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聞言目光微微一閃,轉瞬又恢復平日望著我的殷殷神色。雖然只那麼一瞬,我的心突地一跳,頓覺不妙,忙鎮定心神道︰「妹妹入宮前久居深閨,進宮不久又臥病不出,不曾得聞王爺大名真是孤陋寡聞,曹姐姐見笑了。」說罷輕搖團扇,啟齒燦然笑道︰「皇上文采風流,又體貼我們姐妹心思怕我們拘束,不知當日是不是也做此舉親近姐姐芳澤呢?」
雖與曹容華應對周旋,暗中卻時時留意著玄凌的神色。玄凌倒是如常的樣子,並不見任何異樣。我已竭力撇清,只盼望玄凌不要在意她曹琴默的挑撥。如果他當真疑心,心中微微發涼。不,以他素日待我之情,他不會這樣疑我。
曹容華只安靜微笑,如無聲棲在荷尖的一只蜻蜓,叫人全然想不到她的靜默平和之中暗藏著這樣凌厲的機鋒,激起波瀾重迭。她看一看天色,起身告辭道︰「這時辰只怕溫宜快要餓了,臣妾先回去瞧瞧。」
玄凌頷首道︰「也好。溫宜最近總是哭鬧,江太醫常為你把平安脈,也讓他看看溫宜這樣哭鬧是什麼緣故。」
「是。臣妾讓江太醫看過再來回稟皇上。」說罷從容淺笑退了下去。
殿中只余了我和玄凌,浣碧與其余宮人候立在殿外。空氣中有膠凝的冷涼,茶葉的清香也如被膠合了一般失了輕靈之氣,只覺得黏黏的沉溺。遠遠樹梢上蟬一聲迭一聲的枯啞的嘶鳴,攪的心里一陣一陣發煩。
玄凌的嘴角凝著淺薄的笑意,命人取了一把琴出來︰「這把琴是昔日先皇舒貴妃的愛物,先皇幾經波折才為她求來的。你來之前朕本想听人彈一曲,可惜琴默人如其名,在琴藝上甚是生疏。」
我道︰「臣妾著人去請惠嬪姐姐過來吧。」
「惠嬪音律曲調的精通嫻熟皆在你之上,可是曲中情致卻不如你。如此良琴缺了情致就索然無味了,還是你來彈奏一曲吧。」
我道︰「那麼臣妾為皇上彈奏一曲吧。」
玄凌望著我道︰「好。碧波清風,品茶听琴,坐觀美人,果然是人生樂事。就彈那半闋《山之高》罷。」
我依言輕撫琴弦。果然是上好的琴,音色清澈如大珠小珠玎玲落入玉盤之中。只是此時此地我心有旁騖,心思沒有全付與此琴,真是辜負了。
一曲終了,皇帝撫掌道︰「果然彈的精妙。」皇帝炯炯的逼視著我的眼楮,過了片刻,才揚起淡淡一抹笑,道︰「嬛嬛對朕的情意朕完全明了。只是不知道嬛嬛是何時對朕有情的?」
心頭猛然一緊,他果然如此問了。他終于還是問了。容不得我多想,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從容不迫的跪下道︰「嬛嬛喜歡的是站在嬛嬛面前的這個人,無關名分與稱呼。」
皇帝並不叫我起來,只不疾不徐的說︰「怎麼說?」
「皇上借清河王之名與臣妾品簫賞花,嬛嬛雖感慕皇上才華,但一心以為您是王爺,所以處處謹慎,並不敢越了規矩多加親近。皇上表明身份之後對嬛嬛多加照拂,寵愛有加。皇上對嬛嬛並非只是對其他妃嬪一般相待,嬛嬛對皇上亦不只是君臣之禮,更有夫妻之情。」說到這里,我抬頭看了一眼玄凌,見他的神色頗有觸動,稍稍放心。
我繼續說︰「若要非追究嬛嬛是何時對皇上的有情的,嬛嬛對皇上動心是在皇上幫我解余更衣之困之時。嬛嬛一向不愛與人有是非,當日余氏莽撞,嬛嬛當真是手足無措。皇上出言相救不啻于解困,更是維護嬛嬛為人的尊嚴。雖然這于您只是舉手之勞,可在嬛嬛心目中皇上是救人于危困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