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雖然心中凜然,手上卻是絕不容情。不管危險源頭何在,一劍斬殺了任務目標的意志,穩如磐石,不可動搖。
‘他媽的,真痛啊!’
疼徹心扉的路易,一念倏閃而過。
他是什麼也顧不得了,硬生生被人一劍搠入肋下,光劍直逼心髒要害,那速度快得連他啟動能量力場護罩的空隙都沒有。
高能量的光粒子束凝聚而成的‘光劍’,鋒銳無比,以至傷口疼痛感在神經傳導上要稍微滯後一點點時間,疼痛信號的生化脈沖才能傳遞到中樞神經系統,最終被大腦的疼痛處理中心所接收處理,但是這一波高強度疼痛信號的大爆發,仍然不是一般人能夠咬牙頂住的。
路易也是經歷過生死關頭的人了,在眼下這個一念生一念死的剎那,仍然緊守著心神的一點冰冷,以冰雪般冷冽的鎮定計算著每一皮秒的精細變化。
路易在那一皮秒的時間間隙,以一個怪異的動作,微微扭轉身體,就象做了一個高難度的印度瑜珈反折動作,使得直奔心髒而去的光劍,偏轉了方向,從直搠心髒變成了斜掃右肺而去。就象是路易主動迎著光劍,來了一次自殺式的向前貼滑動作一樣,又或者象秋刀魚燒烤攤的老板用鐵條對穿秋刀魚的身體,鐵條的本來意是向偏左一點的地方貫穿而過,但是用錯了力道,鐵條卻從偏右邊一點的地方直貫而出。
光粒子束幾乎是將路易右半胸的肋骨、支氣管、氣管、路易的右臂瞬間分割成兩半,大量空氣涌入右側肺髒,「嘶-嘶」作響,不過有著共生融合智能體的他,在第一時間就封閉了受創部位和大部分血管,自然也就不會出現什麼開放性氣胸、血胸之類的創傷重癥,什麼嚴重呼吸困難、脈搏細弱頻數、紫紺和休克,這類致人死命的癥狀都不會出現。
若是按照黑格的預想,他就是要在面對面的搏殺中,確保將目標人物擊殺于當場,並且不會被目前的先進醫療設備救治成功,這才算符合客戶徹底殺死目標,使其不能殘軀再生重造的要求。這也是黑格沒有使用槍械等遠距離攻擊武器的原因,那些玩意兒不是太保險,如果一擊不中,那就是打草驚蛇,後面再想伺機動手那就麻煩大了。
任務的成功仿佛就在一剎那,就隔著幾個厘米的距離,只要光粒子束向前再延伸幾個厘米就可以解決一切。
然而,這一剎那卻似有千山萬水一般的遙遠。
時間就仿佛在這一剎那凝滯不前。
定格。
黑格的動作停止,凝止,如中定身咒。
臉上的神情,依然停留在之前的那種自信滿滿的狀況,冷漠無情。
路易冰冷的目光沒有一絲兒波動。
光劍停留在空中,光粒子束的鋒芒流轉吞吐,飛濺的血珠在鋒芒下撞得粉碎。
路易完好的左手在黑格手上一纏一圈,那柄光劍就在眨眼間易了主,這是星際搏擊格斗術中的‘纏絲擒拿’,如今已經很少人在實戰中使用的技法——星際條件下的搏殺,星際戰機、機動裝甲、槍械射擊等等中遠距離戰斗才是主流;近戰突擊也更重視各種器械的使用,比如光劍、磁蕩刀、磁能盾等等,使用徒手技法的幾率已經很低很低——但在黑格莫名其妙喪失行動能力的前提下,奪取其手上的武器是首要選擇,擒拿技法在這時用上倒是恰到好處。
黑格臉上的自信神情,已經一點一點被驚駭與迷惑不解填滿。
路易對黑格驚駭、迷惑的神情,早就見多不怪了。很多栽在他手里,最後被他活活制造成‘活傀儡’的A級重犯,在‘死’去又‘活’來之前的那一刻,都是這種表情。
「在我的預設主場,不要說你一個強化五段,就是強化六段又如何?就算是超級進階的強人、猛人,又能如何?」
路易看著黑格,心里終究是有點得意——超越等級限制,生擒一個前所未遇的強敵,不管怎麼說都是創造了一個紀錄,盡管他並不是從正面擊敗對手,而且自己也受傷匪輕——他還是忍不住隨口嘲諷了黑格一句,大概又覺得言多必失,口風稍露,他就沒頭沒尾的打住話題,也不做過多的解釋。上古時代有一句流行很廣的話,叫做「沉默是金」。路易就是覺得,自己跟失敗的敵人解釋對方因何而失敗,在談論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中,炫耀自己設計布局上的種種高明,不但有著腦殘兼無聊的嫌疑,其實也是一件很傷自個運氣的舉動,雖然這听起來有一點迷信,路易還是斷然決然的跟著感覺走,不再跟黑格廢話。其實到了這步田地,解釋什麼的,又有必要嗎?
數千年來,那被無數男女明星、音樂人、歌手不斷翻唱,被無數人不斷演繹傳唱的古老歌曲,此時此刻還在房間中縈繞回響︰
「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齊唱;月下的花兒都入夢,只有那夜來香,吐露著芬芳!」
南風吹來的不僅是清涼,還有夜來香,殺人的夜來香。
在一個生物化學暨醫學工程學專業的準博士眼中,最有效最可靠的攻擊防御手段,並不是他的技能等級達到了很高的水平,又或者手握著什麼威力無窮的武器。多年所學的專業,在藥理學、毒理學、藥物學、生理學、藥劑學、生物化學、醫學工程學等學科上掌握的精深知識,就是路易賴以克敵制勝的法寶,也是他信心百倍的來源。
自古以來都說庸醫殺人不用刀,其實任何醫生,任何精通醫學知識或者通曉某些藥物知識的人,都可以做到殺人不用刀,任何治病救人的藥物或者醫療器械,都可能成為他們手上的凶器,而且能夠很輕松的致人于死命的同時,做到神不知鬼不覺(運氣不好的除外)。譬如象路易這樣處心積慮,在怎麼殺人、怎麼陰人的事項上,苦心琢磨了五年時間的高智商、專業化A級重犯,當他預先做足準備,已經謀劃停當的時候,那真的是很多人的噩夢與災難。畢竟類似于路易這種危險分子、歹毒分子,一旦他突破了心理上的法律堤防、道德堤防和殺人禁忌,那就是誰也踫不得的火藥庫,一點就著,一踫就爆,極具毀滅性。
就象黑格這樣,他這樣實力強大、名聲在外的星際海盜,偶爾在私底下兼職做做秘密殺手。在他一生人當中,什麼樣的龍潭虎穴沒闖過?什麼樣的險情沒遭遇過?什麼樣的對手沒踫過?怎麼都算得上經驗豐富的高手了吧?而且,在真正發起行動之前,黑格的相關準備工作也做得相當扎實,就是對路易這個四面漏風的基地,他也小心再小心,並未掉以輕心。他整整潛行窺視了兩天時間,把里外里都模了一個遍,甚至連暗殺成功之後的退卻路線、安全點、物資儲備點、交通工具,都一一作了準備,但是他就還是栽在了路易手中,栽在馬上就可殺死目標的幾個厘米距離上,栽得他莫名其妙,栽得他死不瞑目,栽得他想破腦袋也不知道他是何時著了道,如何著了道。
三厘米或者四厘米,就是黑格生與死的分野——
路易當然不可能再給黑格以咸魚翻身的機會,‘壞人’犯下這種愚蠢錯誤的時候從來都不多,何況路易這種喜歡琢磨事兒的高智商‘壞人’。這可不是影視劇集中的腦殘情節,為了所謂的戲劇化沖突需要,人為的制造出種種既不合常理,也不合邏輯的生硬情節。
路易將那柄得自黑格的光劍順手收起之後,首先做的事情,並不是即刻拾起他那一只新生不久的斷臂與殘肢重接,而是在黑格身上二十多個能量循環回路上的運轉中樞節點中刺入‘磁能光針’,以干擾和阻斷其生化能量在身體內的正常流轉,同時注射超量的抑制黴納米緩釋器和麻醉藥劑納米緩釋器,這都是可以令人完全失去活動能力的新型醫療器械。當這幾個壓制措施全部在黑格身上,達到路易滿意的預定效果之後,他還動用了深冷急凍的藥械裝置,這是強致冷藥物、強冰凍化學品與微機械集群醫療裝置集成于一體的野戰急救必需品,可以極大的延長智慧種人類的野戰可生存時長,等待醫療救援資源的到位。不過深冷急凍藥械用在黑格身上,最大的效用是深度抑制他的生理機能和思維活動,使其行動能力降到極限的最低點,簡而言之就是一種‘冰僵人’。
做完這幾樣事,路易這才以他等級不太高的念動術,攝動跌落在牆角的斷臂,隔空接在左手中。
從路易頸後就于此時伸出兩個探頭,這是共生融合智能體的檢測探頭,一道紅色的光線隨即射在斷臂上,連續掃描兩遍,各種參數進入生化智腦,迅即得出分析報告。然後,就是滅菌性質的射線掃過暴露的創面,然後生化智腦自動提示,可以啟動肢體重接步驟,兩個探頭即刻沒入體內。
當路易將斷臂的創面與殘剩的上臂接合在一起時,創面的肉芽狀觸手開始糾合纏繞,暴露在外的觸手蠕動還算緩和,創口深處的活動那才是真正的激烈——周圍神經阻滯微量麻醉監控、血管和微細血管縫合、骨頭對接復位、韌帶縫合、神經精密吻合、經絡吻合對接、深層筋膜縫合、肌肉縴維的分層縫合重接、淺層筋膜縫合、皮膚的縫合,許多精密步驟是同時進行的,就象是幾百個外科醫生在同時做手術。共生融合體在這時,就相當于醫療單位的微機械集群醫療手術器械,每一個步驟都是無比的精密,但也只有等到肢體功能的完全恢復之後,斷肢重接再生的手術才算真正成功。當然大星際時代的斷肢再植手術,已經不再是上古時代的大型顯微外科手術,而是公民自己都可以搞定的方便小手術,難度只比上古時代的‘創可貼’難上那麼一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