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兄弟異聞錄 拉提琴的樂師(中)

作者 ︰ 夏也

听說最近來了一個樂師,帶著名貴的小提琴到處游走。只要拉起琴來,就連動物都會陶醉到停下腳步。本來就是記錄整理各種逸聞軼事,並且以此來賺錢的威廉在乍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顯示出了興趣。盡管天氣不佳,空氣中殘留的寒意還頗為刺骨,也興致勃勃地出門了。

正好最近也沒有什麼事情做,新寫完出來的故事據說在貴族之間反響不錯。雖然是撰書人,但是威廉的作品主要還是給貴族們的消遣品。普通人家忙著生計,才不會有那種閑情逸致買書看。有錢有時間的貴族則不同,為了消磨時光,看些奇聞異事,那些書本的定價在貴族看來也不算昂貴。正因為如此,威廉才能維持這種不太尋常的工作,得到頗為豐厚的酬勞。

威廉通過特殊的途經得知了樂師的事情,又正感到無聊,才決定前往一探究竟。

听聞樂師喜歡在附近的人跡罕至的森林里出沒。因為所演奏出的美妙音樂,連凶猛的野獸都會沉醉,平時連獵人都不常涉獵的危險森林,對于樂師來說倒是安全。

威廉原本打算在酒館里躲避大雨之後,再朝著森林進發。沒想到機緣巧合,居然直接遇到了。

「你知道我?」容貌柔和的美麗男人挑起一側的眉毛。

「略有耳聞。」威廉琥珀色的眼楮盯著靜靜安放在琴盒里的小提琴,聲音和周圍的雨聲混合在一起,「听說你能演奏出連野獸都為之贊嘆的音樂。」

安東尼奧笑了,流露出些許自傲的目光,「傳說而已,不必當真。」

雨落到急處,形成一道水幕,窄小擁擠的岩下空間,仿佛被大雨隔絕出的另外一個時空。

「能演奏上一曲嗎?」威廉微笑著提出自己的請求。

微垂下眼眸,安東尼奧做出一個遺憾的表情,「真是太不巧了,我的琴弓剛好丟了。」

「丟了?」

柔軟高級的紅色絲絨包裹著小提琴,在琴身的一側有個略微凹陷下去的地方,原本安放琴弓的位置上如今空空蕩蕩。

「連打架都不舍得用琴盒的你居然會把琴弓丟了?」威廉側過臉,一臉訝然。

煩惱地撥了撥頭發,安東尼奧無奈︰「因為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啊。」美麗的臉蛋側過去看向在天地間垂落的雨幕,擁有桃花之姿的嘴唇里流出嘆息,「事實上我也正準備要去尋找琴弓。」

「可是,一個人的話又委實太過無聊。」他又低著頭輕聲咕噥了一句。

威廉抱著手臂,只當沒有听到。

「對了!」青年仿佛驀然間想起了什麼,回轉過身,雙手扶上威廉的手臂,「你陪我一起去找琴弓吧。」那美麗臉上流露出的欣喜神色,仿佛是在為自己這樣的想法洋洋得意。

「就這麼定了,等雨停了我們就一起去找琴弓。」青年直接下了定論。

威廉拉開握著自己手臂的雙手,聲音微微上揚,「我可沒說同意啊。」

安東尼奧笑得得意,「可是你也沒有說不同意啊,所以我就當你同意了。等找到琴弓之後,我拉一首曲子當做補償。」青年臉上散發著熠熠的光彩。

冬日寒冷的大雨 里啪啦下個不停,伴隨著大雨而來的冷風,吹灌進兩人的脖頸之間,讓人忍不住縮起肩膀。即使如此,青年高漲的熱情並沒有消散。

他小心翼翼地合上琴蓋,把琴盒抱在懷里。雨水濺到高度到膝蓋的皮質靴子上,蜿蜒流下一串水漬。安東尼奧皺了皺眉頭,似乎對于這樣細微的污漬有些無奈。

大概是等待雨停的時間里太過無聊的關系,只是沉默了小小的一會兒,安東尼奧再次開口。「威廉是做什麼的?」

「撰書人。」

「撰書人?!」聲音突然拔高了幾度,安東尼奧瞪起眼楮,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難道你就是撰書人威廉?那個總是有很多稀奇古怪故事的威廉?」

容貌秀麗的青年激動地抓住威廉的雙手,雙眼熠熠生光,「我可是你的忠實讀者,你的每一本書我都看過了。那些故事真的非常非常有趣,一旦看了開頭,就會忍不住想要繼續看下去。哇,我一直很想認識一下作者呢。」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崇拜和激動。「太好了,這樣一來,這一路上我就不會無聊了。你可以說些故事我听听嗎?」

威廉的目光掃過安東尼奧的衣服,停在了領口的位置。那里,質地良好的布料之上,用金絲銀線勾勒出的盾牌之中,一匹馬揚起前蹄,幾欲飛奔。只有貴族才會在衣服上紋上家族特有的紋飾,以此顯示出自身的與眾不同。

這個標志是——海爾伍德伯爵家族的標志。

威廉揚起嘴角笑起來,「非常不好意思,我的故事是用來賺錢的,要是把故事提前告訴你的話,那就沒有用來賺錢的價值了。」。

「說的倒也是。」意外地,安東尼奧並沒有堅持。威廉微笑著拒絕,他就接受了。

雨勢逐漸轉小,大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雨收之際,殘留在冬日枯葉上的雨珠滾落下來,隱在一地厚實的落葉之中。大雨過後,森林里顯得更加空遼。

威廉和安東尼奧從躲雨的岩石底下出來,吸進一口冷冽的空氣。

「好吧,雖然一路上不能有精彩的故事相伴確實遺憾,那就由我來講故事好了。」安東尼奧走出去幾步,回過頭,對著威廉笑說。

之後的一路上,果然如安東尼奧所說的那樣,他開始講起自己經歷過的一些趣事。如威廉通過紋飾所得到的信息,安東尼奧確實是海爾伍德伯爵家族的,身份是伯爵的第三個兒子。

安東尼奧一路上喋喋不休,似乎對于自己嚴謹的父親和正直的大哥頗有微詞。在說到父親和兄長的無趣,對于一些志怪類書籍漠視的時候也表現出反對。接著話題不知怎麼的又轉變到怎麼戲弄那些僕人身上。

故意把仿造的名貴花瓶放在危險的地方,引誘僕人去打碎,之後又一臉嚴肅的責備,其實心里偷偷看著僕人快要哭出來的臉大笑。或者偷跑進廚房在準備好的食物上撒上胡椒,看著大家吃飯時明明很難吃卻為了維持住良好的修好憋著吃下肚的表情,忍笑到肚子發痛。又或者在舞會的時候裝扮成下人的模樣,利用自己的美貌去勾引那些所謂的名門貴族,在對方上當之後亮出自己的身份給對方難堪。

諸如此類的惡作劇數不甚數,安東尼奧手舞足蹈的說,所以到後來只要听到他的聲音僕人們都會躲得遠遠的。「只不過是和他們開個玩笑而已,一個個惶恐得像是遇見貓的老鼠,唯恐避之不及,真是無趣。」

威廉微笑著听著。心里暗想,果然是性格惡劣的貴族少爺。

「所以啊,到後來一般的僕人也不敢來服侍我了。我有那麼可怕麼,明明長得這麼美麗的一張臉。這些人啊,連最基本的欣賞美的能力都沒有呢。」安東尼奧高傲地揚起下巴。

「哦,然後呢?」威廉適時問了一句。

「後來啊……」安東尼奧垂下眼皮,聲音頓然輕了起來,「後來服侍我生活的就是那個木頭人。」

「木頭人?」

「是啊,木頭人。整天板著一張臉,也不說話,就算我戲弄他也沒有什麼表情,無聊的男人,不是木頭人是什麼?」眼角微微下垂,容貌美麗的青年輕咬著嘴唇。然而,看起來有些不甘的神色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安東尼奧又換上了得意的表情,「家里實在太無聊了,所以我就出來啦。」

青年露齒笑了一下,聲音揚起了幾分,「果然,還是外面有趣多了。」

看著安東尼奧浮現在臉上的惡劣笑容,大概又有誰遭殃了吧,威廉心想。

冬日的森林很安靜,陰雲消散之後,日頭看起來仍舊白晃晃的沒有什麼溫度。踩過積聚了雨水的樹葉,兩人朝著森林深處進發。

沙沙沙,突然傳來一種細微的聲音,像是某種利器刮著樹皮所發出的聲響。威廉順著聲音望過去,透過光禿禿的樹干,看見了一條灰色的毛絨大尾巴,正不停的晃動。

安東尼奧注意到威廉的視線,也跟著望了過去,接著笑了起來。

「啊,那個啊。」安東尼奧露出惡作劇得逞般的笑容,走了過去。

雖然是冬天,森林中的櫟樹也還是殘留著一定的暗綠色樹葉。前方有棵看起來古老的櫟樹,樹干中劈開了一條裂縫。而那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正是在這棵櫟樹前面搖晃。

「沒想到還在啊。」安東尼奧浮現出一抹頑劣的笑容,一把抓住了那條尾巴。

「嗷!」一聲長嘯,凶狠的獸臉勉強調轉過臉,看見一臉笑眯眯的安東尼奧,全身毛發都炸了起來。「可惡的樂師!」

狼的兩只前爪塞進了櫟樹的縫隙之間,爪子上還壓上了石頭,牢牢的壓迫住。被迫抬起前肢的狼全身呈現站立的姿勢,只能徒勞地蹬著後肢,試圖擺月兌這樣的窘境。

樹根底部,狼後肢著地的地方,落葉都被刨向了外側,露出泥濘的土地。

一看見安東尼奧,狼就露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恨不得立刻撲上去將人的喉嚨撕開。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我只是來找東西的,馬上就走馬上就走。」安東尼奧不以為意,繞著櫟樹走了兩圈,抬了一下。「好像不是丟在了這里啊。」

「可惡的樂師,我一定要將你撕成碎片!」狼憤怒地吼道。

安東尼奧並沒有在意,找了兩圈之後,遺憾聳了聳肩。「看來真的不在這里啊。」他彎腰拾起一塊石頭,往櫟樹縫隙里塞。「你就好好呆在這里享受雨後的清新空氣吧,狼先生。我要先走了,再見。」

「嗷!」狼露出獠牙朝著安東尼奧嘶吼了一聲。

「好啦,我們去其他地方找找吧。」安東尼奧心情很好似的,往旁走出兩步,朝著威廉招招手。

威廉看了一眼試圖向安東尼奧撲過去,不斷扭動身體的狼,無言地朝著安東尼奧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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