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阿爾曼這聲爆喝,張雲愣了。趙千眼神微微一動,向前走了幾步,但沒有過去。阿爾曼才是教官,這片操場上他最大。
「誰允許你入列的?」阿爾曼瞪著眼楮。
「是,是大帥……」張雲顫聲道。
「混蛋!」阿爾曼暴怒!「什麼大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士兵,你要入列,必須經過我的允許!」
「我……」張雲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說話前要說報告長官!」阿爾曼的聲音如同驚雷。
這一隊兵都看著張雲,眼神中充滿著同情,不過即便如此,他們的隊形也沒有亂,站姿也保持的很好。
張雲完全懵了,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這邊……
小子,你太不了解那位日耳曼大漢了,他是頭 驢子,我也拿他沒辦法,何況他是對的。趙千朝張雲微微搖頭,表示自己沒辦法,同時示意他不要說話。
「出列!」阿爾曼大喝。
「是!」張雲看到趙千的眼神,好像清醒了一些。
就當他要小跑出列時,卻看到阿爾曼怒氣沖沖的大踏步而來!
「你該說‘是,長官’。」旁邊的一個兵看不下去了,偷偷小聲提醒。
可是已經遲了,阿爾曼站在了張雲面前,高大的身軀就像一堵牆,毒蠍黑色的制式T恤將他一身如鐵的肌肉展示的很懾人。
「重新說一遍!」阿爾曼頭低著,鼻尖都快挨到張雲的額頭了。
張雲嚇壞了,手腳都在發抖,完全說不出話。
「說!听見沒有!你這個蠢貨!你們這群蠢貨!就你們這樣的素質,還想成為軍人!別做夢了!」阿爾曼聲音很大,就連帶隊從旁邊跑過的施耐德也停了下來,而他訓練的那一隊兵也和他一樣,站著看熱鬧。
「說話!」阿爾曼繼續大喝,「怎麼?說不出話來了?這樣你就害怕了?你們都給我听好了!」阿爾曼抬起頭,掃視著士兵,「作為一個士兵,一個軍人,服從命令是基本,而勇敢是必須!我只吼兩句,這個士兵就害怕成這樣,以後還怎麼上戰場,告訴你們,戰場上,每一刻,你身邊都會有戰友倒下,也許下一顆子彈,就會帶走你的生命。如果是那樣的情況,你們不是要尿褲子了?沒用的東西,知道戰場上什麼人死得最快?不是沖在最前面的,而是第一個逃跑的,因為殺掉他們的,不是敵人的子彈,而是自己的子彈!」阿爾曼拔出了97自動手槍,「砰」的一聲朝天開了一槍,張雲听到槍響,渾身猛烈一顫,似是被嚇醒了。
「活到最後的,永遠是勇敢的人!」阿爾曼舉著槍,槍口對準了張雲的額頭,「說話,給你三秒鐘時間,該說什麼他已經教你了。」阿爾曼的眼光落在了張雲旁邊的兵上,那個兵臉上一紅,可是沒有低頭,抬頭挺胸站得筆直。
不好,日耳曼人來真的了!趙千眼中一顫。開始阿爾曼說的那番話非常好,非常適合這群匪兵,這群匪兵不缺膽子,不缺血氣,缺的就是紀律性和軍事素質,他們中間很多人都有惡習,難保不會成逃兵。打仗這玩意是用命在拼,還沒打就有人跑肯定輸,這是絕不允許的,尤其是在老子的軍隊,可現在這情況有點過了,張雲一直跟著自己,這十多天根本沒有參加過訓練,一來就被用槍口頂著腦袋,不尿算好的了,還說的出什麼話?
「一!」阿爾曼開始數了。
趙千急忙過去!
「是,長官!」
趙千停下了腳步,禁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眼中流露出一絲欣賞,一絲欣慰。
「很好。」阿爾曼嘴角輕輕一抽,那是他的微笑。收起槍,「念在你是初犯,懲罰減半,兩公里半負重跑,劉豪林!」
「到,長官!」劉豪林應道,看他的樣子好像也松了口氣。
「你的背包騰空,裝五十斤的石頭,交給這個新兵,三分鐘之內完成!」阿爾曼道。
「是,長官!」劉豪林解下背包,裝石頭去了。
「除……你叫什麼名字?」阿爾曼問張雲。
「報告長官,張雲。」張雲眼楮變得很亮。
「我記住你的名字了。」阿爾曼點點頭,眼神依舊凌厲,卻沒有了責怪。「除張雲以外,所有人都有,匍匐前進,開始!」
「是,長官!」
……
汗水不停滴落,掉在黃土上很快成了泥漿。
張雲背著五十斤重的背包,雙腿就像灌了鉛一樣,他已經嚴重缺氧,腦袋昏昏沉沉的,呼吸好難,他望著黃土紛飛的操場,望著那些和他一樣穿著灰色軍服的兵,視線越來越模糊……
頭上的天突然轉了一圈,眼前猛地一黑!
咦?怎麼沒有倒下?張雲感覺到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然後將自己拉起,接著卸下了背包。
清醒了一些,張雲看清楚了扶著自己的人是誰……
「還記得我第一次負重跑的時候,唉,往事不堪回首啊。」趙千單肩背著張雲的背包,左手扶著張雲。
「大,大……」張雲嘴唇在顫。
「什麼大,我大我知道,媽的,小子,再大也不會給你看。」趙千的手緊緊抓著張雲的手臂。
張雲感覺那只手很熾熱,很有力。
趙千嘴角露出了笑容,「跑,和我一起,堅持下去,不要輕言放棄。」
張雲眼中有些酸澀,顫抖著應了一聲。
然後,兩個人一起慢慢的跑了起來……
「哦?」遠處的阿爾曼望向了這邊。不止阿爾曼,施耐德、齊格、德里安、皮耶、克爾辛這些教官都望向了操場邊緣的那兩個人影。當然,也不止他們,幾乎是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目不轉楮的望著……
「看什麼看,那是作弊!」阿爾曼率先吼道。不過,細心的人都看到了,他眼中隱隱含著笑意,那種流轉著淡淡溫暖的笑意……
然後,所有人動了,該干什麼干什麼,只是動作更加有勁。
「說是懲罰,其實是給你開了後門。阿爾曼這個人,我太了解了。」趙千笑道。
「為什麼?」張雲已經恢復了一點,不用趙千扶著了,和趙千並肩跑,只不過速度很慢,背包也背在趙千身上。
「因為他是我的兄弟,我不了解他誰了解他?你啊?」趙千嗤了一聲,「你小子是累壞了,麻煩你抽空望望劉豪林那一隊人,他們的訓練強度比你大多了。」
張雲明白了,心中流淌著暖意。
「你讓我想起了往事……」趙千抬起頭,望著已經有些泛紅的天邊,黃昏快要來臨了,一天的訓練也要結束了。
張雲沒問,微微低頭,默默的跑在趙千身邊。
「那個時候,也有個人……」趙千眼角閃動著一點光暈,不是淚,亡命之徒沒有眼淚。
那,應該是懷念,僅此而已的懷念。
「像……」趙千嘴角泛起了微笑,「現在我扶著你一樣扶著我啊……」
「那個人是誰?」張雲忍不住問。
「朋友,兄弟,嗯,我人生的第一個老師,他教會了我很多,他是我見過最好的軍人,最強的硬漢,不,他就是一枚彈片,一枚可以為了理想粉身碎骨的彈片。」趙千笑著說。
「理想?」張雲沒弄懂。
「是理想,我和他都有的理想。」趙千微微點頭,「只是後來我逃離了,為了自己的愧疚,我無法回去,因為無法面對。」
「大帥……」看到趙千微笑的臉龐,不知道為什麼,張雲竟然有點想要流淚。「你說的那個人,他,還在嗎?」
「在,在那里。」趙千指著天空,然後又拍拍心口,「還有這里,永遠都在,我欠他的,欠這個國家的,還有欠自己的,我都會還,哪怕粉身碎骨。」
張雲流淚了。
「把眼淚擦干,我都沒哭,你哭什麼。」趙千笑道。
「是……」張雲急忙抹了抹眼角,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那個人,他為什麼會……去了那里?」
趙千眼中閃了一下,隨即笑道︰「我不是說過嗎,我欠他的。」
張雲突然懂了,目光顫抖得很厲害。
「對,我害死他的,因為我莽撞,自大,狂妄。我和他一起執行的最後一次任務,他讓我逃走了,自己選擇了犧牲。那是夢魘,我的夢魘,在那個布拉格漫天大雪的冬天……所以我欠他一條命,這條命,我會在這里還,不管付出什麼,因為我討厭欠債的感覺。」趙千笑了笑,「好了,不準問了,過去的事情沒什麼好說的,因為我們誰也回不去。你小子還有勁沒,有勁的話跑快點。」從褲兜里掏出懷表看了看,「媽的,五點過了,六點就要開飯了,快點,還有一公里,別害得老子沒晚飯吃!」
「是。」張雲也笑了。
回不去麼?也有例外的。趙千望著天邊漸漸露出臉頰的紅霞。
我就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這個中國最黑暗最痛苦的時代……
正好。
趙千加快了腳步,張雲緊緊跟在身邊。
這一次,我決不放棄,不放棄你們,我的兄弟們!還有,我曾經因為夢魘而深埋的理想……
趙千扭頭看了張雲一眼,嘴角洋溢著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