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在上,哪怕再多堅持一會兒巡夜的人就不會發現她們了。
「冒失鬼!」攔下艾維斯揚起的手,隔絕開那一縷正在燃燒的火焰,伊歐文氣急敗壞地罵道。她向呆若木雞的守夜人念出昏睡咒,更夫咚一聲栽倒在地。
艾維斯頗為無辜地眨了眨眼楮,反駁道︰「明明是你的隱身術太爛漏掉眼楮,這還怪我?」
「跟你講了別睜眼的。」伊歐文揮揮手,實在沒工夫再和她計較,「出去,離開這里。隱身術還能持續一段時間,別再不小心被人發現了。」
「去哪里?」
伊歐文氣呼呼地瞧她一眼,到了這種時候這家伙還在裝無辜。她憑著直覺找到並抓住艾維斯的手,「跟在我身後,小心一點。」
手心的傷口被亞沙克人捏得一陣刺痛,艾維斯卻心滿意足地笑了。
「看起來你的計劃總是被意外打亂欸?」艾維斯語調平平地說,「一次又一次,人類的算計總是敵不過造物主的安排。」
伊歐文剛想回敬她,听到不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她朝艾維斯噓了一聲,說︰「閉上眼楮別說話。」
跟著亞沙克人左拐右拐跑出漸漸喧鬧的事發地點,艾維斯忍不住驚嘆︰「你以前來過這里?」
「在你打瞌睡的時候研究了一下地圖,僅此而已。」
到這時艾維斯才不得不從心底里大呼「漂亮」。伊歐文確實和她說的一樣,對此行的每一步都做好周密的計劃。只是自己……艾維斯懊惱地抓了抓耳朵。雖然摔在柔軟的雪堆上,但後背很疼。她很想變回龍型來消除這些傷痛,理智阻止了她。
不能再給這個險中求勝的女人添麻煩了,艾維斯邊痛恨這種示弱般的想法,邊付諸行動。她老老實實地跟在伊歐文身後,直到伊歐文讓她睜開眼楮。
她們已經離開了那家馬匹交易所,此時正站在空蕩的但逐漸亮起燈火的街道上。馬匹交易所的動靜鬧得太大,而杜隆的居民向來以「睦鄰友好」為行為準則。
「听我說,艾……阿爾。」伊歐文努力了幾次發現自己沒辦法再叫出艾維斯這個生分的名字,便轉了轉語調,直接叫出綴名,「看到那邊最高的建築沒?」她指了指銀月高懸的方向,「你去那邊找個隱蔽的角落等我。」
「那你呢?」艾維斯及時抓住那只要抽出去的手,「你要去哪兒?」
「我接安迪他們一起過去。」伊歐文撐開艾維斯的掌錮,揉揉她的頭發,「乖,快去。」
唔,她應該沒老到能當我長輩的程度吧,艾維斯心想。不過,這感覺還算不錯。于是她邁著愉快的步子向伊歐文所指的那棟最高的建築走去。絲毫都沒想到兩點閃爍的紅光飄蕩在半空一起一伏會給旁觀者帶來多大的震撼。
艾維斯蹲在那扇大門前的雄獅雕像下面等了好久,四道貼牆移動的黑影才姍姍來遲,出現在她眼前。
「這邊。」艾維斯招手喊道。
伊歐文幾步沖到她跟前真想揪她耳朵。
從城牆邊掀起的騷動漣漪早已波及城鎮中心,居民們早已打開窗子或者干脆走出家門,黑夜的街道上人影晃動,士兵私兵到處都是。這家伙是生怕別人注意不到她故意這麼大嗓門嗎?
「我們是要當賊的,別老大呼小叫。」伊歐文警告道,解除了她的隱形術。
「當賊?」
布置了一個隔音結界,伊歐文才以具體計劃解答艾維斯的疑問。
「阿爾和我從後門進去,安迪你和哈伯梅森從側門進去,我們在保險庫前集合。」確認安迪和哈伯記下理事處的結構後,伊歐文收起了地圖,看向安迪,「一定要避開那些守衛,你們能做到的吧?」
「沒問題。」手握那枚溫熱的隱形寶石,往昔浮現在眼前,德安諾普小姐沒變過,縱然她做出那樣的背叛行為。
瞧著他們轉身,伊歐文一拍腦門,差點忘了,「等等。」她抓起艾維斯的手,被繩索磨破的地方早已愈合,但法師強行擠開傷口,幾滴鮮血滲了出來。伊歐文用食指揩起那些血液,分別在安迪、哈伯和梅森的唇上點了一下。「去吧。」
「喂,你又在搞什麼鬼?!這可是……這可是……」艾維斯又驚又怒,在幾名人類先行離去時她忍不住低聲咒罵。然而一個蜻蜓點水般的輕吻讓她的怒火驟然平息。艾維斯呆立當場,直到伊歐文得逞般地一笑拉著她拐進巷道。
像杜隆這樣的城鎮,最惹眼的建築通常都掛著烈日理事處的牌子。這個理事處很獨特,每隔四十年左右開一次,一次開一整年。沒錯,就在真龍降臨的那年。烈日城理事處存在的目的是為了更方便地向度溫公民出售號簽。一支號簽的官方價格為五萬金,可想而知理事處囤積了多少金錢。
伊歐文所說的有錢的地方,即是烈日城理事處。
理事處周圍並沒有很多巡邏的守衛,因為所有的防衛都重點放在建築內部。
如果白天從正門進去的話戒備森嚴的感覺會更突出。數量絕對超過交易者的守衛十人一排分別立于大廳四方,他們的站姿和氣勢可比門口的石獅雕像,膽小的人見了這群著裝統一的守衛沒準兒會嚇的尿褲子,更別提在數百雙眼楮之下做小動作。
理事處寬敞的大廳與碩大的外表完全吻合。交易窗口是沿著牆壁挖出的一只只黑色小洞。購買號簽的人需要趴在地上通過這只四四方方僅容成人手臂通過的小口把錢一摞一摞地塞進去,然後里面才會吐出來一支隨機的號簽。而錢幣在進入窗口以後會落入很深的地下。伊歐文所說的保險庫位于理事處最高層,據可靠消息稱那間屋子里有四道樓梯的入口,其中只有一道直通地下錢庫。關鍵的地方不在于如何繞開重重守衛進入保險庫,而是從四個入口中找出唯一能通往地下錢庫的樓梯。如果走岔了,最好的結果莫過于粉身碎骨。
「你好像特別信任那個背叛你的人?」艾維斯問道,吸取教訓,她將聲音壓到最低。
要是艾莉,肯定會和她心照不宣地微笑。伊歐文不由自主地嘆氣,但她很快止住這種消極的念頭並再次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初衷。
「敵人只是一時的。」伊歐文回答說,「而是否信任則取決于利用價值的多少。」
艾維斯點頭,心里對亞沙克人的定位與危險劃上等號。
「看到左手邊的柵格了麼?」
「嗯?」艾維斯下意識地扭頭。
「往左走一步,那些柵格里就會發射出千萬支精鋼箭,足以把你我扎成蜜蜂窩。」伊歐文愉快地說。
這是在通往頂層保險庫的樓梯上,隱形術為她們省去不少麻煩。至于安迪那邊會不會這麼順利就不得而知了,不過伊歐文對昔日的小盜賊朋友滿懷信心。
度溫不存在魔法之說,像潘圖那樣的術法者只是借用自然的力量,無法運用元素力量改變自身形態。然而齊魯維亞來的法師就不同了。帶艾維斯離開龍殿的那天伊歐文試驗過,發現連烈日城王宮那樣的地方都無法偵測出低階隱形術,這為她提前制定的盜竊計劃注入更多信心。
沿著樓梯拾階而上,她們避開了十數名神色嚴峻的守衛人員和重重的不起眼的險惡機關,有驚無險地抵達頂樓保險庫門前。和她打听到的一樣,兩名魁梧的彪形大漢一左一右立于門前。
「拐角、那邊的櫃子,還有左邊那個角落一共藏著三名影衛。」亞沙克人的聲音忽然響起,艾維斯警惕地望望四周,那些守衛紋絲不動,似是什麼都沒听到。她這才驚覺聲音響在腦海深處而不是耳旁。
「火種之約。」伊歐文言簡意賅。
艾維斯不得不捂住嘴巴忍著不發出任何聲響。這太可怕了,她竟然真的和亞沙克人締結過火種之約。可這是幾時的事情?她完全沒有印象。「先不要關注這些,注意那邊樓梯,待會兒安迪他們來的時候告訴我。」亞沙克人不依不饒地刺激她脆弱的神經和心理防線。艾維斯想起了之前那個吻,人類的道歉方式麼?她心想。
好在安迪的速度夠快,在人型古龍還沒表現出不耐煩的時候,伊歐文便感受到魔法的氣息。艾維斯很听話地踫了踫她的肩膀以示提醒。
「真乖。」伊歐文曖昧地說。她從儲物袋中模出一塊水晶,方形的水晶中央有一片青翠欲滴的卵形葉子,一條條深綠色葉脈橫平豎直,伊歐文毫不猶豫地將它扔向門口的守衛。
水晶塊以方形不可能的運動態勢滾向門板,听到出其不意的意外動靜,訓練有素的守衛立刻將兵刃指向地面。同時三名暗衛也自陰影中現形,悄無聲息地貓腰過來。
就在他們的目光一齊對準水晶塊的剎那,那只方方正正的小東西忽然爆裂開。像是一只慘白的煙花染完了引線,星星點點的碎斑在狹窄但明亮的走廊一閃而逝,衛士們下意識地閉上眼楮,避免碎塊損傷眼球。而這一閉,很久沒有再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