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醒之時,身邊難得人尚在。
「醒了?」
睜眼便見蕭棠之坐于床頭,手捧一本黃冊子。
「什麼時辰了,今日怎的不出門?」
開口發覺嗓子微微有些不適,正想著清清喉,蕭棠之遞了水過來,「今日無事,陪你躺躺也好。」
「哦。」推回水杯,看了眼被他放于床頭的黃冊子,問︰「批公文麼?」
「恩,今日凌晨錦陽城送過來的。」蕭棠之見我視線又移到公文上,索性就伸手拿了給我看。
我大致翻了翻,均是一些回報賦稅災害之事,「既然有災害了,你便不要收賦稅了。」
蕭棠之輕笑,抽回冊子,又拿了單獨放著的一本給我,「這是瑣碎之事,我尚能處理。你且看看這個,有何想法?」
「這是什麼?」
拿過冊子打開,從頭看到尾,未看完後背便升出一股涼意——七哥蓄意謀反。這般狗血之事,竟然真的會在蕭棠之離城之後為人捏造。
「不可能。」我堅決搖頭,「蕭棠之,你也知道錦函並非錦蘇廉,這幾年他在肅彷,從未與我提過拿回錦陽城之事。不可能的,蕭棠之。」
蕭棠之將我抱進臂間,伸手理了理我額前之發,望著我眼楮道︰「小遲,我可以信你,我也甚至可以將錦陽城交還給你。但是,錦函不是你錦家人,李兆贏的話,我不會懷疑。你七哥暗地里用錦家之名籠絡官員,又將糧草控與手,此些舉動,定有其影。」
我扁扁嘴,依舊相信錦函不至于做此些事情,「蕭棠之,不會的。他當時便曾與我說,錦陽城是你的,便也是我的,是我的,他便會替我守著。」
「小遲當真如此信他?」
蕭棠之迫使我抬眼看著他,幽黑雙眸將我鎖住,我逃不掉,也別不開視線,只能閉眼點頭。那是自小護著我的七哥,是看著我將錦家推上絕路卻依舊支持我的七哥,是這五年來成立風月閣助我的七哥。他怎會要錦陽城呢?
「小遲信便信,何況他也算你至親之人。你莫多想惱了自己,有些事情我也尚未確定,此事日後再議也不遲。」蕭棠之起身下床,回來之時,遞了衣服給我,道︰「小遲先起床吃些東西,水斛差人來報,穗娘要回來了,你該等她不是?」
「恩。」
我悶悶起身拿過衣服,在被窩里一陣搗鼓,費力將衣服換好。昨夜余下的酸痛尚在,方才還沒在意,如今動起手來牽動一陣陣酸楚,著實難受。蕭棠之似是看出我的不適,略一皺眉,便走過來掀了被子,拿過我手中的衣物,替我穿起衣服來,動作僵硬。
我面色一紅,盡管早已經坦誠相對,可他這般待我,我實在有些羞。這樣一來,身體便不自覺躲開他,可嘴上愣是不阻止他。
「別動,就快了。」蕭棠之伸手將我固定住,笨手笨腳尋了袖子替我套著。
「唔。」我任他擺布,眼楮不敢看他,便胡亂瞟著。無意間看到他腰間搖晃著的畸形小棺材,想想有些滑稽,便忍不住笑了出來。
「又想些何事這般好笑?」
「沒。褲子我自己來吧。」
我抬手止住蕭棠之的手,自己穿了褲子,起身之後,想起方才的小棺材,便問他︰「蕭棠之,你為何從來不問我橙玉的下落?」
「為何我要問?當初我是要橙玉,如今卻不想了。那不是什麼好東西,若那不是你娘留給你的物什,我早就將它毀了,何必讓它替你我招惹麻煩?」
「恩恩。」我附和著縮縮脖子,在他轉身之際,又湊上去道︰「那你也可以問啊,只要是你問的,我定然不會不說的。」
蕭棠之轉頭淡淡撇了我一眼,道︰「為夫還真是無甚大興趣。」
我一扁嘴,有些不快。
「不過,若是小遲實在憋不住了,也大可找為夫一吐為快。我倒要看看,這麼多人均找不到的橙玉,夫人你是用了何種本事將它藏住的。」
「哼,我還就不說了。」我背過手,提起步子別扭得往外走,「我找善兒要吃的去,順道逗逗二笨。」
「走慢些,仔細閃了腰。」
蕭棠之悶笑聲從身後傳來,若不是我定力尚佳,還真該被他的話給羞得閃了腰。
「喲,舍得起了,這都快晌午了,看來我昨夜里回避的甚是時候啊。」
我懶懶抬眼,淺墨逍手拿酒壺,倚著廚房門,眼中嘲弄之色一覽無余。我輕哼一聲,一把奪過他手中酒壺,嗤道︰「真虧你瀟灑得出來,穗娘可是一夜未歸,哼哼,死沒良心的。」
淺墨逍攤手,依舊好脾氣地笑著,「哦?沒良心也不止我一人不是,某人也不是昨晚很歡實麼,今早都忘了起來。」
「淺墨逍!!」我狠狠蹬腳,學著穗娘的樣子,雙手叉腰,「呸!昨晚歡實怎麼了,老娘我跟我夫君行正當之事,還犯法了?」
這一聲喊完,淺墨逍先是一愣,隨即仰脖暢懷而笑。在他身後聞聲出門的善兒,也是愣在原地,滿臉通紅。
我微訕,放下手剛想要裝作無事進門尋吃的,卻被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給驚得一個趔趄幾乎不穩。
「小遲果真大膽了許多,閨房之樂也能拿出來與這些個獨身之人分享。」蕭棠之抬手將我扶住,朝我「曖昧」一笑,繼續道︰「只不過,小遲要記得,切莫將你我的樂趣加在他人獨守空房之悲上。」
一時間,我不知該笑該哭。雖說蕭棠之這番話說得我著實歡喜,卻又弄得我想尋地縫都來不及。
「還有,你更不該說他沒良心。任誰也不想狼狽地在別人屋頂上蹲一宿的。」蕭棠之將我扶到桌子邊坐了,轉身對善兒隨意道︰「善兒,替淺公子準備熱水和干淨衣裳,這蹲了一夜身上竟是灰;再煮些醒酒湯,借酒澆愁也沒個底。」
「是,城主。」善兒嘴角憋著笑。
「誒,慢著。」在善兒轉身之際,我攔住她,「先替我準備些吃的。」
蕭棠之輕笑,對善兒點頭道︰「快去吧,穗娘回來前,得讓淺公子清爽些,不然比不過水斛便不好了。」言畢又對我道︰「咱出去吃,隔壁長街盡頭的粥鋪不錯。」
我尚來不及問為何他一外來人卻像是比我還熟悉肅彷此地。不過,長街盡頭的粥鋪,確實是我所愛,便也隨了他而去。
「喲,這位公子今日想吃些什麼?」
「今日帶我家夫人來,店家問她吧。」
「哦,公子提了這麼多次夫人,今日終是帶來了。」店家轉首,眼神一滯,「小小遲娘?」
「咳咳。」我掩唇清咳,指了指蕭棠之,不好意思道︰「這是我夫君。」
「哦哦我還以為你夫君會是說書先生呢,呵——」店家模模後腦,看了眼蕭棠之,「原來小遲的夫君是這位公子啊。」
「恩,幾年來蕭某忙于雜事,留我夫人一人在此,甚是對不住她。夫人曾說肅彷之人待她甚好,蕭某在此謝過店家。」
「喲喲,使不得使不得。」店家忙制止蕭棠之,將我二人帶至鋪子靠窗位置道︰「這是小遲最喜歡的位置,來,這邊坐。」
我歡喜坐了,這位置確實是我頂喜歡的。因為從這窗子外看去,任穗娘從哪個方向來,我均能在第一時間看到,今日亦是如此。
「我要一碗紅棗粥,一盤生煎。」我轉頭問蕭棠之,「你吃麼?跟我一樣?」
「小遲點了就好,我隨意。」
「恩,店家,那就兩碗紅棗粥,兩盤生煎。」想了想又覺不對,便道︰「一碗改成牛肉粥吧。」蕭棠之不喜甜食。
看著店家走向後頭,我滿意收回視線,轉頭便見蕭棠之一臉好笑看著我。我模模臉,有些不適,問道︰「有何不對麼?你不喜甜食,牛肉粥比較好。」
蕭棠之神情一滯,繼而笑道︰「小遲想錯了。為夫是在想,昨夜竟能讓你如此滿足,今日敢對著淺墨逍這般理直氣壯,大言——」蕭棠之嘴角一勾,伸出脖子湊近我耳旁,逐字道︰「大言、閨、房、之、樂。」
「去!」我抬手推開他,臉上燙得不像話。他卻似得了什麼大便宜,在旁大笑不已。
直到我將早點全數吃完,他仍舊眉角嘴角帶笑,樂呵不已。我不敢與他直視,便轉了視線望著窗外,順道等穗娘回來。
「莫望了,穗娘在你喝粥之際便回了,這會兒該能踫上淺墨逍了。」
「恩?你為何不早些說?」
「他二人的事,還須他們自己解決不是?」
「萬一穗娘受氣怎麼辦!」
我大急,拍著桌子起身便想走,卻被蕭棠之拉住,「有水斛陪著,他不會讓穗娘受氣。」
我咬唇,捏了捏蕭棠之的手,問︰「你說的淺墨逍昨夜蹲房頂了,可是為穗娘而去?」
「昨夜我要錦秦跟著的,他守在穗娘房頂一夜,喝了好幾壺酒。」蕭棠之放了銀子在桌上,拉起我朝粥鋪外走去,「不放心便早些回去也好。」
「那穗娘不知道淺墨逍在麼?水斛呢,他也沒察覺?」
「想是察覺了沒說罷。」
「哦,那淺墨逍是不是也喜歡穗娘?」
「不知。或許吧。」
「哦,那穗娘知道麼?」
「小遲,你又想多了,再問下去,我都要被你弄亂了。」
「哦,那要是淺墨逍喜歡穗娘,穗娘也喜歡淺墨逍,水斛怎麼辦?」
「」
「我知道,你也想不明白,唉。」
「錦遲安,你敢再問下去,我直接帶你回錦陽城!」
我深知蕭棠之干得出那事,便止了聲不再問他,一路安靜隨他回家。待到了家門口,卻見善兒帶著二笨蹲在門外,趴著門縫往里瞧。兩人撅著的模樣甚是好笑。
我上前輕踹善兒,善兒嚇大跳,拍著胸口跳起來,轉身見是我,便覷了我一眼,「夫人回來了?」
「恩。」我拎起二笨,問道︰「你們怎麼在門外?穗娘應該回來了,里面可是發生大事了?」
善兒搖頭道︰「不知,我與二笨是被淺公子與穗姑娘趕出來的。」
「哦,那水斛呢?」
「水斛是誰?可是陪穗姑娘回來的,長得跟錦少爺很像的那人?」
听善兒描述便知是水斛,于是,我問她另一問題︰「你出來之前是何情況?」
「穗娘娘親非禮紅鼻子。」二笨扒下我肩膀,走在我耳旁道︰「不知羞。」
我狐疑轉著眼珠子,問善兒,「非禮?」
善兒掩唇輕笑,道︰「是穗姑娘回來的時候,淺公子恰在夫人屋內洗澡。穗姑娘想是去找你,便直接推了門進去。所以所以」
「為何去我房內洗澡!該死的淺墨逍!」
「他故意的。」蕭棠之靠近我一步,抱起二笨道︰「好一出以色誘人之計。」
我腦中靈光一閃,頓時清明了起來︰「你是說,淺墨逍故意要穗娘偷看他洗澡?」
蕭棠之笑而不語,二笨捂嘴大笑。
「可為何啊,穗娘本就喜歡的是他,他何必犧牲色相呢。不行,我該去教教他。」不等善兒和蕭棠之像阻,我已經一腳踹開門。
院內景象一派「祥和」,花草未變,老鴨也是歡快得叫著尋食。唯一煞風景的,便是淺墨逍只用浴巾裹體的身子。穗娘靠在我屋子的門上,水斛站與台階上,兩人齊盯著「出浴」的淺墨逍。
穗娘第一個見我進門,她拍了拍手,對水斛道︰「你先回去吧,昨夜打擾了。」
她這一句話將昨夜之事交待得甚是清楚,表明她只是以「客」之身在水斛落腳處。果然,淺墨逍聞言眼中浮現歡喜笑意。
水斛朝穗娘笑笑,道︰「穗娘客氣了,能被穗娘打擾,是水斛的福分。日後若再有不便,只管尋我便好。」
「恩。」穗娘點頭。
水斛最後道了聲「告辭」便轉身朝院門而來,路過我與蕭棠之,只抱臂行了個客氣禮,便直直出了門。
見水斛走了,穗娘上下打量了眼淺墨逍,淡淡道︰「人都走了,你也鬧夠了,回屋把衣服穿上吧。」
言畢,便朝我招手道︰「小遲進來,我有話與你說。」
「哦。」我加快步子向她走去。
走過淺墨逍時,朝他咧了嘴做個鬼臉,以示「幸災樂禍」。看吧,穗娘開始對你板臉了,日後有的你受了。別以為她喜歡你,你便能隨心所欲的,哼哼。
「小遲莫跑快了,仔細閃腰。」
淺墨逍「溫雅」而笑,「好心」提醒,我又忍不住翻了白眼,紅了臉。正想回頭唾他一回,卻又听他道︰「水斛那屋太髒,穗娘你也該好生洗個澡。」
我眼角一抽,「呸!」一聲回首,只見眼前身影一閃,他已經回到自己屋內。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不好意思,阿初家里出了點事情
因此昨天沒來得及寫
今日補上,各位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