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光是最難把握的,精妙的時刻往往一瞬即逝,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其中的變化,鄒盼舒經過長達兩年在自然界中的磨礪鍛煉,以自己敏銳的目光與靈感穩穩的奠定了基礎,形成與其他人完全不一樣的擁有靈魂的風格,越到後期越能拍攝出有分量的作品。
到後來,他已經可以獨自完成復雜光線中的任何時刻地捕捉,也能夠反過來模擬出相近的燈光擺設,以後回到工作室就可以再復現很多光線的折射。
不過他最喜歡的還是人物拍攝,單純的人,與環境與社會綁在一起的人,常常驚鴻一瞥般就留下一個個令人沉醉地定格,他的作品不論是怎樣黑暗、頹廢的畫面,總能夠從中感受到一線生機,一絲光明,一份希望。
柏子競到了最後半年已經基本不再開口指導,總是默默地看著他一次次挑戰新的手法,看著他從小小的取景框攝取寬廣的世界,深邃地視線依然是透視性極強。
鄒盼舒已經能夠坦然站在他面前不會再怯場,甚至學到了他那種雷打不動的沉穩,比任疏狂的優雅穩重更有分量的深沉,人性上的幽深,仿佛能夠直取人心。
啟光屢次譏笑過鄒盼舒一到休息時間就急忙去敲字寫信,他怎麼也沒想到後來自己竟然也迷上了這種溝通方法,好像平時不好宣諸于口的話語通過文字的方式更能坦誠吐露,那日他望著鄒盼舒微笑的臉色布滿光輝細數了他們通信的次數,一個小小的數字凝聚了他們漫長的相思,那一刻的震撼使得啟光從此也掉入其中。
鄒盼舒是後來才發現啟光的行為,不過並不會像他那樣口無遮攔,只是當作不知道一笑而過。他不止是和任疏狂通信頻繁,就連其他的朋友的通信次數也有增加的趨勢。
還有來自業界的聯絡,他現在發表的作品越來越多,已經是業界裊裊升起的新星,諸多機構拋出橄欖枝希望把他招募到名下,都被柏子競一口回絕,聲稱一定要等此次環游結束的展會上再放他自由。
柏子競發了言,就沒有人敢再來電來郵件邀請,不過一下子把目光都轉向了他們環游結束後的展會,此次他們一共五位鼎鼎大名的業界泰斗與一位新星的旅程,涉及類型之廣泛,行程之長,危險之大都堪稱典範,更是兩年都未停止過對外新作品發表,已經積累了非常高的聲望。
對于這些,鄒盼舒不太理會,他已經得到了自己選擇時想要的機會——追逐自己心中的攝影之夢,踏遍世界各地。
他早就已經決定學成就回國,任疏狂在哪里他就去哪里,以後接的工作也會是自由類,甚至如果在S市的話就掛名到回眸去,閑暇時拍一些自己喜歡的照片,偶爾再到沒有去過的地方旅行,有任疏狂陪著最好,沒有也無甚關系,還可以參與他曾經呆過的業余俱樂部的傳授,他的水平已經早已超越,也該回去反哺,這也是一種單純的樂趣。
就在他每日不亦樂乎地奔跑在旅行中,快到年底的一封肖庭誠的信讓他大吃一驚。
「2012-11-11盼舒,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不過與你沒有任何關系。我要告訴你一個消息,也許你能猜到一些……這個日子也與我沒有關系,本來是要等你回來我再與小曦舉行婚禮,我們還設想過可以與你和疏狂一起舉辦,因為某些原因,很抱歉我們不得不提前辦酒席……」
鄒盼舒覺得很奇怪,他和任若曦結婚可以說是水到渠成,鄒盼舒還覺得他們結婚時間太晚了,也不知道這個所謂的某些原因是什麼,既然他不願意說,鄒盼舒也沒有開口問任疏狂的意思,兄弟的問了也不太好。
可惜,鄒盼舒不願意啟口詢問,自然有別人來匯報,只過了兩天他就收到張豐唯的郵件。
「2012-11-13哈哈哈,盼舒,我有個特別新聞要告訴你,你听了之後打算怎麼犒勞我呢?唔,三桌我愛吃的菜,這個條件我可以接受……肖庭誠這個小子,真是太囂張,他是奉子成婚!奉子成婚這個詞的意思你懂嗎?你和老任永遠不需要擔憂的事情,對,就是你想的那樣……你一回來,就可以有佷子了,是叫做佷子嗎?還是要叫做外甥?……」
鄒盼舒哭笑不得看著自說自話的張豐唯,三桌菜,虧他想得出來,不過做給他吃就是了,也不知道哪里有那麼好吃,張豐唯之後就很少提及要出去吃,現在算下來鄒盼舒已經欠他六桌菜,以一桌菜為一個單位與人談條件,也只有張豐唯才可以做得出來這種事情。
任疏狂在信中看到鄒盼舒把這事情告知,很是磨了一陣牙,如果可以他還真想把鄒盼舒的郵箱給屏蔽掉,不讓其他任何人發郵件過去,不過也只是這麼想想而已,並不會付諸行動。
從來都不知道任疏狂的獨佔欲有多強,鄒盼舒總還是習慣什麼話都坦誠交代,重生之後那些沉重的負擔曾經把他壓得只能夠喘氣,知道心一旦有了負累,就很容易層層堆積,直到有一天把腰壓垮,因此他願意就這樣通透地活著,不再患得患失地去想對一個人太好會不會丟失自己,不想如果哪天對方不愛自己怎麼辦,從無可能的事情,他已經放下糾纏,只認認真真把每一天都當作最後一天來過,這樣才不會辜負了重活的這一世,不會再重蹈覆轍。
在他們的腳步踏遍七大洲五大洋後,終于在2013年6月底回到美國,而整個環游作品展也早已交給專業人士打理,就在紐約的藝術展館A廳展示,為期兩周,這之後他們六人會分別出一本各自的作品畫冊和一本合集紀念冊,其中的大部分樣板都會展出,少部分作為畫冊的驚喜要到出版那天才會揭秘,會場開展就開始接受精裝本的預定。
開幕當日上午十時,六人作為主角,帶著陪同他們一起環游的12位助理隆重登場,並由主持一一介紹,這些人都是自由慣了,也就是這麼一道亮相就各自散開,褪去長達兩年的疲倦,都換上精致妥帖的定制禮服,每一個都是彬彬有禮的貴公子模樣,掀起了一道又一道仰慕的狂潮。
鄒盼舒是最後一位致詞的人,他的話非常的簡短,感謝了讓他有機會參與這次偉大的行程的柏子競老師,感謝同行眾人對自己的幫助,並特別感謝一直在家等候自己的愛人,因為有了愛人的支持,他才能走到今天。
會場對他有力的發言給予了掌聲,都紛紛猜測他的愛人是哪位美女,叫囂著應該讓他的愛人出來亮相擁抱一下,鄒盼舒忙不迭感謝完匆匆下台,熠熠生輝的雙眼早已鎖定了任疏狂修長筆直的身影。
這幾人商量好每日只有一位來坐鎮,鄒盼舒年紀最小也是離家最長的一位,和柏子競一樣中途從未離開過,因此大家很體貼讓他率先守了兩天,第三日就獲得了自由,拋□後所有的事情,與已經到紐約來也同樣守了兩天的任疏狂趕回國。
啟光是第二位駐守會館的人,多出來兩天柏子競自己提出承擔了。
與鄒盼舒交接完,啟光和柏子競一起駐足在鄒盼舒的作品展前,兩人凝視著炫耀的燈光下奪目的作品。
「就這樣放他走,甘心嗎?」啟光悠悠開口問,扭頭看他的老朋友。
半響,柏子競從作品上轉回目光,邁著優雅的步調轉身往外走,跨出幾步後才說︰「錯過了。」
啟光頓時無言以對,望著老友第一次稍顯寂寥的身影,舌尖上含著幾個字——錯過了,翻來覆去品著,心中突然衍生了對命運無常的悲愴。
雖然任疏狂已經對國內的朋友家人說了不需要來接機,已經通知司機前來,但是走到機場到達出口,鄒盼舒還是雙眼發熱了,他早已經不是那個父母雙亡,孤單前行的人。
肖庭誠瘦了不少正雙手僵硬地抱著自己的兒子,只能向著他咧開嘴點頭致意,把兒子微微側著身子給他看。任若曦在一邊時刻關注著,生怕他抱不穩把孩子弄傷了,她倒是胖了不少,不過也是孩子才剛剛兩個月,應該還會瘦回去。
張豐唯感覺好像有變化又好像沒變化,身型還是那樣健碩有型,穿著一件細條紋V領真絲短袖T和一條深藍色牛仔褲,把一雙腿修飾的如標槍一樣醒目,不過他的手插.著褲兜,挑著眉噙著笑,怎麼看他都像來討要自己那幾桌菜的欠賬。
任慕海竟然也在,這回看不出他的那習慣性嘲諷了,點點頭沉穩地說了一聲︰「歡迎回來。」鄒盼舒听說他的級別又上升了一次,同齡人中他已經是佼佼者,遙遙領先其他人,或許是這樣,他也顯得更加不怒自威,鄒盼舒都要懷疑他才是任將軍的親兒子,據說任將軍也一直就是一副威嚴的樣子。
估計是他們後來與謙叔交流過,換了加長車過來接人,正好大家興致高揚沒有分開車坐,就連張豐唯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不再有黑衣保鏢隨身左右。
等上了車,幾人恭喜了一番也就換了話題,他們都經常通訊,郵件里的附件照片少不了,隔了這麼長時間卻沒有一點陌生的感覺,聊著聊著就回到了老模式,鄒盼舒反倒退出了交流圈。
上了車任若曦已經接過兒子抱在懷里,她使了眼色,鄒盼舒很知趣地挨著她坐下了。
「看看,我兒子。你這個做叔叔的,還算有良心知道給他帶禮物。這孩子出生後就說缺木,所以取名叫做肖林,我說這個名字太俗氣,小城還非說大俗若雅,好養活……」任若曦整個人散發著母性的光輝,等鄒盼舒那邊會話告一段落之後,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談著自己的兒子,全身都是幸福的氣息。
鄒盼舒早已經通過郵件看到了肖林的照片,他是親自動手用旅途中買到的一些特殊的精美木材,給肖林雕刻組裝了一個相框,禮輕情意重,肖林父母早有言以後孩子從百日照到結婚照,一律都交給他這個便宜叔叔負責,自己兩人是絕對不花一分錢,不操一份心。鄒盼舒直笑著點頭,這樣一份榮耀他求之不得。
任若曦明顯是有事情要說,等他們那邊幾個男人的話題熱火朝天之後,她才壓低聲音說︰「我爸媽松口了,說是讓疏狂趕緊找代孕要孩子,最好是個兒子,什麼時候要孩子,什麼時候帶你進家門。疏狂不肯,他和小城說不能耽誤你的事業,也不願意你們兩人中間多一個孩子插足。」
偷偷瞥了一眼沒人關注這邊,任若曦哄了兩句兒子後,繼續說︰「估計他等回到家就會讓你同意不要孩子,肯定不會告訴你實情。我就這麼和你一說,至于你們的決定我和小城都尊重……」
「小曦姐,你不叫疏狂小名了?」鄒盼舒擠擠眼,偷偷笑著問。
任若曦正拍著兒子的手一頓,無奈地聳聳肩,「他嚴令禁止家里人再這樣叫他。」語氣怎麼看都有點咬牙切齒,就不知道任疏狂是怎麼個嚴令法。
不知道是否鄒盼舒敏感,他好像覺得任疏狂的視線透過來是知道他們在談論什麼,不過光是這樣的眸光,鄒盼舒還真是吃不準他的意思。
讓任疏狂回家,讓任家父母承認自己這個人,這是壓在鄒盼舒心底最後的一個坎,他這麼努力想要做出點成績,也是不希望別人提到任疏狂的選擇時會有所看低他,就像任疏狂要幫自己擋住風雨一樣,鄒盼舒也希望任疏狂的朋友親人以任疏狂選擇自己為榮,而不是被人指指點點,雖然還是會有人永遠也接受不了同性戀,但開明的人起碼會看到兩人的努力,會看到兩人的相互扶持,能夠給予更多的理解。
這之後任若曦功成身退,又開始聊起了她兒子的糗事,才兩個月大,已經把父母折磨得瘦了一大圈,肖庭誠就是這麼瘦下去的,白天要上班,晚上卻還要哄兒子,他們請來的保姆也只負責白天,偏偏這兒子日夜顛倒,晚上事情還更多。
鄒盼舒含著笑意入神地听著,他仿佛也能想象到自己的媽媽當初肯定也是懷著這種奉獻一切的精神生育自己,雖然來不及看一眼,那份愛絕對也不會少半分。
他又想起那天下午美麗的花園,累累果實下端坐著的任媽媽,他想著任媽媽肯定也是愛自己的兒子,否則不會拖著病痛的身體听自己談了幾個小時,雖然她極力掩藏自己的心思,鄒盼舒還是能肯定任媽媽對任疏狂的愛意一分都不少,或許會有一些兒子不听話的埋怨,但這種埋怨哪一個父母沒有呢,只是他們之間缺乏交流,都深深收斂自己內心的情感,沒有一個人率先開口表達,才會讓誤會越來越深。
他記得任疏狂曾經說過任媽媽不喜歡他,或許是有這種意思,但也肯定不是惡意的不喜歡,何況,現在怎麼看他的父母都有軟化的跡象,鄒盼舒望了一眼不知道想什麼有點走神的任疏狂,已經決定一定要說服他。
作者有話要說︰
倒數第二章,好吧,來點胡椒粉豆瓣醬啥的,長評矮油出來了沒呀~~~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