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幾步跟了上來,猶豫了片刻才往胡同里一瞧,霎時也驚得睜圓了眼。窄小的胡同中,哪還有兩人的身影,只剩下東倒西歪的竹筐與廢棄的石磚。胡同的盡頭是一座低矮的土牆,大概一人來高。牆根下摞著兩塊大石頭,旁邊還有一塊石頭骨碌碌地慢慢滾動,最後停了下來,想必剛剛那聲音就是它發出的。
紅色衣擺紛飛,花尋三下兩下跳上土牆,往牆外一看,正是一條熱鬧的街道。此時正值晌午,天氣尚好,來來往往的行人也多,想要從中找尋月罌,自然不是那麼容易。
無奈地嘆了口氣,竟沒有想到,現在的她比兒時更加頑皮。自己只是凝神听了听四周的動靜,她居然趁這機會溜走。不由得揉了揉眉心,這丫頭,真讓人頭疼。他輕飄飄地從土牆跳下,瞥了眼倒在牆根下的石塊,附近還有雜亂的小腳印,頭又疼了幾分,她居然學會了翻牆……
無情見花尋黑著一張臉出來,錯開眼眸,等著他發作。若不是自己怕他剛剛見到不雅的事情,月罌也跑不掉。一想到剛剛她笑得一臉邪惡,頭皮真真發麻,這哪兒是公主?分明是個無賴。等了半天也沒听見花尋說什麼,疑惑地偏過頭望去,見他只是蹙著眉若有所思,輕咳了一聲。
花尋斜睨了他一眼,眼角卻瞥見胡同口處一塊石頭下面壓著一張白紙,被風吹得一起一伏,從中隱隱地露出字跡。彎腰撿了起來,展開一看,斜飛的細眉越挑越高。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
「我出去玩玩,太陽落山前保證回宮。你若是個男人,就別難為那些侍衛。
——月罌」
他小心翼翼地將紙條疊好放于袖中,狹長的鳳眼流光一轉,唇角慢慢勾起,暗嘆道,
「小丫頭,鬼心眼還不少。」說完看著面前的無情,狐媚的眼眸中閃著玩味的光芒,本就雌雄難辨的臉此時更顯得妖艷魅惑,
「怎麼,擔心?丟了公主,看你回去怎麼交代?」他想到那字條上的話,如果難為了這些侍衛,自己不是男人?不由得低笑了一聲,這種威脅,當真有趣……
無情冷哼了一聲,本打算與他商議如何尋找月罌,此時听他這麼一說,索性止了步,寒聲道,
「在下豈是貪生怕死之輩,一切責任都有我一人承擔。」說完大步流星地走到車前,派人四下去尋找。
花尋在他身後笑著眯起了眼,也不理會他們忙忙碌碌地四下尋找。從嫣紅的闊袖中抽出一把青竹雕成的鏤空扇,搖了兩搖,慢悠悠地朝著對街的茶樓走去。
沒過多久,隨車一同跟來的侍衛們被分配好了各自尋找的方位,看熱鬧的人群見沒什麼可看的了,也跟著散了。整條街又恢復了先前的樣子,人來人往。
「公主,他們走了嗎?」
「嗯,好像走遠了。」
一個大竹筐的蓋子輕輕移開,從中露出來一個小腦袋。一雙烏黑的大眼滴溜溜地轉了又轉,四下看了半天,才慢慢探出身子。月罌邁出竹筐,又從中拉出婉兒,看她小臉嚇得煞白,撲哧一聲笑了。
婉兒偷偷地趴在牆邊往外瞧了瞧,外面果然沒了宮中帶出的侍衛,這才一顆心落到了肚子里,轉頭見月罌一臉得意地望著自己,扁著小嘴嘀咕著,
「這回事情可鬧大了,回去指不定要挨多少板子呢……」
月罌嘿嘿一笑,拉起她的衣袖從胡同中走出來。使勁伸了伸胳膊,深吸了一口氣,久違了的自由空氣還真是清新。回頭見婉兒有些垂頭喪氣,胳膊肘踫了踫她,
「喂,我還沒埋怨你呢,你反而埋怨我。那麼矮的牆你都翻不過去,虧你還在宮里混了這麼些年!」
婉兒頓時氣結,在宮里當差跟翻牆有什麼關系?抬起頭氣鼓鼓地望了望她,慢慢地又泄了氣。這個公主自從醒來就完全變了個樣子,不過現在這樣很好,至少會說會笑,不再像原來一樣整日毫無氣色。
「我說了不會再讓人欺負你,今日這事,如果母後怪罪下來,我替你擔著。」月罌見她低頭不語,當真以為她害怕了。
婉兒郁結的情緒一掃而光,臉上綻開笑意,「當真?」
「我向來說一不二。」她挑了挑眉,邪笑了一聲,美滋滋地向前走去。
婉兒頓時樂得眉開眼笑,她本就是個孩子,此時玩心正濃,跟在月罌身後四下張望,這繁華熱鬧的街道要比皇宮有趣許多。
街對面的茶樓中,一雙嫵媚的眸子盯著兩人一連串的動作,眼中沾滿笑意。他輕搖了搖頭,從衣袖中拿出一塊碎銀子置于桌上,拾起那把青竹扇邊搖邊出了茶館。
金竹園的一處院落里,四面種著青翠的細竹,在陽光的下泛出淡淡的金光,顯得夢幻縹緲。雖是寒冬,整個院子卻如春天般生機盎然。
雕花木窗半開,窗前坐著一個修長身影,白色的衣袍縴塵不染。慕離一手攏著衣袖,一手慢慢地在紙上寫著什麼。直到寫完最後一個字,才將毛筆輕輕放于筆架上面。拿起寫好的這頁紙,輕輕吹了吹,待墨跡干透了以後與旁邊已經寫好的紙放在一起,遞于身後的小童,
「拿去裝裱成冊。」
小童接了過去,手里捧著厚厚的一沓紙退了出去。
慕離揉了揉酸澀的手腕,眼前卻出現了那日與月罌一起寫字時的畫面,想到了她頭上別的「毛筆」簪子,又不禁莞爾。拿起桌案上的一本書卷,細細看著。
沒過多久,小童又折了回來,在他身邊低聲道,
「公子,外面來了一位宮中的侍衛,說公主在街上不見了蹤影……」
慕離一愣,「什麼叫不見了蹤影?」
小童想了想,重復著剛剛那人的對他說的,
「公主進了一條死胡同,再去看時,就失去了蹤影。隨行侍衛已經四處尋找,但還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她今日不是與花公子一起嗎?」他輕蹙了蹙眉,也不知道是她偷偷跑了還是當真出了什麼事。
「正是,但花公子什麼也沒說,反而去了對街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