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輝歷2778年獲月4日,展望會議之特別會議如期召開。
比起年初,這次與會者格外安靜。沒有爭吵,沒有喋喋不休的抱怨,各國代表將目光齊齊對準梅爾德勛的席位。而那里,空空如也。
邀請函是在兩個月前就由專人派送到各國最高領導者手中。光明教會大主祭一再向羅門托國王表示,他已于巨石城親自向血精靈大祭司伊安莉之女艾維斯遞上了邀請函,對方也給出明確答復。至于為何遲遲不見人來,那就不得而知了。
「總不見得是臨陣月兌逃了吧。」休薩拉公國的代理國主巴碧麗女公爵輕笑道。
羅門托斜望了那名姿態妖嬈的女國主一眼。巴碧麗女公爵是在場所有人中唯一的女性,滿身的脂粉和香水氣息使原本肅穆的會場多了幾分輕佻。羅門托頭疼的不是女公爵的態度,可以說自從她出現在尼因城之後,每一個舉動都能讓涵養良好的光明大主祭布蘭奇弗勞爾先生拍案大罵——不知廉恥。
巨石城之行蓋倫帶回了不少信息,當然也向神聖帝國國王轉達了精靈公主不希望被打擾的意思。處理巴碧麗的事情羅門托全權委托給他的導師兼益友,光明大主祭蓋倫。後者信誓旦旦表示肯定能讓巴碧麗乖乖听話。倒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段,女公爵有一陣子確實沒再鬧過動靜。然而安分了沒多久,竟然不請自來,以休薩拉公國代理國主的身份參加這次特別會議。
先是她過世的先生胡里二世在年初的展望會議上,于眾目睽睽之下刺殺血精靈王國未來的繼承人。而她,也秉承了胡里二世的魯莽個性,竟然在巨石城安排殺手意圖行刺,對象仍是未來的精靈王。
羅門托不得不感嘆一聲,莫金家的人個個都是瘋子。
拋開其他,討人嫌的女公爵畢竟說出了大部分人的心聲。
梅爾德勛席位的空缺實在讓人心生忐忑,畢竟將要返回萊因納得的高等生物是制敵之關鍵。他們若是龜縮南大陸血色沙漠,縱然名譽上受損,卻不會因此大傷元氣。反觀貌合神離的神聖聯盟,除了幾個古老的王國,無不舉棋未定,保不準會在開戰之際臨陣倒戈。說不定梅爾德勛領事缺席就跟在場的某些人有關系,刺殺的例子太多了,足以讓血精靈對神聖聯盟這個盟友失去信心。屆時單靠神聖帝國,很難抵抗百萬人熊大軍的侵略,中大陸易主並非不可能。
羅門托不安地踱著步子,不時吩咐衛兵外出查看,他認為血精靈不會放棄返回故鄉的好時機,一定是出了什麼意外。
靜默中,兩扇大門無聲打開,羅門托將視線第一時間投向那里,看到的卻不是他期待已久的身影。
「不要等了,先安排一下兵力部署吧。」光明大主祭蓋倫-布蘭奇弗勞爾手持一疊犢皮紙,挨個兒發給與會領事。「這是我們統計的兵力資料,諸位可以看一下。」頓了頓,他補充道,「我相信侍從們不會听到諸位的夢話,尤其是關于我們具體有多少兄弟姐妹不得不離開還未收割的糧田遠赴他鄉的那部分。」
眾人心知肚明地笑了起來,沖淡了場上彌漫已久的壓抑。
獲月,本是集中收割糧食的時節,若在往年,萊因納得的各個城市總會在這個月的最後一天舉辦全民參與聲勢浩大的收獲節。這天,人們都會拿出去年收獲節釀出的鮮美麥酒和牲畜等供諸神饗用,慶祝和感謝今年的豐收,祈求來年同樣有好收成。
而今年,收獲的事情交給了女人和孩子們。看各地的動向,收獲節或許會變成祈恩節。
為了做充分準備,各國都下達了募兵令。招募的民兵經過短時間訓練後,統統派遣至中大陸北海岸,領導者企圖鑄成人牆抵御人熊南侵。因為那是中大陸所有居民的共同敵人,是一群凶殘的野獸。在鋪天蓋地的宣傳下,所有人都被灌輸了若是不能將人熊趕回極地北境,他們將成為人熊活食而妻兒淪喪為侵略者奴隸的理念。
犢皮卷宗在與會者手中快速傳遞,嘩嘩的翻頁聲不絕于耳。
看到眾人在傳閱中逐漸松懈下來的表情,蓋倫顯得憂心忡忡。如他所料,幾乎沒有人意識到這份資料背後攜帶的訊息。
「我不明白。」巴碧麗女公爵突然粗魯地將卷宗丟到圓桌上,卻以無比優雅的姿態地站起來,向聚集過來的目光款款施禮。「既然我們有這麼多兵力,為何還要將北半島拱手讓給長生種。」她看起來極為憤慨,「要我們在犧牲兄弟姐妹趕走入侵者後還要割裂領土給他們,我絕不同意!」
這副義正言辭的模樣讓部分與會者收起了不屑眼神。
她確實選擇了好時機。羅門托與蓋倫對視一眼,大主祭攤開雙手,表示他不願和這位女公爵打任何交道。
「巴碧麗公爵,我們現在要說的是兵力安排,北半島歸屬之事稍後再說可以嗎?」羅門托刮刮鼻子,他甚少在非本國公眾面前有如此溫和的一面,這讓他覺得有些羞愧。
女公爵卻不依他,以更為高亢地音調說道︰「對萊因納得來說人熊是侵略者,可對世世代代居住在北半島的人類來說,南大陸的長生種同樣是侵略者。」
羅門托瞟向她的胸部,那句諺語果然說的沒錯。可是他已身心俱疲,連在心中重復諺語的力氣都沒有。羅門托揉了揉額角,正打算用盡可能委婉地語氣讓她把注意力放在目前最關鍵的地方,一名衛士忽然急匆匆地跑過來。
衛士的密報讓羅門托的精神完全放松下來,他露出微笑並站起身,雙手撐著桌面,沉聲說道︰「下面,讓我們歡迎尊貴的客人。」
眾與會者齊齊起身向那扇紅木大門張望,期冀能看到令他們印象深刻的傲慢半精靈,然而出現的人卻非耀眼的精靈。身披黑色斗篷的法師如影子般無聲無息地飄進來,在梅爾德勛的位子前站定後才拉下兜帽,露出一張堪與精靈媲美的秀美容顏。她的黑發黑眸襯得膚色更加蒼白,也多了一份陰郁。
「午安。」簡單地問好過後,精靈公主的魔法護從鎮定自若地坐下,在巴碧麗女公爵吃人的眼神中坦然一笑,「很抱歉打斷各位,請大家繼續。」
梅爾德勛的領事已至,會議總算可以正式開始了。羅門托向衛士們擺擺手,讓他們退下。紅木大門關上的那刻,與會者陸陸續續坐下,只有休薩拉公國不請自來的女公爵仍挺直腰板向梅爾德勛的席位怒目而視,頗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違和感。
巴碧麗簡直氣瘋了,多年的訓練讓她很快克制住自己的憤怒,轉而表露出無辜和疑惑︰「難道神聖聯盟在高等精靈眼中就這麼沒地位,區區一個魔法護從也能與中大陸諸多國君平起平坐?」
看來蓋倫的教訓真的把休薩拉公國實際上的掌權者的智商降低了若干等級啊。羅門托實在忍不住,只好端起瓷杯擋住他揚起的唇角。
雙黑女子翻看著蓋倫特地傳過去的卷宗,連眼皮都未抬一下︰「您倒是說出了真理,諸位陛下確實不能和一只到處亂吠的狗平起平坐。」梅爾德勛的領事聳聳肩,「好在它站著。」
吭吭哧哧的憋笑聲多少緩解了羅門托國王一口茶水噴出去的尷尬,他扭頭看向蓋倫,對方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礙于巴碧麗女公爵的性別,這幾日的刁難羅門托都百般忍讓,而現在,終于有人可以為他出口惡氣了。
女公爵大概第一次被人當眾侮辱,臉色由紅轉紫,半天才回過神來,氣沖沖地轉向羅門托︰「您能容忍被眾神詛咒的異族在此大放厥詞嗎?羅門托陛下!」
「您先坐下吧。」羅門托好言好語,「眼下最重要的是防御部署,對嗎?」
「我受夠了!」女公爵握緊胸前的項鏈,惡毒地盯著端坐梅爾德勛席位的亞沙克人,「休薩拉公國是神聖聯盟的成員,你不能這樣放任異族侮辱我。」她咬牙切齒地掃視著圓桌周圍的同盟國國君,「你們、你們難道能忍受一個侍從來跟你們討論生死存亡的事情嗎?」
諸領事紛紛交頭接耳,他們大多都參與了年初的展望會議,也了解雙黑女子的身份。血精靈雖然在此次防御戰中佔有非比尋常的地位,但確實不該藐視在場這麼多國君。
「咳咳。」羅門托輕叩桌面,將與會者的目光重新吸引在他身上,他的視線卻投注在雙黑女子剛剛擺出的物品上。
如果記載沒錯的話,這支接近半摩爾的權杖長54查姆,除了頂端一顆成人拳頭大的深紅寶石外,柄執周圍另瓖有十二顆湛空藍寶石,此外灰白龍骨打磨的杖身光滑無飾。如此簡單的設計和血精靈追求極度華麗的視覺享受觀很不相符,另一方面這也體現了它的不尋常。
「龍骨權杖。」有人小聲念出了它的名字。
這是整個齊魯維亞唯一一支明目張膽以古龍遺骨打造的權杖,並且在數千年內將其作為拋頭露面的族之象征。
會場霎時安靜了。
龍骨權杖的持有者只能也必須是亞沙克人——擔任血精靈祭司長的亞沙克人。
自千年前的弒神之戰後,龍骨權杖被退守南大陸沙漠的血精靈一並帶走,已有千年未曾現世。誰也沒想到會在這里,會在半精靈的魔法護從手中看到這柄權杖。
「魔法護從固然不足以與諸君平起平坐,那祭司長有沒有這個資格?」羅門托代問道。
眾人噤聲點頭。
羅門托又問道︰「巴碧麗公爵,您覺得呢?」
「這……」冷汗自額頭滴落,女公爵心虛地偷瞧了瞧雙黑女子,最後只能垂頭喪氣地「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表示,將以最大努力讓伊爾的祭司長身份名符其實,她可不是靠血統拿到這個位子的。
慣例求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