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輝歷2768年銀月31日,中大陸萊因納得,神聖帝國王城尼因,克拉克學院。
助理教授伊歐文緊張地注視著自己的手腕,白皙的皮膚上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見。身為一名亞沙克人,她的皮膚卻比白精靈還要白,那是常年不見光的蒼白。
伊歐文很緊張。
這是她作為歷史系與魔藥系助理教授為學生授課的最後一天。如果今天的課程順利結束,她就可以成為克拉克學院的正式教授,從此衣食無憂。
三年如履薄冰的漫長等待,在今天之後終將畫上句號。
如果能通過五位學院評審官的考核,她就能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克拉克學院正式教授的身份,足以讓別人忽略她是一名黑暗亞沙克人。
台下的學生們都靜靜地看著她,看著這名助理教授的黑色長發與深黑如夜空的眼眸。一些新生難以掩飾自己眼中的鄙夷,這些目光如芒在背,伊歐文深深呼了一口氣,卻無法消弭內心的郁悶。
外面響起了谷應鳥的鳴叫,提醒諸位老師與學生,上課時間到了。
伊歐文整理了一下緊張不安的情緒,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這一節課……」伊歐文輕咳了一聲,緩解了喉嚨的干澀感,接著講下去,「由我來向大家講述亞沙克一族的歷史。」她頓了一下,看到了台下意料之中的騷亂。
一名長耳朵的半精靈大聲問道︰「德安諾普小姐,因為你是亞沙克人,所以才會講亞沙克的歷史嗎?因為你的身份,你會偏頗自己的種族嗎?」
伊歐文下意識地看向教室的左後方,那里放置著一枚水晶球,那五名評審官就是憑借這個水晶球來監看她的授課現場,以進行教學質量的評判。
半精靈的刁難,是他們的安排吧。
助理教授微微笑了一下,借以掩飾內心的緊張,她溫和地說︰「亞沙克已經在歷史上隱沒太久了,孩子。我要講的,都是史書上可以考據到的內容。至于我本人,雖然我是幸存不多的亞沙克人,但我不會向公正的歷史質疑。」
「可是你連自己種族的榮譽都不願意維護,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教導我們。」
這已經不是刁難而是挑釁了。
伊歐生名冊,這名故意搗亂的半精靈名叫︰尤許-莫金。他是白精靈貴族與休薩拉公國大公之女的混血兒,出身是台下所有學生中最高貴的一個,也是最為驕縱的一個。尤許確實有很高的天賦,聰明,果斷,因此也就導致了他的暴躁和剛愎自大。
這是很致命的缺點。
「歷史這門學科正是要人們以史為鑒,避免先人犯下的錯誤。諸位將來都會是各個國家杰出的軍事家或者……政治家,你們將掌握一個國家的發展走向,身負重任的諸位更要洞悉歷史,容不得重蹈一點往昔的過錯。」
她直視尤許的眼楮,又道︰「亞沙克一族就是因為掌權人的失誤導致滅族,更致使他們所余不多的後裔千百年來都為眾神詛咒,過著顛沛流離的孤苦生活。我不否認也無法否認前人所犯下的過錯,也不為此辯解,正是為了讓你們清楚,無論任何人,就算是神之後裔,只要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就一定會付出代價!」
台上頓時響起了稀落的掌聲,尤許嗤笑一聲邁過臉,避開了伊歐文的目光。
伊歐文翻開教科書,但立刻又合上了。
亞沙克一族的歷史,沒有誰能比她這個亞沙克後人了解的更清楚。身為亞沙克的後裔,她所了解的,遠比教科書上清楚並深刻得多。
一節配合魔法影像與生動講解的歷史課完美落幕,不僅讓台下許多桀驁的貴族子弟對這位助理教授的印象大為改觀,也贏得了水晶球之後,五名評審官的高度贊揚。
在走出教室門口那一刻,伊歐文就看到了已在門外等待許久的歷史系系長——奧德倫-斯萬的身影。
「德安諾普助教,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斯萬系長夠不到助教的肩膀,便親切地拍著她的手臂,「就連最苛刻的副院長都給你打了四分,恭喜你,歷史課的考核完美通過。休息一下,準備下午的魔藥課吧。那可是你的拿手好戲,別讓我失望喔。」
伊歐文恭敬地朝斯萬系長鞠了一躬︰「謝謝您,斯萬大人。」
這位同為長生族的矮人系長,不僅是伊歐文尊敬的導師,更是她親密的朋友。她剛進入克拉克學院的時候,因為亞沙克人的身份沒少遭遇其他老師與學生的鄙夷,只有這位和善的矮人老者從不吝嗇他的善意,一直關心她,給予她鼓勵和安慰,使她順利度過了三年的實習期。也是他的努力,讓一名黑暗一族五年的實習考核期縮短到三年。
學生和老師陸陸續續從他們身邊經過,待到人影寥落時,矮人老者也改變對伊歐文正式的稱呼。
「伊文,我已經讓莉莉安準備好正式教授的長袍和禮服了,今晚你去我家吃飯,順便把那些都拿回去吧。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小伊文穿起禮服的模樣了。」說到激動處,矮人老者手舞足蹈,模樣活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伊歐文除了感激,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小伊文不要說客氣話,那是外人才說的。」斯萬像是猜透了她的想法,提前打斷了伊歐文將要說出口的感激話語,「孩子,快去準備吧。我也要回去幫莉莉安準備晚宴了。」
雖然伊歐文也在世上活了近百年,可在七百歲矮人老者斯萬面前,她真的還是一個孩子。
非親非故的奧德倫-斯萬為她所做的一切,她已經無以為報。只有勤勤懇懇地努力工作,讓那些看不起她的同行尊敬她,才對得起這位老人的栽培。
魔藥課。
依然是上午歷史課的那幫學生。他們安靜地站在實驗桌後面,等待伊歐文的指導與安排。
「這一節課,我們要學習中型火焰藥劑。請諸位翻開自己的書,找到火焰藥劑的配方。」
火焰藥劑︰三枚火龍花,一木格(十毫克)的幻影沙,若干魔金粉,以及最重要的是火屬性亞龍的鱗片。配制成功的火焰藥劑效果堪比一枚四級法師釋放出的火球,威力巨大。但因為材料昂貴,也只有在克拉克學院研究時才會配制這種威力雖大卻並不實用的攻擊型藥劑。
「老師,若干魔金粉的若干,具體要多少啊?」一名學生問道。
伊歐文來到他身邊,仔細觀察他已經放在試管里的火龍花,幻影沙以及龍鱗片。他放進去的火龍花和龍鱗片的切塊都偏大,幻影沙又偏少一點……
「先放兩木格的魔金粉,再加入四勺格魯溫泉水。」伊歐生小心翼翼地將她所說的材料放入試管。當最後一滴格魯溫泉水注入試管後,學生蓋上了管塞。眨眼間,試管內原本沉寂的材料突然起了反應。金黃色的魔金粉與黑色幻影沙像被一支看不見的玻璃棒攪動著,漸漸被溫泉水中和,兩者融合在一起,成為一種極其動人的暗金色。沸騰的氣泡穿梭其中,火龍花與龍鱗片也開始融化。
伊歐生都屏息等待著,看這管藥劑最後會不會成功。
兩梅茲(分鐘)的等待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當看到氣泡的升騰變小至消失時,伊歐文小心地用鑷子夾起試管,來到教室後方半人高的黑曜石試驗池旁邊,將試管里的藥劑緩緩倒入試驗池內。
火龍花被融合進幻影沙與魔金粉之後,原本的暗金色變成了極其鮮明的亮金色,在液體接觸到黑曜石池底時,猛烈的火花突然綻放,「哄」的一聲,火焰襲卷了整個黑曜石試驗池。
「成……成功了!」學生欣喜若狂,這是他第一次在魔藥課上取得成功,而且是在所有學生配好藥劑之前。
伊歐文也不禁擊掌祝賀︰「恭喜你。」
當圍繞在黑曜石試驗池旁邊的學生們紛紛為第一個試驗成功的學生慶賀時,誰也沒有看到半精靈尤許正咬牙切齒地切著手中的地龍鱗片。
「不就是個小小的火焰藥劑嗎,有什麼好得意的?」
無論在變形課召喚課還是法術指導課上,尤許向來都是第一位獲得導師嘉獎的學生,他怎麼也沒想到在魔藥課上他居然被別人領了先。這種失敗讓他無法容忍。
地龍鱗片在鋒利的秘銀匕首下很快被切的支離破碎,尤許將大小不均的鱗片粗暴地塞進小小的試管,里面已經放好了他先前切碎的火龍花。
「一木格幻影沙,兩木格魔金粉……」尤許邊念邊將材料傾入試管,「還有四勺格魯溫泉水。」
半精靈尤許絲毫沒有想到伊歐文所說的兩木格魔金粉與四勺格魯溫泉水,其實只是根據那名學生放置的材料形體所提出的建議。急于求成的他將所有材料都放進試管之後蓋好管塞,開始了兩梅茲的等待。
而被學生們團團圍繞的伊歐文也沒有看到尤許的擅自行動。
「諸位同學一定要注意,因為火龍花和龍鱗片的切片大小不同,直接會影響到最後的實驗結果。你們放置幻影沙和魔金粉還有溫泉水的時候一定要觀察切片是否過大,如果切片大于半查姆(厘米),則需要多一點的魔金粉和溫泉水進行調和;如果小于半查姆,相應的,魔金粉和幻影沙也要少一點。切記,龍鱗片和火龍花的切片大小不能超過一查姆。」
「一查姆?」半精靈看著自己毫無反應的試管。
龍鱗切片——已經遠遠超過了一查姆。
半精靈手忙腳亂地取下管塞,準備重新布置材料。
悲劇就在這一刻發生了。
在接觸到空氣的瞬間,試管內的所有材料瘋狂轉動起來,顏色迅速完成了從黑色到暗金色到金色的轉變,原本需要兩梅茲調和時間的藥劑因為提前暴露在空氣中,一系列反應在眨眼間進行完畢。
「崩……!!!」
巨大的爆炸聲響徹整棟教學樓。
煙霧消散時,半精靈尤許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他周圍的所有桌椅都被劇烈的爆炸轟成一堆碎片。
看到他躺在地板上的身影,伊歐文絕望地感覺到,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