道消息靈通的同事打听到龔經理家里出了事來不了,立刻興高采烈的將消息宣布下去,所有人都松了口氣,準備懶懶散散的迎接這一天。
周沫一上午都陷于昏睡狀態,連同她身邊的三五個女同事,全都睡死一片。
錯過了午飯,直到下午,周沫才揉著眼楮撐著頭,開機查看短信和留言,果然不出所料,全是來自夏行止的。
先是問她,他的臉是怎麼回事。
又問她,為什麼他的手機壞了。
其余的,全是廢話。
周沫回了一句︰「既然分手了,我就該搬出去住,暫時住在春秋那兒,等找到了房子就回來搬走其余的東西,以後沒什麼事別找我。」
被周沫噎了回去,夏行止多半是抹不開面再說別的,只是回道︰「太好了,我同意!」
當晚,周沫將前一天的事情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伍春秋,也包括商陸發了瘋吻她那段。
起初,伍春秋還在想這也許又是一次「分手風波」,鬧過之後小兩口依然會握手言和,但當她听到商陸動嘴的那段,心里一個咯 ,直覺告訴她夏行止危險了,再一听連一向奉行君子動口不動人了,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我只說君子動口不動手,沒說女人不能動。」周沫回應著伍春秋的質疑,然後語氣一轉,突然嘆道︰「我到今天才明白,愛情就是要麼放棄對他的堅持,要麼放棄對自己的堅持,要是什麼都放不下,就什麼都得不到。」
「說的對啊,可你們都放不下。這次……你們真的決定分手了?」
「分手是必然的,在我們學會放下之前,再勉強在一起只會互相傷害,現在我和他都沒法心平氣和的說一句話了,一見面就吵,這幾天吵得架比我這輩子的都多。」
「要不,我去找他談談,讓他明白。」伍春秋百無聊賴的建議著,並不起勁兒。
「不必了。」周沫勉強笑笑︰「沒有人會在一棵樹上吊死,就算我不選商陸,也不一定非要夏行止,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伍春秋不語,突然之間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讓周沫回心轉意,和也能說服自己的話,她想,可能任何人的愛情走到最後都是一望無際的沙漠,你堅持走下去,也許會望見綠洲,也許會望見海市蜃,也許會死在流沙中,反正總有一種歸途是屬于你的。
周沫半睜著眼,這才覺出伍春秋的反常,以往這種時候,她一定會搬出一堆愛情哲理勸和到底,但是這次卻病懨懨的宛如死水。
「你有心事?因為成非?」周沫敏感的抓到癥結。
伍春秋神色一怔,扯扯嘴角︰「真是瞞不住你,我和成非也出了點事。」
「不會也是因為第三者?」
伍春秋臉上劃過一絲難堪,簡單地將事情經過講述了一遍。在夏行止氣沖沖的回家之後,成非也開車送伍春秋回家,半路上電話響了,成非讓伍春秋幫他接,伍春秋拿起手機一看,竟是米蘭。
兩人都嚇了一跳,成非將車挺穩在路邊,拿過手機對伍春秋說︰「不如就趁現在跟她說清楚。」
伍春秋愣在座椅里不敢吱聲,瞪大眼楮看著成非將手機湊到嘴邊,哪知他還沒開口,手機那端已經傳出一道聲音︰「成非,我想和你復婚。」
車里很靜,米蘭的聲音很清脆,伍春秋听到了,成非也听到了,而那句「我和春秋在一起了」也被接踵而至的米蘭的訴苦聲攔腰截斷了。
米蘭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見成非遲遲沒有答復,心里一涼,尖叫道︰「你是不是已經不想管我了!」然後又是一陣哭鬧,就如同過去的每一次,換湯不換藥。
掛斷電話後,成非將始終一言不發的伍春秋送回家,在她臨下車前對她保證,不會被米蘭左右,但伍春秋看得出來,他心里已經亂了。
她說︰「其實我早就明白,和你開始是一次冒險,成功的幾率很低,米蘭就是你我之間的第一個考驗,就算現在不說清楚,將來也要說清楚,就算咱們真的能結婚,也保不齊還會有別的考驗出現。我想……為了讓大家都能好好想清楚,咱們最近還是不要見面了,如果你慎重考慮後,仍是放不下米蘭,我願意分手,如果你選擇的是我,那米蘭那邊,也要徹徹底底的解決。」
听到這里,周沫的精神一下子從缺覺的萎靡中驚醒了︰「那成非怎麼說?」
伍春秋聳聳肩,好似已經熬過了最難一關的過來人,跨過了最不能理解和接受的心理過程,此時的心里,只余下一片無力的焦土,有些放任和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心道反正橫豎都是一刀,離開成非,或是和他一起越過「米蘭」這道門檻兒,不過就是這兩種選擇。
「他說他不會讓我失望的,叫我等他幾天……哎,隨便,總之不管是哪種結果,我和米蘭還有成非,都不可能恢復到過去那樣了,不可能再做普通朋友了。我真後悔,為什麼那天在酒要親他,如果我當下忍住了,也就不會發生現在的一切,我們三個依然是朋友,等米蘭回頭是岸,他們也可以復婚了,那不是挺好的麼?」
伍春秋將下巴靠在膝蓋上,嘴上念叨著「假設」的好,心里的肉卻擰在了一起。
周沫看在眼里,說︰「是你的,米蘭搶不走,不是你的,你爭也沒有用,讓成非自己做決定也好。反正到最後,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在感情上你們都是過來人了,將來也會更懂得珍惜。」
伍春秋笑了︰「你只會說我,不會說自己,你和夏行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