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那一天，胤的心情都是焦躁不安的，他一方面想要相信自己的努力是有作用的，一方面腦子里卻又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歷史的方向是不可逆的’這句話，盡管他自己的存在就是這樣一個歷史的BUG。
胤的不安感染了身邊的人，去給德妃請完安的時候正巧踫上了胤，可是那時正心緒不寧的胤沒注意，還是胤拉住了他，「去哪兒呢？」
「嗯？」胤有些茫然地抬起頭，這才發現胤正站在自己面前，「九哥。」
「怎麼了你這是？」胤皺了皺眉，「整個人心不在焉的，想什麼呢？」
「想弘暉呢。」胤下意識地張口答道。
「弘暉？」胤愣了一下，「他怎麼了？」
「他——」胤這個時候才算回過神來，搖搖頭，「沒什麼，他挺好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說話有一句沒一句的。」胤被胤這前言不搭後語弄得不痛快了。
胤不想和胤聊這個，于是岔開話題道，「九哥這是去哪兒呢？」
胤指了指宜妃所在的宮殿的方向，「去給我額娘請安，這會兒準備出宮呢，誰知道正巧踫上你了。」
「那可巧，我也剛給額娘請完安準備出宮，咱們一塊兒吧。」胤順勢說道。
胤點點頭，「成。」
「明天你就同汗阿瑪去塞外了吧？」坐在馬車上，胤開口問道。
「嗯。」胤點點頭，「這幾天府里一直在給我收拾東西，要我說別那麼麻煩，我一個大男人能用上多少東西啊。」
「這又比不得去莊子上，多備上一些總是好的，到時候要是缺了什麼再補也就不那麼方便了。」胤從儲物格中拿出一疊果脯遞給胤，「嘗嘗，我記著上回你說愛吃這個的。」
「哎呦，我當時也就是那麼隨口一說。」胤看著那一碟點心有些驚訝，抬頭看向胤，「九哥你還記著呢？」
胤對上胤的眼楮，不知道為什麼卻下意識地撇過了頭，有些不耐道，「給你吃就拿著，哪兒那麼多話。」
胤在哥哥們面前一貫皮實，被胤這麼沒頭沒腦地凶了一句也不在意，只笑嘻嘻地接過碟子拈了一塊兒果脯放進嘴里嚼了兩下，然後又拈起另一塊兒遞到胤嘴邊，含含糊糊道，「我是真覺得這果脯挺好吃的，九哥你也嘗嘗。」
胤看了胤一眼低頭就著他的手將果脯吃進了嘴里，然後用扇柄輕敲了一下胤的腦門兒，「吃東西的時候別說話，要噴我一車的渣子看我怎麼收拾你！」
胤輕呼一聲，抬手捂住腦門兒，表情悲憤，「你這不也是吃著東西說話麼？！」
「嗯？」胤的尾音吊的高高的，斜著眼楮看向胤。
每每胤擺出這種斜眼看人的姿態胤就泄了氣，低下頭忿忿地抓著果脯往嘴里塞，「不說就不說，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區別對待，真討厭……」
「說什麼呢你！」胤的腦袋上又挨了一下。
「沒說什麼。」胤嘆了口氣，搖搖頭，「我陪汗阿瑪去塞外，九哥你想要什麼麼？我給你帶回來。」
「塞外什麼東西京城沒有啊，用得著你千里迢迢帶回來，免了吧。」胤顯然覺得胤這個提議毫無意義，說完這一句又頓了一下，抬疼了？」
胤絕對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典型，胤這麼一問，胤立刻臉上就笑開了，「哪兒能啊，不疼。」
胤看胤這傻呵呵的樣子，有些無奈地嘆口氣，將手從胤頭上移開，又順勢握住他的手細細叮囑道，「去塞外你自己也要多注意些，不管是吃東西還是休息，別貪嘴貪涼，吃壞了肚子或是著了涼又是一場折騰。還有，」胤說到這里加重了語氣，「騎馬的時候你也給我悠著點兒，要是再有個什麼意外，回來就繃緊你的皮！」
「誒，知道知道。」胤一邊隨口應道一邊低頭打量胤那縴長的手指，卻突然發現九爺的手指比自己好看不少，頓時有些嫉妒，「又不是彈鋼琴的長這麼漂亮手指干嘛呀，真討厭！」
「什麼琴？」胤一時沒听清，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又反應過來自己身邊這家伙壓根沒認真听自己講話，「我說，我跟你說話你能用點心听麼？」
「我听了。」又挨了一下的胤縮了縮腦袋，看著眯著眼楮望向自己的胤，態度誠懇地說道，「我也不是一個人去塞外對吧，還有那麼多人在我身邊伺候呢，能出什麼事兒呀？」
「那可難說，上回在塞外伺候你的人還少了？」胤回了一句。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胤舉手投降，「這回我保證怎麼去的塞外怎麼全須全尾地回來，成吧？」
胤看著胤那哄小孩似地語氣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不想汗阿瑪德妃母還有瑪嬤再為你擔驚受怕，我管你怎麼折騰。」
听著胤這口是心非的話，胤在心里偷笑，離著胤又近了點兒，「噯，我都知道呀，我現在都當阿瑪了，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毛毛躁躁了。」
九爺那不以為然的眼神表示，十四弟這話沒有絲毫說服力。
回了府胤也沒安生，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看的完顏氏都有些惴惴的。
忍了好久還是沒忍住，完顏氏開口道，「爺，您這是遇上什麼煩心事兒了？」
胤正低著頭數飯粒，听完顏氏這麼說抬起頭看向她，半天搖了搖頭，「沒有，怎麼這麼問？」
完顏氏伸出手指指了指桌子上，「您的飯都灑了。」
胤低頭一看，臉一紅，輕咳了一下讓身後的丫鬟把桌子收拾干淨，然後又揮退了下人，這才對完顏氏說道，「其實是我昨個兒做了個夢。」
自上次那天凌晨的交談之後，完顏氏多了份無欲無求的味道，也許是心里想明白了，如今用這樣的心態和胤一塊兒過日子倒是讓她覺得比以前每日患得患失的要舒服得多。
听胤這麼說，完顏氏給胤倒上一杯茶，輕聲問道，「爺做什麼夢了？」
「就是……昨天夢見弘暉了。」胤這事兒到了這節骨眼上的時候憋得他都快瘋了，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和完顏氏說說。
「夢見弘暉阿哥什麼了？」完顏氏還是那樣柔柔地聲音。
「我昨個兒，夢見弘暉不太好……」胤小聲說道。
這話一說出口，完顏氏愣了一下，看著胤那面上不安的神色，知道這事兒對他的影響還是挺大的，想了想完顏氏又繼續問道，「是……怎麼不好了？」
「我也說不明白，其實夢的都不算真切，可是我就知道他不好了。你知道的，弘暉他身子骨不太好，你說會不會……？」胤越說自己心里越慌，忽然霍地一下站起身，「哎，不行，我得去四貝勒府瞧瞧去！」
「爺，您等等。」還沒走出兩步，胤就被完顏氏給拉住了。
「怎麼了？」胤回過頭看著完顏氏。
完顏氏對胤這說風就是雨的性格無奈了，「您這冒冒然地跑去四貝勒府，見著了四哥四嫂您說什麼呀？」
「我——」胤語塞了。
「您听我說。」完顏氏起身把胤又給帶回了椅子上坐下，「弘暉阿哥身子骨是不太強健，可是妾身瞧著休養了這麼些日子還是比之前好多了的。再者，您做這夢沒準是弘暉阿哥回四貝勒府去了，您一時不習慣，心里掛念著，所以才會這樣。而且，妾身額娘原先告訴過妾身，這夢啊，都是反的，您做那樣的夢，是在給弘暉阿哥添福增壽呢。」
「真的？」胤現在就是特別需要一個人來給他信心，听完顏氏這麼說立刻巴巴地看了過來。
完顏氏被胤那小孩子似地眼神逗得一笑，用帕子遮了遮嘴才繼續道，「若是爺不放心，不若就打發個下人給四貝勒府送些水果與新鮮玩意兒過去，順便再問問弘暉阿哥的情況如何便也好了。」
胤听著猛點頭，「對對對，就按你說的這麼辦。」說罷又忙不迭地打發人去四貝勒府送東西兼打听情況。
最後得到的結果讓胤的心略略放了下來——弘暉阿哥一切都好，見著了送東西去的下人還言想十四叔了。
听到這回報，胤不由得看向坐在自己旁邊的完顏氏，對上完顏氏那帶著些善意揶揄的笑眼，胤沒忍住臉紅了紅。
隔日一大早，胤在孫東喜的伺候下穿戴洗漱完畢後又對完顏氏叮囑了好一陣，這才動身去宮里和大部隊匯合。
這次康熙原定的是帶大阿哥、太子、八阿哥、十三、十四、十五、十六阿哥同行，後來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又叫上了四阿哥換下了八阿哥，留下其余的成年阿哥在京中理事。
到了宮內，胤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圍的胤禛，瞧著臉色和往日一樣沒什麼變化，想著昨天晚上一定一切安好，但是還是走上前去與胤禛打招呼，「四哥。」
胤禛看著胤喜氣洋洋地跑到自己面前來同自己說話，心里想著也許是知道要去塞外了所以高興成這樣，于是嘴角抿了抿，算是給了個笑。
胤裝作閑談一般地開口道，「四哥出門的時候弘暉也起來送您了吧？」
談起自己的嫡子，胤禛臉上的線條又柔和了些，「昨兒吵著說今早要送我，結果晚上鬧得太晚，今天倒沒起得來。」
听到胤禛這麼說，胤這才在心里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笑著道，「小孩子麼，都這樣。讓他多睡睡也好。」
胤禛頗為贊同地點點頭，「太醫也這麼說，弘暉這身體一天比一天好，除了飲食上注意，作息起臥也是要注意的。」
胤連連點頭，「就是這麼個理。」
與胤禛聊了一會兒，胤這才告別離開，蹭到了八阿哥這一堆來。
「八哥，九哥，十哥。」胤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呵呵地跑過來打招呼。
胤倒是一貫溫和的樣子，「瞧十四這高興的樣子，想著要去塞外痛痛快快騎馬了吧？」
胤當然不會告訴他真實原因是什麼，于是順著胤的話點頭，「是啊是啊。」
「感情我昨兒叮囑你的事情你都忘到溝里去了是吧？」這個時候胤涼涼地開了口。
胤一對上胤那雙桃花眼，忽然覺得後背一涼，趕緊擺手，「沒有沒有，我記得可清了。」
倒是胤有些向往，「十四你就好了，可以去塞外散心，下回我也要求汗阿瑪帶我一塊兒去。」
「汗阿瑪讓我們幾個阿哥留下來理事那也是對咱們的信任，老十你可別光想著玩兒啊。」胤這個時候開口道。
胤覺得見天被悶在皇城里想要出去散散心也沒什麼不對，但是看著胤又什麼都沒說，只笑著對胤說，「十哥，等我回來一塊兒去我莊子上聚聚吧，那個時候正是吃蟹賞菊的好時候呢。」
听胤這麼說，胤眼楮一亮，「那感情好！」
說笑間，就這麼定下了塞外歸來後的聚會。
後來臨走的時候胤把胤送到了出發隊伍那邊，最終還是沒忍住像個老媽子似地又把林林種種的注意事項給叮囑了一遍。
胤也樂呵呵地听了，上馬之前還拍胸脯說一定給胤帶些塞外特產回來，結果得了胤一白眼。
出發之後與胤並肩而行騎著馬的胤祥看著胤那笑的開懷的樣子開口笑道，「今個兒遇上什麼好事兒了，十四笑的這麼開心？」
胤在馬背上顛啊顛，轉頭看向胤祥，深吸了一口氣道，「因為，這天~特別藍！這空氣~特別清新！這太陽~特別燦爛！啊，多麼美好的一天！」
胤祥被胤那夸張的樣子弄得愣了一下，倒是後面兩個小的看著自己十四哥這抽風的樣子互相對視了一眼，吭哧吭哧地憋著笑。
太子與四阿哥當然也听到了胤那不著四六的話，雙雙都勾起了嘴角。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熊貓童鞋的地雷，祝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