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氣溫依然沒有什麼要降下去的勢頭。好在皇宮里沒有因為雨季旱季受到太大的供水影響,這一點尼羅河功不可沒。
久也倚在搖籃旁,親自為兒子扇著扇子,「沒想到,一轉眼來這里都是第三年了。」
拉美斯大聲地咂著小嘴翻身繼續睡覺,睡相很是糟糕。
母親為他撫著背,生怕他別嗆到口水。她的孩子就是拉美西斯二世的事實,久也已經完全接受了。雖然還不知道該以何種方式來教育,但是她一定一定要讓他懂得一些後世的道理,以免他會走錯以後的路。
「拉美斯,你要加油啊。」女人含著笑看著自己的寶寶,滿足和驕傲之意不言而喻嚅。
少頃之後。
汗水沾著背的黏膩感覺讓她終于再也忍不住了。「瑪爾,請為我準備一些水吧。我想洗個澡。」
「好的,殿下。」瑪爾女官已經徹底改口稱久也為殿下了,身為人母再叫久也小姐是絕對不適宜的。她揮揮手指,示意其他幾個侍女先去安排,然後慕然行了個彎身禮,自己也尾隨著去喚女乃媽過來暫時先看管一下皇子殿下了緊。
兩個豐腰肥乳的女乃娘很快就來接久也的班了。
她溫柔地笑著說了聲「麻煩你們了」就起身向浴池走去。
這時候正是士兵們交接。班的時候,走廊里冷冷清清的。而這種冷清,往往意味著什麼事情的發生,尤其是在這一天,這個時刻,這個地點。
伊塔圖在書房里坐立不安。從今天一睜開眼就有極為叫人不快的預感,他的右眼跳個不停,總覺得連心跳都凌亂不堪。他哪里還有繼續工作的心情。
丟下了手頭堆了滿桌關于天熱導致的問題的匯報,他決定去看看自己的妻兒。而這個決定,是他這一生都最為驕傲和毫不後悔的抉擇。
久也緩步走在空蕩的長廊里。
一聲悶響,咚的著陸聲,顯然是什麼東西落地了。
她警戒地轉身,頓時傻了眼。「怎麼是你?!」這鏤刻分明的歐式稜櫃分明就是那個把她丟到這時代還棄她不顧的該死的那個!「你怎麼來了?!」
「我記得你是很迫切想離開的。現在怎麼反過來問我了?」那臭屁得很可以的語氣讓久也覺得很想把它的拉柄拽下來。
提到離開,久也又沉默下去。這個問題自從有了孩子以後她都很少有心思去考慮,但是能夠確定的是在這里成了家,伊塔圖和拉美斯都是她的命。
還應該回去嗎?
「我不想回去。」這個選擇對她來說一點都不容易。三年沒見到父母親人了,思念的夜晚即便窩在他的懷中都無法阻止眼淚的傾落。她是怪人,可是她戀家,因為只有家人和原美沒有把她當作怪人……
那麼,伊塔圖怎麼辦?拉美斯怎麼辦?他只有她一個妃啊!她的孩子要誰來照顧?她才當上母親不到一個月啊!拉美斯可愛的模樣就在兩分鐘前還在身前。怎麼可能放得下!
櫃子的回答生硬得毫無人情味︰「別太把自己當回事。我是奉了命帶你回去,你以為我稀罕過來嗎?」
這不可一世的口吻為什麼就沒被改掉呢?久也怨怒地瞪著這個死拽死拽的櫃子,盤算著要不要踹它一腳把它氣走得了。「你想不想來不關我的事。總之我不想走,你自己回去吧。告訴你的主人,是我自己決定留下來的。」
「她一定不會讓你留下來的。」櫃子如果有眼楮,現在一定是在睥睨她。這種感覺讓人很是不舒服。「你可是高材生,能不能動動腦子想想,你不是這個時空的人,留在這里也只會打擾秩序。我們盡量在彌補過失,麻煩你配合一點,OK?」
久也微傾著身子,作起了隨時逃跑的準備。「我說了,我不會跟你走的。」
高大的櫃子只發出了一聲悶哼,然後自顧地開啟了它華麗的門。
不得不離開的認知讓她絕望地叫喊起來,「不要!」強光晃眼,一時之間竟然讓她失去了視覺,也隨即沒了逃走的能力。
能量的扭曲產生了很強大的吸力,這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力量正將她一點點拉向門中。那其中沉默的黑暗竟然在打開之後都沒有被照亮,是那般無望的黑色,是詭異到讓人害怕得想要逃得越遠越好的黑色。
「久也!」
是如同夢幻的熟悉呼喚,這妙絕的音色只來自于那個與自己同床共枕了幾百個日夜的男人。
幻听了嗎?
她想回頭看看。卻發現這強勁地力道逆天般死死揪住她,讓她難以動彈。而那如同催淚彈一般的呼喊攜著她的靈魂糾纏著一同顫抖,勾起了眼角無法克制的水光。
「伊塔圖!」突然綻放的慘然笑意,顏色鮮紅如血玉,「對不起……」
碎裂的歉疚被淚水哽住,斷續地像是殘了頁的樂章。撕心裂肺的痛哭宛若洪水般宣泄,是她的淚水在書寫著不願意離去的傷痛麼?
久也的腰肢被一只臂膀圈住的時候,就像是做夢一樣。忽然就不知道繼續哭泣,然而那熟悉到讓自己無法抗拒的體香此刻依然無法阻止她的傷感,抽泣著,緩緩閉上了眼。「伊……塔圖……」破碎的嗚咽無法完好的念出那個名字,只留下斷續的發音拼湊出那個歷史上無名卻在她心里篆刻至深的姓名。
「別哭,我在。」
男人的安撫簡單得如此完美。沒有一點點多余的言詞,不解釋,不提問。就像是當初從魯比的軍營里,將衣不蔽體的她抱住,不是同樣的情況,確是同一個男人對自己的承諾。
「別怕,有我在。」
「別哭,我在。」
是啊,只要有他在,為什麼還要害怕,為什麼還不安心。
但,他屬于的世界不屬于她。這樣的兩根線錯誤地交集了,結局,就是她會被帶離,然後再無瓜葛。
「搞什麼,這個男人是誰?」櫃子倒是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古代人一點避諱都沒有。
伊塔圖似乎可以听得懂它說的話︰「快停止。」久也努力地撐住櫃門的門框來保持後退︰「伊塔圖,你放開我……不然你也會被帶走的……快松手……松手啊!」
男人強健的另一只手臂幫忙一樣撐在櫃沿抵擋著吸力,「不要說傻話。」
「大豬頭……不許,不許,不許你任性……快放開我,快走!走啊!」他是這個時代的驕子,一個國家都翹首是從的領袖,如果他也被帶去二十一世紀,那她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我會陪著你的。」
似乎是啟動的時間過了,吸力陡然上升到無法抗拒的地步。
櫃子極不耐煩地聲音響起來︰「麻煩死了。這麼想來就一起走吧。」
「不要!!——」久也的聲線頭一次如此尖利,劃破長空之後卻消弭于時空的夾縫里,猶如櫃子曾經離去的時候那般飄渺。
櫃門合上的一記悶響之後,原地已經沒有了久也的影子。連同著一起消失的,還有這埃及帝國的第一統治者,伊塔圖-謝提三世。
————————————————————————
法老和皇妃一同人間蒸發的消息比任何事情都更為瘋傳,這種甚至撼動整個中東政界的新聞無疑讓一些虎視眈眈的人物比如奇卡魯之流暗自高興起來。少了謝提三世的埃及就像是一盤沒有老虎鎮守的羊肉,自然是受到各方的算計。
此時埃及內部混亂成一團的局面卻沒有發生。宰相托瓦爾第一時間拿出了法老的詔書,直接加冕小皇子登基成為新的法老王,托瓦爾本人代替小皇子管理政務。
而那密令中毀掉所有謝提二世與三世的史記資料的條令,將沉默在歷史的星河里,或許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再浮于世人眼前,還原出一個拉美西斯二世的盛世前身。
接到了手下遞來的記載著信息的布條,伊克茲的臉色詭異極了。他神色復雜地看著前面河邊正在歡快地戲著水的美麗少女,將布條直接扔到了面前的火焰中,眼看著火蛇將它吞掉。
「女神啊……你又失蹤到哪里去了呢?竟然把埃及的法老都搞丟了,真是一點都不讓人省心啊。」
另一個地方,少女的女敕手攥緊了奸細送來的消息,面頰上春風般的笑容足以顯示她的得意。帕尼尼並不算美艷的臉上那完全發自內心的笑容竟讓她看起來十分猙獰。
「那個男人終于敗在那女人手里了。消失?消失得好!再好不過了!哈哈哈哈~」
埃及本國,坐在桌前捧著各方詢問的黏土板,宰相大人難得感到力不從心。說實話,即使被提前告知過,這樣的事情發生之後,對他的沖擊仍然不小。小皇子加冕在即,長老院那里的反對勢力又必須按照謝提三世陛下的意思著力清除,保證小皇子的道路不會走得太過艱難。
「陛下,這次的爛攤子大得讓我吃不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