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的奴僕 PAR11 PAPA

作者 ︰ 飯卡

PART11PAPA

妮多被細致用心的「喂飽」了,頃刻間忘記所有不快,睡得像個嬰兒一樣,雙頰泛著粉色。

伊斯諾德輕輕為她蓋上毯子,然後熄滅篝火,在黑暗中觀察自己的雙手。

他變強了。身手比受到重創前更靈活、更迅捷,甚至在戰斗時的思維都加快了。這就是龍的神奇之處嗎?他想起在昏迷時被灌入的那股岩漿般的熱流,骨骼經脈被融化,又重新連接在一起的感受,仿佛重生一樣。

是的,就是重生。

這個少女一直在追尋金銀財寶,但她本身就是一座最大的寶藏。毫無防備的至寶,他能否有足夠實力去保證她的安全,確立他的所屬?伊斯諾德攥緊拳,忽然感到一陣快意與緊張混合的戰栗沖體而過,通常而言,黑暗精靈們把這種感受稱之為——野心。

他的主人,他的龍。

伊斯諾德默念著讓人激動的詞語,各種構想紛至沓來,令他幾乎無法入睡。

※※※※※※

兩人站在半封閉的礦坑入口前,打量著這個黑漆漆的洞。上面有兩道簡單的警戒標示,一道屬于原主矮人,另一道則屬于本地冒險者工會,意思都是同樣的「危險、禁止入內」。

「您有什麼計劃嗎?」伊斯諾德問。

妮多大踏步向前,腿一揚,直接把攔路的木條踢飛出去。「我的計劃是這樣的,走進去,把圖紙拿出來,如果有沒帶走的秘銀一並搜刮。」

果然是她的風格。伊斯諾德點點頭,率先進入洞口︰「我來為您開路。」

矮人的礦坑深入地底,剛開始的一段幾乎垂直,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洞。沿線懸掛有當年開采時用的照明火把,上面的油漬早已經干枯。龍和卓爾都有在黑暗中視物的能力,對他們倆來說,完成這個任務確實更具備優勢。妮多不時撫模一下洞壁,試圖在上面尋找秘銀的痕跡。

不知向下走了多久,路的角度漸漸變緩了,接著伸展出七八條分支,朝不同的方向延伸出去。矮人的一生幾乎都住在地底,因此礦坑也就是他們的家園,這些路的兩旁有各式各樣的房子和設施,形成了一個小型城市。地面上的人將這里簡單的稱呼為「礦洞」,實在是低估了矮人的能力。

建築無一例外的低矮堅固,映射出原主的偏好,妮多行走無礙,伊斯諾德卻要彎腰低頭。從這些房間里的陳設來看,矮人們走的很倉促,鍋碗瓢盆、書籍工具等許多生活用品還在原位,只是腐爛風化蒙上厚厚的塵土。妮多興奮的抄了幾家,收獲到的卻只有一腦袋灰。

「咳咳咳……這群矮子,走的時候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帶上了嗎?連瓖嵌的杯子也沒留下一個。」

伊斯諾德幫她擦拭鼻頭上的灰,他對金銀沒有興趣。「應該是有組織撤離的,矮人戰士很團結,又特別頑固。」

「確實,他們最貪財了。」妮多憤憤不平地道。當然,誰都比不上龍,這傳說中的生物收集亮閃閃東西的執著愛好,簡直跟烏鴉差不多。她在某家廚房的角落里翻到一把普通銀勺子,這就是今天唯一的收獲了。

「什麼都比不上秘銀。」妮多用自己的衣擺猛擦勺子,試圖把黯淡的顏色擦出亮光,「秘銀永遠閃亮,不會因為時光或空氣腐蝕變色。」

能夠進入礦坑,她本指望能發現大批心儀的秘銀,誰想這金屬本來就極其稀有,矮人們挖掘艱辛,走的時候當然也不會留下什麼。

秘銀雖然有著永恆美麗的色彩,但在絕對黑暗中並不會發光,妮多用夜視眼看去,只能看到洞壁凹凸不平的曲線,以及偶爾路過的蜈蚣蜘蛛老鼠。

根據任務書上的提示,兩人進入礦坑最深處,在一座大廳的石基座下找到了矮人們遺忘的珍貴圖紙。這一趟太順利了,沒有敵人,沒有魔獸,順利的讓人覺得驚訝。

「這也太簡單了,佣兵工會那個大叔是在嚇唬人吧。」妮多把圖紙塞進背包里,仰望這座空曠精美的廳堂,矮人們驚人的毅力和技術一覽無遺。

「空間挺大的,地點也夠隱蔽……」她小小的腦子里記下這里,當做將來巢穴的備選地址。

伊斯諾德也很疑惑,按照道理,能獲得大批賞金的任務是不會這樣探囊取物般容易。

跳上大廳正中的基座上玩了一會兒,妮多突然說︰「我要點個火把。」

「您想看看圖紙的內容嗎?」

妮多搖搖頭︰「想來就是寶劍鎧甲的設計圖,我只對成品感興趣。矮人就算挖掘的再細致,也應該在洞壁上留下點碎屑,我要看秘銀的光,不然就白來這一趟了。」

伊斯諾德明白了她的意圖,于是拉下兜帽蓋住臉,做好保護眼楮的準備,然後模索著用火絨點燃了牆上插的松枝。矮人在建築與魔法機關設計同樣巧奪天工,隨著這一個火點燃起,大廳沿線兩道火把一一自動點燃,在黑暗中無法觀賞到的奇景也隨之浮現出來。

漫天星光。

在這座封閉陰暗的地下洞穴中,妮多卻突然看到了浩瀚瑰麗的星空,大幕穹窿無邊無際籠罩下來,秘銀礦脈閃爍光芒,仿佛徜徉星海之中。沿著牆壁有恢弘的雕塑群,是史上許多矮人英雄的形象。

「太棒了!太棒了!我要這里建立自己的巢穴!」妮多興奮的大喊起來,仰著小腦袋,張開手臂不停轉圈。再沒有一個洞窟能比這個更合適龍!

伊斯諾德努力將視力從紅外光模式過渡到可見光模式,隨之也看到了這幅奇景,不禁發出無聲的感慨。魔索布萊城也是這樣恢弘而精巧,但它在許多個世紀之前曾經是矮人的都市,在蜘蛛神後的帶領下,黑暗精靈殺戮驅趕原主人,將城市佔為己有。

從這幅景象來看,秘銀礦並沒被開采殆盡,那麼矮人為什麼會放棄美麗富饒的家園撤離呢?

一種悉悉索索的輕微聲響被卓爾敏銳的听覺捕捉到,像是蟲子或者老鼠之類的小生物發出的,但來源卻不止一兩處,而且越來越多。伊斯諾德腳步轉動,仔細觀察四周,卻沒發現什麼,與此同時,那悉悉索索的聲響似乎四面八方都有。

「主人?主人,我想我們應該盡快離開這里。」他抓住發瘋轉圈的妮多,把包給她背上。

頭腦的熱度降下一點,妮多才注意到這詭異的聲音,疑惑地問︰「這是什麼動靜?好像有一大群老鼠在咬家具。」

「我不清楚是什麼,但肯定絕不是老鼠。」伊斯諾德蹙著眉,貿然拉住妮多的小手,拖著她往大廳出口跑。進入地底之後兩人沒有踫到任何奇怪的事,但在點火照明後卻開始了,他想熄滅所有的火把隱藏在黑暗中,但不清楚矮人設計的機關,一個個熄滅太費時間了。

妮多的靴子敲擊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啪啪聲響,孤零零的在空曠之處回蕩。她突然也有點怕了,反手拉住僕人的胳膊抱怨︰「為什麼你走路這麼輕,好像只有我一個在這里。」

伊斯諾德沒空安慰她,他已經看到了詭異聲響的來源︰牆壁、地板、石柱、地板,無數密密麻麻的黑色「甲蟲」像滲水一樣從大廳每一個角落冒出來,向大廳中唯二移動中的生物迅速包圍。

「該死的矮人!他們挖到了蛩鞘的巢穴!」伊斯諾德低聲咒罵著,詛咒陽光照耀在所有矮人頭頂上。怪不得這群貪婪的礦工肯放棄如此富饒的秘銀礦,因為對付不來這些體型微小卻數量巨大的食肉昆蟲。

「蛩鞘是什麼?是什麼?」像任何一個闖禍的小孩兒一樣,妮多驚慌失措拉著大人的手,盼望他能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是凶殘的黑暗生物之一,魔抗很高,不怕火也不怕水,除非踩死,否則沒別的辦法對付。」伊斯諾德的話讓她更加驚恐了,因為這些蟲子的數量顯然不可能一只一只去踩。

他們兩人的速度雖然不慢,但蛩鞘的包圍圈卻更早的席卷了出口的石門。伊斯諾德只好停步,寄希望于龍的能力,「主人,您能夠使用魔火嗎?吐息或者大範圍火球術?」

妮多幾乎哭了起來︰「我還沒長鱗片呢,怎麼可能噴出吐息?」

「請試一試!否則我們連骨架也不會剩下!」伊斯諾德吼道。明知她還只是個龍寶寶,但此刻確實沒有別的自救方法了。

蛩鞘如同潮水越漲越高,逃不出去,伊斯諾德把妮多抱上石基座,用匕首飛快的穿刺爬上來的蟲子。卓爾的手法快如閃電,但對于這無窮盡的黑暗生物,無疑杯水車薪,只能延長幾分鐘的生命而已。

妮多帶著哭腔,用龍語念誦自己能記得的一切魔法,她本來就不擅長此道,在驚恐中更不可能施展出來。偶爾有個詞踫對了,她像被口水嗆到一樣咳嗽起來,噴出幾個小小的火星,還沒落到地上就熄滅了。

「……哇!!!!!」幼龍大哭起來。

「再試試!別氣餒!」伊斯諾德發揮了黑暗精靈的天性,但凡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認命。

妮多抽噎著重復踫對的那個詞,然後像感冒了一樣不停咳嗽,試圖造出凶猛的龍火。

「咳咳!呸呸!」火星稍微變大了一點,但仍然沒超過火柴的範圍,還不如她吐出來的口水多。

伊斯諾德的心冷了下來,心想被蛩鞘吃掉,倒是符合一個叛逃卓爾的下場。可惜他復仇的野心,再也沒有實現的一天了。

就在這絕望的時刻,一股烈焰猛然包圍了石基座,將涌上來的蟲子燒個精光。伊斯諾德一愣,只見那火焰仿佛是數十位精英法師同時施展地獄火一般,鋪天蓋地猛烈燃燒,整個大廳亮如白晝,蟲子們連逃走都來不及,頃刻間在火海中化為灰燼。這火的外焰呈金黃,內焰則是漆黑,燒光一切後仍不減弱絲毫,顯然是強力的魔火。

妮多傻兮兮的看著這一切,擦擦嘴巴道︰「原來我這麼厲害。」

伊斯諾德跪著喘息了一會兒,慢慢站起身。劫後余生,但他並沒覺得輕松,似乎有一種比蟲潮更可怖的危險隱藏在暗處,如同巨大的死亡陰影,籠罩了這座燃燒中的地下城。恐懼突然攫住了他,伊斯諾德覺得窒息,似乎自己就是一只渺小的爬蟲。

空氣灼熱逼人,在火山中出生的妮多恍然不覺,伊斯諾德卻覺得自己快被蒸熟了。火海避讓出一條道路,有什麼生物走了過來。那暗影蘊含著難以想象的邪惡力量,散發出末日將臨的氣息。

伊斯諾德的眼楮被灼傷了,稍遠一點的地方看不到。但他注意到妮多的變化,她扭著兩條腿,似乎想要逃跑,又不敢挪動。

「PAPA……」她悄聲說,臉上的表情又敬又畏。

「如果你的吐息能達到這樣的一半,我也不用再為你操心。」那片陰影嘆息一聲,從地獄烈焰中顯出身形。

他有一頭火焰般飛揚的紅發,高大挺拔的軀體上裹著一件秘銀鎧甲,像是從遠古史詩中走出的英雄。伊斯諾德無法描述這個男人的相貌,他外貌看起來很年輕,眼楮和妮多同樣是琥珀色,但卻是一雙蟒蛇般的豎瞳,散發出懾人的邪惡光芒。被輕輕掃了一眼,伊斯諾德就幾乎站立不住,千斤重擔壓在肩頭,他顫抖,想要下跪匍匐。這是處于下位的人對更高階層生物的本能反應。

妮多並沒注意到僕人的戰栗,她艷羨的看著這件從未見過的鎧甲,囁喏著說︰「爸爸怎麼找到我的?」

「你的足跡漫無目的,亂的像頭盲眼蒼蠅。所以我跟你的哥哥們接了很多任務,都是你喜歡的內容,秘銀,黃金,財寶。」凱爾特緩緩說道,聲音低得如同嘆息︰「已經三百年了,沒想到我還會回到這片土地上做佣兵的工作。」他盔甲的臂膀上,有一朵黑底金火的小小標志。

妮多知道自己這次跑不掉了,猶豫再三,還是決定用最習慣招數對付紅龍。她小嘴一癟,眼楮隨之涌出熱淚,哇哇大哭著沖向父親。

凱爾特本想狠狠揍她一頓,但女兒這樣撲過來,他沒有辦法,只能張開手臂接住了這團柔軟的小身體,感慨道︰「你所有的聰明都用來對付我了。」

「嗚嗚,嗚嗚嗚,對不起嘛,我不小心燒沉了爸爸的船,怕你會發火,嗚嗚嗚……」她哭的百分用力,十分投入,兩只小手緊緊抓住凱爾特的秘銀鎧甲,似乎想從上面掰下一片似的。

凱爾特親吻她通紅的面頰,無奈地道︰「你回去應該先跟姐姐們道歉,她們很討厭游泳的。」

妮多收了淚,抽噎著說︰「那爸爸原諒我了?」

「不然還有別的辦法?」凱爾特反問,在她臉蛋兒上擰了一把。說了這半天話,他仿佛才剛剛注意到在龍威中瑟縮的卓爾。

「哦,這里還漏了一只爬蟲沒燒死。」凱爾特微微揚起下頜,準備一個最小的吐息。

妮多掙開父親的臂膀跳下來,張開細胳膊擋在伊斯諾德身前,慌張大叫︰「不要殺掉這個,這個卓爾是我的!」

「你的?」凱爾特眯著豎瞳,打量女兒雛鳥護巢般的異常舉動。

「是屬于我的,簽訂過血契的奴隸!」妮多大聲回答。

「這個蟲子可曾忠誠地執行你的命令,謙卑地服侍你的生活?」

妮多肯定地點頭︰「是啊,伊斯諾德很好用,我一直帶著他。」

「哦……這可有趣兒了。」凱爾特打量著這「主僕」二人,他沒有觀察到任何魔法束縛或者連接。根本沒有所謂的契約成立過。

他望向這個渾身僵硬、難以動彈的黑暗精靈。

伊斯諾德忽然感到被扯進了一個異空間里,這里什麼都沒有,只有火海烈焰和地獄般刺眼的白光。一雙巨大的琥珀色眼楮浮在空中,他在這雙豎瞳瞪視下無所遁形。

讀心術。不,這應該算是精神拷問了。

伊斯諾德明白到自己的思維□果的暴露在紅龍眼前,如書本一般攤開。這股直接作用于靈魂的威壓如此可怕,比以往任何一次拷打都更殘酷和痛苦,他感到冷徹心扉的恐懼以及絕望。

凱爾特閱讀他的過往,藏在記憶角落里的羞恥記憶,他詭詐的欺騙,復仇的野望,與妮多的歡愛,無可隱藏的全部暴露。巨瞳殘忍無情的挖掘出他的每一片記憶,拷問每一種情緒,永不停歇。

「……我……曾經從未……現在也沒有……背叛過……她……」伊斯諾德用一絲垂死的聲音擠出這句話。

「當然,如果你剛才拋棄妮多自己逃跑,也不會有機會站在這里說廢話,我早就把你送入有最殘忍拷問者的位面了。」凱爾特淡淡地道,「你是個狡詐冷酷、不擇手段、野心勃勃的蟲子。」

伊斯諾德絕望了,等待著結束自己生命的最後審判。

但過了片刻,凱爾特再次開口,說出下半句話︰「真令人遺憾,這些都是我女兒應該具備、但現階段卻非常欠缺的優良品質。」

那雙浮在半空中的巨大豎瞳突然消失了,拷問者從他精神里抽身撤離,伊斯諾德發現自己依然站在原位,而他被虛弱席卷,雙腿顫抖,幾乎要癱倒在地上。

堅持下去!他對自己說︰還沒到最後!倔強的卓爾站住了,背靠石基撐住身體,冷汗如雨。

精神的拷問如此漫長,似乎進行了整整一年,但在現實中,才流過幾秒鐘。

「跟著我念這段,一個詞也不能出錯。」凱爾特對女兒說,「集中注意力,發音必須標準。」

妮多莫名其妙,但仍張開嘴,隨著父親低沉緩慢的聲音,念誦復雜的龍語。

「卓爾!吾以尼德霍格-洛薩之名命你臣服于吾足下,以血為契,誓約忠誠,莫違號令!」

尾音剛剛落下,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從妮多身軀里迸發而出,接著分成無數縴細絲線,籠罩在伊斯諾德身上,將他緊緊束縛捆綁。「我服從。」卓爾跪下,額頭觸在主人的靴子上。這一次,他無法再欺騙下去。

「爸爸,這是什麼?」妮多好奇的去抓那些漂亮的魔法絲線,但它們如同空氣流水,在她指縫間溜過。

「加強版的契約,這樣無論在天涯海角,時光的過去未來,他都必須忠誠于你,直到渺小的生命結束。」凱爾特微笑著說︰「你的血很強力,過了這麼久依然有效。」

妮多茫然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驚喜的叫道︰「您同意我留下他了是嗎?謝謝爸爸!爸爸最好,我最愛你了!」她跳起來摟住凱爾特的脖子,在這位威嚴的烈焰之君臉上印下兩個口水印子。

「好了好了,你也就這時候討人喜歡。」凱爾特點點女兒的小鼻子,「到此為止。作為一個小寶寶,你離家出走的時間也太久了。」

他揚手,黑沉沉的地板上浮現出一個龐大的圓形傳送陣。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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