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後,森林中的空氣中帶著一種濕漉漉的氣息,濕冷之氣吸進肺腑之間,雖然寒冷,卻還是覺得很舒服。兩人慢步在森林里行走,把狼氣急敗壞的吼叫拋在了腦後,直至最後不可耳聞。
「能說明一下剛才的情況嗎?」威廉笑了一下。他冷淡的臉上並看不出特別的興趣,也看不出對狼的同情,仿佛只是這麼隨口一問。
容貌艷麗的青年聞言咧開嘴浮現出一個惡質的笑容,用毫不在乎的口氣回答︰「我只是和那頭狼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而已嘛。」他用修長的手指拍了拍手里的琴盒,「剛才,我無聊的時候拉了首曲子,沒想到從旁邊竄出來一頭狼,說我的音樂實在是太感人,哭著喊著求我教它。」
青年語氣中流露出一絲傲慢的戲謔,「那樣的笨拙的狼爪也想拉琴,還真是好笑呢。」
威廉一言不發的听著,並沒有發表任何評論。而安東尼奧並沒有在意,順著這個話頭繼續說下去。
「說起來,再那之後我又遇到了狐狸和兔子,看起來都是腦袋很愚笨的動物。我只是隨口開了一個玩笑就當真了。」仿佛回憶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青年露出一個十分愉悅的笑容。
模著下巴想了一想,青年說道︰「其實啊,那只兔子還是挺可愛的啊,和剛剛那頭狼完全不同。毛茸茸,肉球球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的樣子。」越來越興奮的聲音。
「對了,我們去看看那只可愛的小兔子吧。」說著,青年熟稔地帶著威廉在森林里穿行。
威廉跟在安東尼奧旁邊,斜睨著打量著對方美麗容貌之上浮現出的躍躍欲試的表情,心想這幅樣子還真是像披著美麗外表的惡魔。雖然乍看之下驚艷于那猶如女性一般柔和的容貌,可是才稍微接觸了一下,那種毫無理由作弄別人的惡劣性格真教人不敢恭維。
要讓這樣的人乖乖听話,估計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威廉看著對方眼角下方的小小黑痣,不由地想象要是在床上到底是怎麼樣的場景。這麼美麗的容貌要是染上了**的色彩,只怕會比致命的毒藥更加要人性命。他能夠想象出來那是怎麼樣一種致命的誘惑。
眼前的青年也就是仗著貴族的高貴身份肆意地玩弄別人,不然的話,被反復玩弄的絕對是擁有美麗容貌的青年自己。肯定有很多人偷偷覬覦著青年卻又礙于身份不敢出手。
雖然他對美人很有興趣,可是對于性格惡劣喜歡戲弄別人身份高貴不能隨意亂踫的美人可就要敬而遠之了。
「啊,找到了。」安東尼奧的聲音小小雀躍著,伸手指向前方不遠處。
威廉順著指示看過去,微眯起了眼楮。
森林中有一塊小小的空地,空地中央生長著一棵看起來很瘦弱的樹。一只可愛圓潤的雪白色兔子正被五花大綁在那瘦弱的樹干上。兔子扭動著圓滾滾的身體,試圖逃離繩子的束縛,可是它越是拼命的掙扎,繩子反而纏得越緊。
「原來可愛的小兔子還在這里啊。」安東尼奧一邊說著,一邊開心走上前去。
小兔子看見朝它走去的青年,身體僵直了一下,然後用委屈地聲音小聲請求︰「樂師先生,請你、請你放開我。」
安東尼奧眯起眼楮,露出溫柔又艷麗的笑容,覆上小兔子的腦袋,慢慢撫模著,「小兔子,真乖。」
小兔子瑟縮了一下,聲音有些微微的顫動,「請你放開我。」
「我有東西丟了,你看見了嗎?」安東尼奧溫柔地問道。
小兔子左右搖頭,「沒、沒有。」
「這樣啊……」修長的手放開了小兔子的腦袋,安東尼奧聳了聳肩。「那我去下個地方找找看吧。」
說著轉過身去。
「請,請等一下。」眼見安東尼奧就要離開,小兔子鼓起勇氣急忙叫道,「樂師先生,請你放我下來。」
剛邁出去的步子又折了回來,安東尼奧輕輕拍了拍小兔子的腦袋,笑得溫柔,「等我找到了丟失的東西,我就回來。」
小兔子露出快要哭泣的表情,眼睜睜看著安東尼奧信步離開。
「楚楚可憐的小兔子真是惹人憐愛啊,如果是像小兔子一樣的女人,我毫不猶豫就會要了。」安東尼奧笑眯眯。
威廉冷笑了一聲,說︰「如果不是被綁到樹上也不會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態了吧。」
安東尼奧像是沒有听出威廉語氣里帶著的嘲諷,笑了一下沒有反駁。
在森林中已經行走了半天,天空中灰色的浮雲飄動,太陽時有時無。有一兩片枯葉被風吹落,晃晃悠悠飄落到腳邊。
「你該不會——」在跟著青年漫無目的的行走了一段時間之後,威廉終于停下腳步,注視著前方的人慢慢開口,「是不確定琴弓就丟到森林里吧?」
從遇到狼開始,威廉的心里就隱隱感覺有些奇怪。安東尼奧的樣子看起來太過悠閑,完全沒有一絲要尋找失誤的迫切感。在森林里打轉,仿佛是在炫耀自己作品一般帶著威廉前去觀看被他戲弄的動物。
說不定只是想要找個人相陪消磨一下對于他來說太過無聊的時間。意識到這一點的威廉才開口尋問。沒想到自己也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這個小少爺打發時間的消遣。
青年轉過身,露出‘終于被你發現了’的表情。
原來以為威廉會生氣,可是對方在面無表情盯著安東尼奧看了一會兒之後,突然笑了起來。安東尼奧莫名其妙的眨眨眼。
「真是——頑皮的貓咪呢。」對方的表情像是在看故意撒潑的寵物,換句話說,對于安東尼奧這樣的戲弄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被輕視了,一瞬間,安東尼奧冒出來這樣的想法。在此之前,每次故意戲弄別人都能得到理想中惱怒的反應,從而作為樂趣。可是這次居然被輕視了。對方只是將自己當成了寵物。
安東尼奧垂下眼簾,繼那個笨蛋木頭人之後,這是第二個對于他的戲弄沒有做出預想中反應的人,而這個面帶微笑眼神冷漠的英俊男人比木頭人還要麻煩。
有種小小的挫敗感。
兩個人相互無聲對望了一會,林間的風從兩人之間穿梭而過。
良久之後,安東尼奧低下頭嘆了口氣,接著揚起笑容擺著手說︰「我投降了,但是我的琴弓丟了是事實。」
威廉抬頭看來一眼天空,「再過不久就要天黑了,我看你也不急著尋找琴弓,那就明天再找吧,今天先回去。」
安東尼奧點點頭。
就在兩人打算往回走的時候,突然從旁邊的樹叢中竄出一個黑影。「嗷!」一聲憤怒的長吼。之前前肢被禁錮在樹隙中失去自由的狼不知如何掙月兌了出來,此刻因為遭到戲弄而怒火中燒的狼對著安東尼奧露出凶狠的目光。
「你怎麼出來了?」愣了一下之後,安東尼奧對著狼揮了揮手,「好厲害啊。本來我還想放你出來的呢,沒想到你自己就逃月兌了,真不愧是狼先生啊,果然好厲害。」
「可惡的樂師!」狼大吼了一聲,「我要把你撕成碎片!」
雖然還維持著笑容,但是能夠看出安東尼奧臉上的緊張神色,那是‘糟糕了’的表情。
就在面對隨時會撲上來的巨狼心情緊張的時候,威廉又听到另一側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一只金毛狐狸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安安東尼奧,同狼一樣,狐狸的臉上也是巨怒的神情。
威廉暗嘆了一口氣。這個安東尼奧,到底戲弄了多少動物啊。
安東尼奧也注意到了狐狸的逼近。被一狼一狐兩只憤怒異常的動物包圍,感覺到危險的他後退了一步。即使如此,他還打算和對方商量。
「別這麼生氣嘛,我只不過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而已。」
「小小的玩笑?!」
話一說出口,立刻引來兩只動物暴怒的反問。看樣子,反而更加激怒對方了呢。
「去死吧!」狼朝著安東尼奧撲了上去。
安東尼奧側過身,反射性用手阻擋在面前,哇地慘叫了一聲。
當。寬大 亮的長劍從天而降,以有力的姿勢穩穩插進安東尼奧面前的土地里。狼停了下來,憤怒地轉頭,看向來人。
體型高大的男人沉穩從容地走到安東尼奧身邊,拔出劍面向狼和狐狸。他沒有說話,可是那保護性的姿勢無一不傳達出一個信息︰我不會讓你們傷害他的。
男人微微壓低身體,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凌厲的氣勢,仿佛隨時準備舉劍攻擊。
「嗷!」狼朝著突然出現的男人吼叫了一聲。
「滾。」男人沉著聲音說,朝前邁出一步。
空氣像是凝滯了。
和男人對峙了一會兒,狼和狐狸對望一眼,終于不甘心地吼叫了一聲,轉身跳入樹叢之中,消失了。
男人回轉過身,拉起狼狽蹲在地上的安東尼奧,聲音平穩︰「少爺,你沒事吧?」
即使在剛才十分緊張的情況依然保持著笑臉的安東尼奧在看到男人的時候,微微蹙著眉頭,流露出不耐煩的目光。「沒事。」他的語氣冷淡,甩開男人扶著他的雙手,撿起落在一旁的琴盒。
「你來干什麼?」安東尼奧微微繃著臉。
男人沉默著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遞給安東尼奧。是琴弓。
驚訝的神情只是一閃而過,安東尼奧毫不客氣地奪過琴弓,裝進琴盒之中。
「威廉,琴弓找到了,我們可以走了。」側過臉,安東尼奧露出過分艷麗的笑容。他用和男人講話時截然不容的柔和嗓音說道︰「今天謝謝你哦。」
如此巨大差別的對待,可是男人依舊默不作聲,連表情都沒有改變,保持著看不出悲喜的淡然面容。
「我記得——」威廉緩緩開口,「你說過,在找到琴弓之後要拉上一曲。」
安東尼奧眨眨眼,威廉露出淺笑等待著。「好吧。」這麼說著,安東尼奧打開了琴盒。
帶著些許的笑意,安東尼奧挺直腰桿,把小提琴架在肩上,擺出標準的十字姿勢。微微垂下眼簾,細長的眼楮里一片亮光,風吹起他的發絲。
音樂緩緩流瀉出來,悠揚地在林間飄蕩。威廉仿佛看到了在和煦春風里慢慢展開嬌女敕容貌的鮮花,破冰流淌的閃耀著光芒的清澈河水,廣闊無垠的湛藍天空。
除了用心傾听,找不到任何能表達此刻心情的方法。
眼楮微微閉著,擁有美麗容貌的青年散發著一種柔和的光彩,他全心全意地沉醉到演奏之中。
站在一旁的高大男人,淡然的表情微微的變了。他凝視著專心致志演奏的安東尼奧,眼神深處流露出淡淡的溫暖的笑意。
原來……
威廉微微的笑了。
威廉玩弄著手里的小小藍寶石戒指,任由回憶在腦中過場。那一次听到的美妙音樂,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性格惡劣的安東尼奧擁有驚人的音樂天賦,只要听過那音樂一次,就會念念不忘。威廉也多少能理解那些被音樂吸引而慘遭安東尼奧戲弄的動物們的心情。
從那次酒館相遇之後,安東尼奧常常毫無預警就會出現在威廉面前。因為無聊而央求跟在威廉身邊體驗一些精彩刺激的生活,等滿足了之後又爽快地消失,然後下次又出現,如此反復。
雖然欣賞安東尼奧的音樂,可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惡劣性格實在讓人頭疼。到後來,威廉毫不客氣地提出金錢的交易,對方毫不在乎的一口答應。于是演變成現在只要有事求著威廉幫忙,就要付出金錢上的代價。
「上一次琴弓不是木頭幫你找到的嗎,這次也叫他尋找不就好了。」
安東尼奧的臉色細微的變了變,冷淡的說︰「我才不要他幫忙。」
在那次被狼追擊的關鍵時候救了安東尼奧的男人就是他口中沉悶無趣的木頭人。平時雖然看不見蹤影,但是每每在安東尼奧遇到危險的緊急時刻就會出現,一言不發救下安東尼奧之後再次消失。
從沒听過他的自我介紹,而安東尼奧只要一提起那個男人,態度就會變得十分冷淡,于是威廉直接稱呼那個男人為木頭。
從那次安東尼奧演奏時,木頭臉上浮現出的溫柔表情,就可以猜出這個忠誠沉默的僕人對自己的主人懷著怎樣的情感。可以無條件地包容安東尼奧所有的胡鬧,無論情況多麼危險都會挺身而出保護對方,如果不是懷有著深切的愛意,威廉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解釋。
可是,安東尼奧對木頭似乎異常的冷淡,不僅講話刻薄,而且面色冰冷。似乎只要面對著木頭,他的態度就會急轉直下。
「那你把琴弓丟在哪里了?」
安東尼奧搖搖頭。
里啪啦的大雨砸了下來,嘈雜的雨聲讓兩人同時轉向窗戶。安東尼奧嘀咕了一句︰「下雨了,還好趕得及時,不然就成落湯雞了。」
威廉看著窗外沒有講話。
「威爾。」門被打開,頭發和衣服都被雨淋濕,雅各布全身濕漉漉的站在門口,胸口不停起伏,喘著氣。
在看到安東尼奧的瞬間,雅各布愣了一下,「有客人?」
威廉皺了一下眉頭,站起身把呆呆站在門口任由雨水打在身上的雅各布拉進屋里,關上了門。拿過干燥的布擦拭著雅各布的頭發,威廉輕聲責備︰「怎麼不等雨停了再回家?」
「抱歉。」雅各布低下頭,「我本來以為還要再過會兒才會下雨的。」眼神偷偷瞥向一旁笑臉盈盈的安東尼奧,雅各布欲言又止。
仿佛知道雅各布在想什麼,威廉一邊幫雅各布擦著頭發一邊開口︰「不用管那個人。」
「真過分。」安東尼奧走到威廉身邊,搭上威廉的肩膀,「你好,我叫安東尼奧,是威廉的好朋友。」
「把那個好字去掉,再說我和你也不太熟。」威廉面不改色說道。
安東尼奧不搭理威廉,繼續朝著雅各布笑道,「你呢?」
有些慌亂的低下頭,雅各布的臉上浮現一絲紅暈,「我叫雅各布,是威廉的哥哥。」
「哥哥?」安東尼奧饒有興趣挑了挑眉。
知道出現這樣表情的安東尼奧心里又在盤算著壞點子,威廉開口警告︰「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收回去。」
「好吧好吧。」安東尼奧邊攤手邊坐回椅子上,「那雅各布應該不會拒絕我在這里吃飯吧。」
看了看威廉的臉色,雅各布面色猶豫︰「可是,並沒有什麼食物。」
「那這麼說,你就是同意了?太好了。」安東尼奧單手撐著下巴,朝著雅各布笑道。
雅各布呆呆地點點頭。
頭頂上方,傳來威廉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