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池塘邊,但聞輕輕蛙聲。
蔡艮寅坐在池塘邊。手撐著下巴,望著池塘發呆。他知道老師是帶著自己逃出京城的,但不知道老師為什麼會來四川,投奔這個趙大人。
這個人,說話做事都不合常理,可不知道為什麼,蔡艮寅腦海中不斷浮現著幾個小時前的那一幕幕……
噗通。
池水濺起,蔡艮寅嚇了一跳。
「怎麼樣小子,是不是覺得熱血沸騰了?」趙千手中拋著石頭,手指一彈,石頭再次落入池塘中。
「你沒睡?」蔡艮寅呆呆的問。
「什麼你你你的,小子,你怎麼這麼不懂禮貌,我比你大十歲,不是長輩也是哥哥。」趙千坐在了蔡艮寅旁邊,「來,叫聲大哥。」
沒想到這小子居然不上路,哼了一聲道︰「老師投奔你,我可沒有。」
「明明走投無路還嘴硬,北京城里還有你們的容身之處?其它地方敢收留你們?你們是亂黨,告訴你小子,全中國,就只有老子敢要你們。」趙千拍拍蔡艮寅的肩膀,「因為我本身就是亂黨,有權的怕不要命的,你大哥我就是個亡命徒。關于這一點,你老師可比你明白多了。」
「在北京時,你真要殺皇上?」蔡艮寅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到底是少年心性,對這些事情要感興趣些,這小子縱然傲氣十足,也是個還沒滿十六歲的少年。于是笑道︰「當然,只是沒有成功,所以逃到這里來了,當了個狗屁巡撫。」
「哈哈!」蔡艮寅笑了,「老師果然沒說錯,他說天下間,也只有你趙青山這個大逆不道之人敢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都大逆不道了,還來找我?」趙千戲謔的看著他。
蔡艮寅笑道︰「輪船上,老師就對我說,我們也是大逆不道了,這個天下,到底誰才是道,他已經糊涂了,所以他想來四川,想見見你。」
「他現在清醒了。」趙千豎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後,「看見沒,書房還亮著燈,你老師興致很高,和胡子問兩個人估計不到天亮睡不著。」
「你覺得他們會談什麼?」蔡艮寅又問。
「不告訴你,除非你叫我大哥。」趙千嘴角彎著。
「嗯,大哥,你覺得他們會談什麼?」
這小子倒是拿得起放得下,有前途。我呸,這不是廢話是什麼,他當然有前途了。趙千拿出煙,點燃,「他們在談怎麼讓這片土地復蘇,首先,就是四川。」
蔡艮寅明白了,看著趙千手中的煙,好奇的問︰「這是卷煙?」
「休想,我不會給你。」趙千扔掉了才抽了一口的煙,「你記住,無論怎樣,都要遠離這些東西,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
蔡艮寅心中莫名一陣暖意,仿佛身旁這個男人真的是他的大哥一般。
「送你個東西。就當我這個大哥的見面禮了。」趙千抬腿,從褲兜里掏出一個東西。
「手槍?」蔡艮寅吃驚的望著那手槍套。
「對。」趙千打開了手槍套,拿出一把銀色的手槍,「這叫96,是你大哥的工廠生產的,流水線嘩嘩的,可以產很多。可這把槍卻是世界上唯一的一把。」趙千右手一翻,槍在手中仿佛跳舞一樣轉了個圈,「接著,好東西。」
蔡艮寅望了望白玉一樣的槍把,又望了望趙千,眼中流露出崇拜的神情。
趙千笑道︰「這叫‘象牙之眼’,是你大哥工廠里生產的紀念版手槍,全世界就這麼一把,槍身鍍銀,請美國最好的珠寶工匠做的象牙槍把,原本是要送給一個大人物的,現在送你,因為你就是我眼中的大人物。還不接?大哥數三下,你不要就沒機會了,1,2……」
「我要!」蔡艮寅慌忙接過手槍,愛不釋手。突然覺得這槍好像很貴,于是又說︰「謝謝大哥!」
「現在認我這個大哥了。」趙千撇撇嘴,「小子,你走運了,這槍的造價起碼好幾萬美元,本來是送給教父的……」
「教父?傳教士?」蔡艮寅不懂了。
「不是,是歐洲一個很有眼光的大人物,但大哥不心疼,因為你也是個大人物。」趙千拍拍他。
「我?」蔡艮寅不敢相信。
「嘿,你的驕傲哪里去了,自信一點。」趙千活動了一下肩膀,「過幾天,會有大哥的拜把子兄弟來這,我會把你拜托給他,送你去歐洲。」
「洋人?」蔡艮寅反應很快。
「對,洋人,不過不要有那種想法,洋人也有兄弟,中國人也有走狗。」趙千側過臉,「你覺得現在朝廷那些王八蛋算中國人?不,他們是清國人,不是中國人。」
蔡艮寅想了一會,用力點點頭。
趙千深深的看著他︰「你是我的弟弟,他們一定會送你進歐洲最好的軍校,答應大哥,兩年之內,一定要回來,以歐洲最好的軍校里最優秀的學員身份回來。」
「好!」蔡艮寅眼楮變得很亮,自信,熾熱,還有感動。驀地,他又愣了一下,「要是,要是你真是我大哥就好了。我出生在湖南一個很窮的村子,家境貧寒,爹是個裁縫,娘身體不好,一年倒頭卻連飯都吃不飽,我本來,本來有個哥哥,卻因為給娘治病欠了財主的錢,被抓去做長工,活活給累死了……」說到這里,蔡艮寅聲音都變了,鼻子也酸酸的。
趙千看著他,緩緩伸出手,摟住了他。「我是你大哥,親大哥。」
這臂彎那樣有力,那樣安穩,也那樣的溫暖……蔡艮寅終于忍不住哭了,「大,大哥,你能唱首歌給我听麼,以前小時候,哥哥就唱山歌給我听,還可以用樹葉吹出很好听的調子。」
「好,不過大哥不會唱山歌,換首好了。」趙千模了模蔡艮寅的腦袋,蔡艮寅轉動身子,躺在了趙千腿上。
「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為了山間的輕流的小溪,為了寬闊的草原,流浪遠方,流浪。還有還有,為了夢中的橄欖樹,橄欖樹……」
趙千唱完了。
「夢中的橄欖樹……小鳥,小溪,草原……我們的家園……」蔡艮寅躺在趙千腿上,望著滿天星光,喃喃說著。
「呵,是家園。」趙千也仰頭望著星光,「唱得不好,肯定沒你以前的大哥唱得好,你大哥我雖然喜歡唱歌,但天生五音不全。」
「不,很好听。」蔡艮寅搖頭。
趙千笑了,「我送你個名字好麼?」
「好。」蔡艮寅點頭。
「鍔,這個字好,蔡鍔,這個名字好,我不想讓你在失敗後才改這個名字,也不想讓你去日本……」趙千輕聲道。
「什麼?」蔡艮寅沒听懂,不過他還是笑得很開心,「我爹娘都是窮苦人,沒讀過書,艮寅這個名字還是一袋玉米粒請村里的老教書先生取的。嗯,大哥,鍔字好,有力量,好,從現在開始,我就叫蔡鍔了!」
趙千低頭看著他,「不要失敗,因為,失敗的滋味不好受。」
蔡鍔望著趙千的眼神,似是明白了什麼,坐了起來,看著手中趙千送他的「象牙之眼」手槍,「大哥,有子彈麼,我想試試槍。」
「不,等你從歐洲回來,我會給你子彈的。」趙千道。
蔡鍔深深吸了口氣,「大哥,我懂了。」這一刻,他的表情,已不是剛才那個躺在趙千腿上看星星的少年。
趙千嘴角彎起一抹笑意,然後兩人聊了起來,在池塘邊,在星光下,伴隨著輕輕的蟲鳴蛙聲……
過了一會,蔡鍔靠在自己肩膀上睡著了,趙千起身,將他抱起,朝臥房走去。
……
又過了幾天。巡撫府還是沒人來,奎俊也沒有動靜,就像是事先安排好了一樣。李奇天的情報部早已分散到了城里。梁啟超和胡余胡依舊在制定計劃,因為胡余胡明白趙千心中的想法,也知道趙大帥之所以在北京沒有贏,除了運氣之外,還有一點重要的原因就是沒有詳細的計劃,不是計策,而是計劃,每一步都精密細致的計劃。
趙大帥倒是閑了下來,每天就是穿著那身軍服帶著蔡鍔到處逛,晚上和蔡鍔同塌而眠,和他天南海北的聊,還教他一些來自後世的軍事知識。
這一日早上,訂做的軍服送來了,每個人都換上了,情報部的人也不例外,以後每次執行任務回來都要先換裝,這就是趙大帥訂的規矩,也是他所說的第一個改變。梁啟超有些不習慣,但光頭都剃了,咬咬牙也就過去了。蔡鍔倒是很興奮,穿著軍服在鏡子前左照右照,儼然已有了軍人的樣子,其實他早就很羨慕大哥那身軍服了……
「料子不行,做工不行,技術更不行。」趙千幫著蔡鍔理領子,「等過幾天人來了,我要他們在舊金山我的工廠里做,哈哈,小子,你大哥是個大老板。」
「吹!」蔡鍔望著鏡子里的自己,露出了笑容,「這樣子真好。」
趙千說︰「這就是,還有先進。你大哥的大哥過幾天也要來了,他也姓蔡,你的家門……」
「青山軍要來了?」蔡鍔睜大眼楮。
趙千沒好氣的把大沿軍帽扣在他腦袋上,「小聲點,怕別人听不見是不?」
蔡鍔吐吐舌頭,「等我從歐洲回來,也要進青山軍。」
「那是肯定的,你不帶兵,就是暴斂天物。」趙千拍拍他,「好了,自己扎皮帶,你大哥一般只幫女人穿衣服。誒,對了,你是不是處男,如果是的話,大哥帶你去破了,總不能讓洋妞佔便宜。」
「什麼是處男?」蔡鍔愣了。
「就是和女人睡過沒?」趙千眨眨眼楮。
「哦,早就睡了,青樓……」蔡鍔剛說完臉就紅了,連忙蹲將褲腳扎進靴子。
「哈哈!我就知道!」趙千大笑。這小子果然有這愛好,三歲看八十啊,如果不好這口,以後也沒小鳳仙什麼事兒了……
就在趙大帥大肆嘲笑蔡鍔時,胡余胡進來了,摘下了大沿軍帽,露出沒有睡好的黑眼圈,「大帥,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