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北冥太子
遠處飄來一絲涼氣,慕離衣袍帶風,緩步走到近前。他見童昕已經與鄰桌的兵部尚書喝成一團,正天南海北地胡侃,猶自一笑,隨後坐在月罌身旁。
濃墨一般的發絲帶著早春的清冷,一瞬間便漾進鼻息,月罌不由得皺了皺眉。見他接過丫鬟捧來的小巧手爐輕撫了撫,低聲說道,
「我當你是不怕冷的呢。」
慕離一愣,顯然听出了她酸溜溜的語氣,向她看去,卻見她連眼皮也不抬,像是剛剛並未說過什麼。他舒心一笑,淡淡地答道,
「還好,再過幾日就會回暖了。」
月罌飛快地睨了他一眼,見對方笑笑然的看著自己,沒有絲毫異樣,一時間心里更氣。明明是他出去沾花惹草,這會兒又來裝傻。她懊惱地舉起酒盅,卻被他攔下。一向溫暖的手掌此時只剩下微弱的溫度,涼意頓時襲來。
她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堵著氣喝下杯中酒,想去尋酒壺,卻發現早被一左一右兩個「酒仙」拿走了,此時正與眾人喝得盡興。暗自罵道,真是一群重酒輕色的混球。
「生氣了?」他垂眸淺笑,可眼眸深處卻漾著明了與溫柔。他剛剛在林子邊上就感覺到了她的氣息,只是他與那人的關系此時還不能公開,只能由著她在一旁看著,甚至誤會。此時見她和自己使著性子,竟有幾分歡喜。
月罌假裝沒听見,既然沒了酒喝,只能看向殿下的歌舞。
悅耳的絲竹聲響起,八個身著異域服裝的少女聞聲起舞,充滿異族風情的舞姿頓時吸引了多半人的目光。她們長發披散,旋轉的同時發絲也跟著飛揚,如瀑布一般順滑輕盈。短小的衣裳緊緊地包裹著上身,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少女的腰間系著一條串有鈴鐺的細繩,舞動起來,鈴聲清脆,如幾只百靈鳥飛過殿宇。八個人八種顏色的衣裳,清新亮麗,仿佛春天盛開的花朵一般。
但真正吸引人的並不只是這八位少女,而是她們簇擁的一個少年。月罌只看了一眼,便暗自驚嘆,這少年還真是人間絕色。巴掌大的小臉,尖尖的下頜,妖艷的眼線斜挑,直飛入額角發絲間。琥珀色的瞳仁晶瑩剔透,像她前世帶過的一串手鏈。
少年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並不太高,顯然還沒有長成。可他身材勻稱,寬肩窄腰,雖然長相美過女子,可身板卻帶了十足的男人味。
他一襲花色長袍,其上是薄如蟬翼的輕紗,舞動間涼風習習,衣襟也隨之慢慢揚起,若隱若現地露出細滑瑩白的腰身。
那些少女眾星捧月一般簇擁在他的周圍,雖然彼此的舞蹈大為不同,可卻將他襯托得更為獨特。
眾人起初皆是震驚,可慢慢地眼中都透出絲絲歡喜,更有些平日奢靡無度的大臣均打起了邪念,恨不得今晚就將這少年要了去。眾人交頭接耳,互相詢問這少年的身份,更有人問起了慕離,問是不是他精心安排的節目。
慕離無奈地搖頭一笑,徑自看向花團錦簇中的少年,眼眸一黯。月罌一直在一旁看著他,將這個細小的動作也看在眼里,看樣子他應該認識那個少年。
舞曲結束,少年大步走向殿宇中間,向著南宮熙蘭的方向單膝跪倒,嫵媚的眸子卻帶著男兒的硬朗,
「北宮檸見過女皇,願女皇青春永駐,願兩國友誼長存。」
南宮熙蘭眉眼帶笑,和善地笑道,
「檸太子可真是越來越俊朗了,一直听說你文武全才,計謀過人,早就成了北冥國的軍師,真是羨煞旁人啊」
少年勾唇一笑,直撩人心,但那笑只是掛在臉上,絲毫未入其心里,他微垂著眼眸,聞言又答,
「謝女皇垂愛,晚輩萬不敢當。」
「你這孩子,女皇既然這麼說,定是喜愛你」北冥王微一皺眉,沉聲說道。
少年抿了抿唇,隨後低下頭,不發一言。
南宮熙蘭笑了笑,又問,
「剛剛你跳的那舞煞是好看,不知是何地的舞蹈?」
「回女皇,那舞本是胡人用來求婚的,被晚輩改了改,取了個新名字,叫‘百花獻瑞’,寓意南月國繁花似錦,在星河大陸上永開不敗」
他聲音本就好听,再加上幾句甜言蜜語,更是討人歡喜。誰都喜歡听好話,哪怕是萬人之上的女皇,听完也不由得挑眉一笑,
「說得好」她向身後侍女點了點頭,那侍女捧著一個托盤走到北宮檸面前,雙膝跪地,將托盤舉到他的面前,
「這是由純金打造的連心鎖,四周瓖有六十六顆西域珍珠,一半在月兒手里,這一半送給你,聊表朕的心意。」
少年忙雙手接過,沉聲謝恩,隨後退到一旁,坐到北冥王的一側。
眾人見此情形,多半都灰心喪氣,還想著怎麼將這少年要來,這下可好,人家是北冥國太子,又是南宮熙蘭內定的準女婿,別說要來,就是多看兩眼也沒那麼多機會了。
何啟當年篡權,將皇室殺了個干淨,又一把火燒了後宮,對外宣稱遭遇了大量刺客,那些人抱著必死的決心與北冥國王室同歸于盡。可是誰會相信這個理由?自古以來,篡權奪位多數都滿口仁義道德,不管以什麼方法,只要勝利了,他們的功績也就寫進了史冊。
當時朝中大臣敢于直言的都被除去,一時間朝堂上血雨腥風,無人再敢多說什麼。而那些習慣于自保的臣子也只能听風是風、听雨是雨,別說反抗一下,恨不得自己整日縮在府中,不來趟這次渾水。
而何啟的高明之處就在于,他將原皇室都殺干淨之後,卻立了先皇的嫡子北宮檸為太子,說是他將這孩子從賊人手中救出來,也就一定會為他守住北宮家的天下。這樣不僅籠絡住一些對先皇效忠的臣子,也被眾多百姓所擁護。所以,即便何啟登基當了皇帝,也沒有改國姓,仍姓北宮。而從他登基開始,這個太子就一直被養在深宮,除了那些丫鬟太監,外人再沒有見過他。
近幾年,北冥國與周邊小國兵戎相見,在外有一個雁將軍親自上陣,在內卻有一個太子穩坐宮中,為戰事出謀劃策,指點江山。如不是這兩人,說不定北冥國的邊境早就被眾國瓜分了。
事情有時就是這樣,信的人如何都信了,不信的人如何也不肯相信。無論這個闊別十幾載的少年是不是當初被救下的那個,已經一點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將以一個什麼身份參加南月國的少皇慶典,是太子?還是使臣?抑或是一個帶著重金聘禮來聯姻的少年?
熙蘭看向月罌,見她眼楮骨碌碌地轉著,正打量著北宮檸,而對方也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也就順勢說道,
「月兒,過來與檸太子認識認識,你們年輕人總會有很多話可說,人家遠道而來為你慶賀,可別怠慢了。」
月罌雖喝了些酒,可頭腦卻是清醒的。剛剛女皇派人送來半塊連心鎖,她還有些迷茫,不知道為什麼只賞了半塊,但從女皇將另一半給這少年時起,她便猜到那個傳言是真的,這少年的確是來聯姻的,而對象就是自己。想到這有些懊惱,自己果然成了女皇手中的棋子,這麼做的目的只是為了向北冥國示好。
不過她對這北宮檸感興趣的原因並不是他長得有多俊俏,多妖媚,因為論長相,自己身邊就坐著個尤物,比起他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因為這少年的名字,與夢中的男孩一模一樣,聯想起那晚的夢境,她便猜到了這孩子正是那個小不點。
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呢?就好像一直惦念的人終于有了著落,一顆心也跟著踏實下來,那個孩子原來還活得好好的。只是這些事也讓她越來越迷茫,自己為何會夢到十幾年前的事,而且這些事還真實地存在著……
听熙蘭這麼一說,月罌只得應了一聲,隨後端起酒盅,與他遙遙相對敬了敬,不等對方反應過來,便獨自飲下。她雖然對他有點興趣,可並沒熟絡到能與他親密地聊天的程度,何況還是個她不想要的男人。
熙蘭面色有些不悅,可眾人都這麼看著,只得對北冥王笑笑地說道,
「這孩子還有些拘謹,讓北冥王和檸太子見笑了。」
北冥王哈哈大笑,倒是不計較這些,擺了擺手說道,
「無妨,女孩子自然該有這樣的矜持勁兒,我倒是很欣賞。」
北宮檸聞言只是垂眸一笑,眉若刀裁,毓秀鐘靈,但眼角眉梢卻看不出絲毫笑意,似乎那笑容只是一個偽裝的面具,適時地戴上,以顯示自己的溫和有禮。
殿下的歌舞繼續,都是各國帶來的舞姬,有男有女,風格獨特,衣著打扮也是光鮮奇特。一時間眾人倒是忘了這麼個小插曲,眼楮顯然又不夠看了。
花尋半眯著眼,雖然飲酒數杯,但那雙眼卻仍透著精明的光芒。他貼在她的耳側,媚眼一眨,軟聲問道,
「他是不是沒我好看?」
月罌斜睨著他燦若星辰的狐狸眼,忽然撲哧一笑,低聲打趣道,
「不過可比你年輕多了。」
花尋眉梢一挑,正要發作,她忙在桌底按住他的手,笑嘻嘻地將他看著,見他別扭地掙開她的手,忙又握住,笑說道,
「開個玩笑而已,普天之下,哪兒還有比你更俊俏的男子?」
花尋听完心里舒服了許多,不過仍沒什麼好臉色,悶悶地又說,
「我並非只是長相無人可比。」
月罌不敢再惹他,這混世魔王要惱了,可什麼事都敢做出來,忙麻溜地接著他的話茬說,
「身材完美,頭腦聰明,滿月復文采,性子溫和可親,功夫也極好,而且男人味兒十足」
花尋咬著唇強忍著笑,這贊美話听得心里這叫一個舒坦,得意洋洋地哼了一聲,不過連睫毛都樂開了花。
月罌暗自呼了口氣,這妖孽倒是很好哄,不過她說的倒是真的,自己只不過隨便表達一下感慨,就能讓他這麼樂呵,又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