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給咱家戴高帽子,不過咱家听著挺歡喜的,說說倒也無妨。」梁芳搖頭嘆道︰「可惜,可惜呀,可惜你不能參加科舉,不能在朝為官。可惜你不是男人,將來總有一天要嫁人。」
「為公公獻策,強過朝堂百倍。」那客人輕輕行了一禮,卻是女子的蹲身禮。
她抬起頭時,烏黑長發下面是一張清麗的面容,瘦削的面容上一雙智慧的眼楮相當醒目。她是陵王第十七個女兒。一年前被封為泉郡主,采邑是泉州。
她是如此清麗的一位佳人,名字叫朱一七。據說她父親陵王不學無術,家中女兒都是按數字起名字。
「不需多禮,坐。」梁芳抬手虛按了一下,說道︰「這兩年來,多虧有你分析這官場形勢,咱家才能看得清楚,真如撥雲見日一般。以前混混沌沌,行事如同雲來霧去,事後又琢磨不透。
這邊被聖上呼來喝去,那邊被朝臣群起攻訐,咱家又嘴皮子笨拙,讀書不多,不擅言辭,總是說不過那幫朝臣。只要他們拿大帽子一扣,就每每敗下陣來,有理也變無理。」
梁芳說到這里,突然點手指著泉郡主笑道︰「你呀你呀,這朝中形勢都是你為咱家分析,咱家計策多半出與你手,卻又不露聲色的將功勞推到咱家身上。咱家要是不回過頭想想,還差點以為是自己想出來的。」
泉郡主垂首輕笑,說道︰「公公保住家父王位,待我家恩重如山,只能效此綿薄之力。又何足掛齒?」
梁芳嘆道︰「你今年十七了吧?還能為咱家謀劃幾回呢?尋常人家十七就嫁了,你也不能拖了,十八就是老姑娘,衛國公怎麼肯呢?」
泉郡主說︰「衛國公催過幾回,父王當面答應,回頭就忘。」
梁芳笑道︰「陵王也不敢管你這個女兒啊。」
泉郡主淺笑,「無非是仗著公公的威風。」
當當,外面有人敲門。
「進來。」梁芳說道。
進來個小太監,遞上一紙情報匯報道︰「公公,張述被授福州守備,剛才已經離開京師。」
「知道了,下去吧。」梁芳接過紙片,隨手放到桌子上。
「張述是何人?」泉郡主問道。
梁芳從桌上撿出一張紙片遞給泉郡主,說道︰「是個蠻夷短毛,自稱是諸葛武候的後人,從海外回來。他一身都是精巧器物,來我大明的時候竟然從天降到皇宮大內,正好落到皇上身邊,著實詭異。
咱家看他那火銃精良,想讓他獻出那物,以供神機營仿制,不想他冥頑不靈,拒不交出,讓咱家在皇上和朝臣們面前大失顏面。」
泉郡主接過紙片,上面是張述的監視記錄,她默默觀看而不語,狀若深思。
梁芳見狀,繼續講道︰「後來聖上把他安置到萬國館,尚銘打過他的主意,派了二十六名御林校官去搶火銃,結果被他在一息之間殺死十四人。此人竟然膽大到當街拒捕殺人的程度,端的令人心驚。
後來咱家誆他出來,讓下面趁機換了他顆炮彈打算仿制,不想當夜神機營火藥庫就爆炸。咱家只好躲在家里避風頭,這一陣子沒再和他打交道。也不知道他怎麼走通了門子,竟然在這個時候外放了。」
泉郡主翻看到張述贈送梁芳彩像時,問道︰「張述贈送公公一張彩像,公公為何不趁機拉攏他?」
「拉攏他?當時只顧和他慪氣了,還真沒想到拉攏。」梁芳想了想說道︰「咱家也不明白怎麼回事,一見到他就想發火,天生犯沖。後來他進了萬國館,咱家想著那還不是在手心里捏著,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沒覺得有拉攏的必要。」
梁總管氣量還是狹小,不能容忍任何不敬啊!什麼天生犯沖,原因無非是讓你老人家在皇帝和大臣面前下不來台。泉郡主心中微嘆一聲,說道︰「那現在公公打算如何處置?」
梁芳沉吟,「神機營沒了,咱家要他也沒用了。你說這個張述,咱家還要不要繼續?按理說他既然是大明的官了,又遠遠外放,咱家是不是該放他一馬?做了大明的官,他的那些奇技婬巧,還不終究得用到咱大明上來?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他的那些東西用到大明身上,不等于咱家得到。即便咱家得不到,也不能讓東廠和西廠得到。最近汪直和他幾次會面,肯定是在拉攏他。何況他還對咱家不敬,若不處理,以後人人效仿可怎麼了得?」
梁芳說完,望向泉郡主。泉郡主听出他的意思仍然是想拿張述,于是說道︰「既然已經到這一步,那就繼續吧。是得把他抓在手心里。」她在心中補充一句,如果能抓到的話。
梁芳听她和自己的意思一樣,心中大喜說道︰「你說得有理,他那桿火銃即使仿制不出來,咱也能用來做一些特殊的事情。抓人,人要活的,東西全拿回來。只要做得干淨點,無非是多了一樁失蹤案。咱家就不信問不出他那些器物的造法。」
泉郡主輕輕點頭,以示贊同。
梁芳做了決定,又見自己的智囊也沒反對,開始有閑心閑話家常,「這次你來京師,準備住多少時間?身體好些了麼?」他知道泉郡主身體虛弱,不習慣北方的寒冷。每年都是夏天回北方避暑,秋天就到南方過冬。
泉郡主回道︰「身體並不見好,仍舊是住數月,秋天一到就得返回南方。」
梁芳說道︰「和你定婚的那個衛國公的世子,那小子叫趙信是吧?上次帶了一幫人攔截我的馬車,被侍衛給砍翻幾個。後來才知道他們是找張述那個掃把星的麻煩,要早知道咱家就不管了。
唉,那小子不成器啊!只會溜花街玩姑娘,連打人都干不好。你要嫁他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要不咱家和衛國公說說,把你這親事給推了?咱家再給你說個好的,這滿京師的少年才俊,你看中誰咱家就給你上門提親。」
泉郡主微微笑道︰「多謝公公好意,不用煩勞公公出手。小女子體弱多病,只要多拖些時日,衛國公家會自己放手的。」
梁芳說道︰「只怕難啊!陵王富甲天下,你又有泉州采邑。為了和你家聯姻,他們一定很有耐心。」
泉郡主笑道︰「那他們只能是白等。」
兩人又聊了一些閑話後,泉郡主告辭。
梁芳送走泉郡主,開始思索︰到底派誰去抓張述?要是派身邊的侍衛出去的話,自然是極為穩當。可是他們都太明顯了,暗地里盯著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只怕他們前腳出京,後腳別人就知道了。罷了,還是交給下面人辦吧。萬一形勢不對就殺人滅口,也不算太心疼。
計議已定後,他叫來人吩咐道︰「去告訴山東鎮府司,把張述拿下。讓他們辦得隱秘點,那張述是聖上欽封的官職,要是走了風聲,就是咱家也保不住他們的命。」
錦衣衛親信立刻快馬啟程,前往山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