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清理干淨的塔前面,圍了一大群人在議論紛紛,嗡嗡的像是一群蚊蟲在盤旋。
唐尋真一邊帶著竇阿蔻和傅九辛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一邊簡單地說了一下事情︰「昨天我們出了塔以後,懷璧派人守著塔,不讓閑雜人進去。到半夜,守塔的人偷了懶,打了個盹兒,結果被江南厲家的幾個門人溜進了塔,等到今天早上才發現。只是……他們都死在塔里了。」
竇阿蔻瞪大了眼楮,听著這詭譎的一波三折的故事,說話間,他們已經走近了人群。眾人識得唐尋真,知道她很有可能是未來的西烈堡少夫人,便紛紛給她讓開了一條路。
當中空曠的場地上,擺了三具尸體,蓋著白布。顧懷璧以及幾個掌門站在一邊,表情相當嚴肅。擅醫藥的丁家只來了一個丁紫蘇,這活兒也只有她做了,她戴著一雙手套,嫌惡地揭開白布,立刻有一陣味道散發開來。
六月的天氣已經較熱了,這三個人昨夜死在塔下的地道內,地道狹窄封閉不通風,早上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散發出了臭味。
竇阿蔻踮著腳尖伸長脖子看了看,那三人死狀都十分慘烈,胸前貫穿了一道自上而下斜斜的傷痕,深可見骨,差點兒把他們斜劈成兩半,只剩一點皮肉相連著。
丁紫蘇捏著鼻子看了看,翻檢了一會兒傷口,站起身來,用腳尖踢了踢那三具尸身︰「全身上下沒有別的傷痕,只有胸前的刀傷,看樣子對方是個用刀的高手,從脖子斜劈到腰間,一刀致命。」
她說著,還做了一個劈砍的動作。
竇阿蔻毛骨悚然,不由得捏緊了傅九辛的手︰「先生,能一刀致命的功夫不多,況且看他們被砍傷的深度,那人肯定是力大無窮。」
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明顯了。一定是厲三昨天進了地道,探不出什麼東西來,回去和厲家家主一商量,決定派幾個門人趁夜再探一遍,如果發現了什麼,他們就得了先機,不知不覺佔些便宜。可卻不知道被哪一個人殺了。
此處幾乎是匯聚了整個武林的豪杰英雄,那人居然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連殺三人未被發現,且手法精準熟練,武功上乘,不在幾個掌門之下。眾人都有些憂心忡忡,進而開始疑神疑鬼,都有些懷疑是自己人干的。
可是來的人中,並沒有擅使刀的,即使有,也沒有這樣精進的武功。
忽然有人大聲喊道︰「是他!一定是那個人!是上次開武林大會時只聞其聲的那個神秘人!」
他一說,竇阿蔻就記起來了,那時的武林大會,陳伯的確現身過,還說了一些嘲諷眾人的話。她「呀」了一聲,壓低聲音問傅九辛︰「先生,難道是陳伯?」
傅九辛搖頭,徐徐道︰「不是他,他不擅刀。近日蟬蛻一直幫我盯著他,並沒有什麼動作。」
傅九辛既然說了不是陳伯,那就肯定不是。竇阿蔻點頭知曉,其他人卻不知道,他們越想越覺得是上次那個司幽國的神秘人,不由得大罵起來,有人朝天怒喊,說什麼有膽就出現,光明正大比試一番,又有人說區區伎倆,他們是不會被嚇退的,這司幽國的寶藏是勢在必得雲雲。
厲家折損了幾個門人,又被其他人看出了那點兒小心思,顏面無存,只匆匆告辭一聲就走了。
顧懷璧又強調了一遍夜里不可私自闖入塔內等,眾人方散去。
他們這一行十三人的隊伍因為少了厲家家主和厲三,那個總跟著厲三的殷顏也不來,就讓十二排水路的人頂替上了,那個三小姐也在其列,一進來,就兩眼放光,把傅九辛從頭到尾狠狠地刮了一遍。竇阿蔻頂不高興,心想等會兒分組的時候,一定要讓師兄把那個三小姐分到另一組去,不料顧懷璧卻不知道她的女兒心思,說︰「三公子,昨日我們兵分兩路,我們這邊的地道走到盡頭也是一堵牆,但三公子沒去看過,今日干脆一道行動,三公子能去那邊看看,再者大家在一起,人多,也能防範昨夜殺人的那個人。」
大家都同意這話,于是竇阿蔻只能悶悶不樂地跟著一群人一同往前走去。
昨夜查探的三個厲家門人就是死在這條地道上,血跡還未擦干,還有些碎肉和髒器,實在叫人惡心。
他們踩過血跡,走了不多久,那堵牆就在燭火的照耀下若隱若現地出現了。
牆看上去還是那堵牆,並沒有奇跡般地打開一道門。三公子把手里持著的燭火交給顧懷璧,上前去查看。
他鼓搗了一會兒,搖頭嘆道︰「似是沒有機括。」
霹小靂不耐煩了,抓了一把枯黃的毛,道︰「那就炸開!有了我們磅礡堂的火石炸藥,這堵牆根本算不得什麼!」
三公子正色︰「霹姑娘不可。在下學淺,不識此處機竅之術,但不代表這堵牆就沒有。若是本有機括,但經火石炸毀,說不定會引發其他幾處機關,且炸毀此門,也要承擔坍塌的風險,還是小心行事為好。」
霹小靂煩躁地在牆根轉圈︰「那你說怎麼辦啊?」
她轉了好幾圈,忽然腳下一崴,不知踩著了什麼,哎呦叫了一聲。隨著她話音一落,身後那堵牆突然轟隆隆的顫動起來,「哇!」霹小靂大叫起來,猛地自地上躥起,驚恐地看著那堵牆。
煙塵落盡後,牆面冉冉升起,這條死胡同一樣的地道盡頭,居然出現了一個別有洞天的空曠洞穴,燭光所能照到的地方,只見一片幽深。
竇阿蔻張大了嘴巴︰「啊!機括開啟了!」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他們模索了半天的機關,居然被霹小靂一腳踩著了。
三公子在剛才霹小靂跳起來的地方蹲子,細細看了一下,道︰「原來這地方的機關是用腳踩的,真是多虧霹姑娘了。」
霹小靂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偷偷地看了傅九辛一眼,後者卻正在看著竇阿蔻。
丁紫蘇不耐道︰「既然門開了,還不快點兒進去,還磨蹭什麼!」
她越來越沒耐心,來了司幽國這麼久,醫書的下落卻一點頭緒都無,就算她還有耐心,依徐離忍的性子,恐怕也等不了多久了。
她舉步就要朝里走,卻被三小姐一把拉住︰「等等!你們沒聞到什麼味道麼?」
她這麼一說,大家都吸了吸鼻子,果然,在昨夜遺留下來的血腥味當中,還有一股無法形容的奇異的臭味。唐尋真嗅著那氣味走了幾步,指著那個黑 的洞穴叫道︰「是從那里面傳出來的!」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敢貿然闖入探個究竟。丁紫蘇腳下一頓,也遲疑地躊躇不定,不敢再往里頭走。
傅九辛沉吟了一會兒,道︰「里頭不是毒氣,應該是——」
他話還沒說完,被地道外的嘈雜聲硬生生地截斷了,外頭有人魯莽地沖到這地道里來,對顧懷璧大叫︰「少堡主,殺人的那個人出現了!」
眾人大驚,一時間誰也沒有心思去看這洞穴了,大家一同涌到地上,瞧見眾人亂七八糟地擠做一團,大呼小叫︰「人呢?剛才那個人呢?」
西烈堡的門人向顧懷璧稟報︰「少堡主,一刻鐘前,巡邏的幾個弟兄發現樹林子里有個可疑人物鬼鬼祟祟,背著的也是一把刀,我們就追過去盤問,那人見了我們就逃了,現在正在追。」
他們還在了解詳情,傅九辛卻壓根沒听,他眼神迅速地在周邊一掃,驀地一頓,而後攬起竇阿蔻的腰︰「走!」
話音剛落,他們就騰空而起,朝樹林的方向而去。
竇阿蔻輕功不濟,騰到一半就軟綿綿的險些跌下去,幸好腰身被傅九辛托了一把,才得以繼續。
傅九辛眼神犀利,一早看到了樹林里那個人影,他把竇阿蔻往樹梢上一放︰「等我。」而後便一躍而下。他拔劍出鞘,一系列的動作在極短的瞬間完成,如行雲流水一般自然純熟,沒有一個多余的動作,不說半個多余的字。他的劍法精練狠戾,簡直就是為殺人而創的劍法。
樹下的那人也算反應敏捷,在傅九辛這樣突如其來不動聲色的攻擊下,他只是因為听到肅殺的風聲而抬了抬頭,幾乎是在同時,他的身子便也看時動作起來,扭身錯過,堪堪避開了傅九辛的劍。
他這一抬頭,那張臉就叫趴在樹枝上的竇阿蔻看了個清楚,竇阿蔻瞪大了眼楮︰「徐離忍?!」
傅九辛一招沒有得手,半點停滯遲疑也無,順勢挽起一朵劍花,又耍開雷霆萬鈞的架勢,攻了過去,不容徐離忍有分毫喘息的余地。
徐離忍雖然也習武,但那不過是用以自保,後來竇阿蔻又教了他幾招清墉城絕學,盡管在一般習武之人中,他已經算是中上之流,但和家承毫輝城劍術的傅九辛比,到底還是稍遜一籌。
他躲得很吃力,不一會兒就氣喘吁吁,偏偏舊疾又挑在這時發作,不由得痛得冷汗涔涔,掙扎著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陳四海!」
那大概是他護衛的名字,可是卻無人應。而傅九辛的劍,已經筆直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