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星期日,胥克念正窩在水長東宿舍的沙發里,水老師也正一臉幸福的拿著草莓聖女果之類的東西投喂愛徒,溫馨閑適的氣氛被胥克念的電話鈴聲打斷。胥克念皺著眉頭拿起電話,是串陌生的號碼:
「喂,您好,我是胥克念,請講。」
電話那頭的秦維賢沉默了一下,真的是很像呢,以前自己打電話去莊家,接電話的如果是小燁,就會首先自報家門︰「喂我是莊燁……」聲音清脆又干淨。
「我是秦維賢。」
「有什麼事?」跟一開始的干淨溫和不同,听到自己的名字後,電話那端的語氣明顯冷了下來,秦維賢不由得細細檢索了一下自己跟他不多的幾次會面中,是不是做了什麼讓他討厭的事情。
「哦,《歲寒知松柏》要開拍了,咱倆一起對對戲吧,這部戲咱倆是主角,要先磨合下嘛?」
「呃……」胥克念苦巴巴的看著水長東,但水長東的口型準確的告訴他︰「一定要去!」
「好啊,在哪里見?」
「秦氏吧。先來我辦公室。我派車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能去。」
「好,我等你。」胥克念悻悻的掛了電話,水長東塞了個草莓給他,一本正經道︰「趕緊去,這是你演藝界的前輩,秦維賢做事情非常認真。呃。雖然這孩子越大性格越陰沉憂郁。」
「噢。」
「噢什麼噢,不要一臉不高興的樣子,第二部戲就演主角,還跟如日中天的影帝配戲,你可以了。趕緊洗漱一下快去。」
「嗯。」
「主動一點,該表現的就表現,你目前還不夠藏鋒的資格。藏鋒也沒人搭理你。等到成了秦影帝,你就可以斂銳了。」
「恩恩,知道啦。我走了,水先生不要嗦,跟老太太一樣。」
「晚上自己解決晚飯。」
「哎呀,水老師請再多多的指導學生吧,听君一席話,勝讀大英圖書館的書。我晚上吃龍井蝦仁,再來個豌豆苗瑤柱鮮蝦湯。謝謝。」
「喂喂,我要去買蝦仁。跟你一起……」
「跟你一起下樓再走一段啊」這句話還沒說完,胥克念已經一溜煙不見了。水老師嘆了口氣,慢慢的緩解剛剛大聲說話引起的胸部悶痛,開春了,氣溫忽高忽低,枝上柳綿吹又少反復的天氣變化都能影響到自己的身體狀況,哎,果然是老了嗎?水老師有些不甘且無奈的拿出塞進腋下有一會兒的體溫計,又是低燒,持續了一些日子了,回來的時候買點感冒藥吧。
胥克念來到秦氏大樓,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又想到了那天王偉跟自己說的「王禹在為莊樺工作。」那時候莊樺明明就挺討厭王禹的啊,怎麼現在又成了莊樺的專屬司機了。不過自家哥哥兩面三刀慣了,或許是特喜歡王禹進而不願意讓王叔為自己服務罷了。說起莊樺的佔有欲,那是他認了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等電梯的時候,胥克念心下感慨秦氏的員工顯然比星河娛樂訓練有素的多,雖然也有幾個小姑娘認出了自己,但都是淡淡的一笑,接著繼續埋首自己的工作。
也是,秦氏傳媒,哪天不進進出出幾個大腕兒級的明星,自己這種半透明,估計對姑娘們的眼球造不成什麼震撼級的效果。
總裁辦的小姑娘看見是胥克念,沖他甜甜的一笑,露出兩個酒窩,胥克念看了她一眼,覺得她的輪廓有點熟悉,在進入秦維賢辦公室的專用電梯的時候胥克念才猛然想起︰這姑娘的長相,就有點莊樺的樣子嘛!
總裁辦裝的是單向可視玻璃,所以秦維賢看到了朝自己辦公室走過來的胥克念,這樣看起來,走路的姿勢也有點像,小燁走路就有點腳後跟拖地,他的每雙鞋後面都較前面磨損的厲害些。
「秦總。」
「進來。」秦維賢斂去思緒,看著進來的少年,微微一笑︰「來了?想跟你試試戲。免得你太緊張,耽誤大家時間。」
這叫什麼話!你怎麼知道是我耽誤大家的時間,怎麼就不能是你?!胥克念心里憤憤的想著。又想起水老師讓自己不要藏鋒,該表現就表現,于是直接就不屑的說了一句︰「誰拖後腿耽誤時間還不一定呢。」
此刻在家里洗蝦仁的水老師眉毛跳了幾下,又咳嗽了幾聲,小念會不會曲解了自己不讓他「藏鋒」意思,把「適時地展現自己」理解成「咄咄逼人」,進而跟秦氏的員工起沖突呢?
已經起沖突了,還是跟秦氏傳媒的領導。
秦維賢看著他挑起眉毛的小樣,不由得嘴角帶了點笑意。小燁也是這樣呢,自己每句話必要抬杠。不過自己也是這樣呢,總是喜歡逗他,哪怕他說個天氣不錯,自己也要回個「冷死了」「熱死了」或者「空氣差死了」來跟他斗嘴,如果小燁活著,也是二十七八的小伙子了,不知道會不會收斂一點。不過如果他真活著,自己早就……
胥克念看著秦維賢嘴角那抹詭笑,怎麼看怎麼詭異,心中斷定秦獸這是又打什麼壞主意呢,于是心中拉起警戒線,時刻準備著用語言將他的陰謀粉碎在搖籃之中。
「正山小種?!」秦維賢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問,因為覺得這孩子像小燁,不自覺的就把小燁的喜好也加在人家身上,說完之後秦維賢便自嘲的搖搖頭,這個年紀的孩子,還是不喜歡喝紅茶的居多吧。
「嗯。放煉乳和糖。用沸水煮開沖泡謝謝。」胥克念想也沒想回道。
秦維賢又愣了一下,本來都打算迎接這孩子的拒絕之後換咖啡給他,卻是這麼個結果,這……這完全就是莊燁的口味!
秦維賢還記得莊燁被秦伯約帶的喜歡喝紅茶,尤其喜歡帶著松煙香的正山小種,自己還笑他年紀輕輕的習慣卻跟個老頭子似的,笑話完之後,卻認認真真的跟爸爸學習了這種茶葉的沖泡方法,那天莊燁來家里玩兒,自己也就顯擺了一番,看著小莊燁捧著自己沖泡的紅茶小口小口的啜飲,眼中棕色的小痣隔著松煙香氣,靈動的似顆貓眼碧璽。末了還一本正經的點評一番︰「煉乳放少了,糖放多了,下次注意點吧。」
正好秦維賢的一個女同學也在,小姑娘嘛,看著自己心儀的男孩兒這樣伺候另一個小屁孩子,心下不爽,又看著莊燁喝茶的那幅悠然閑適的小模樣,又有點賣弄自己的意思,莫名的來了一句︰
「要說紅茶,當屬印度的Darjeelng。」
莊燁向來對姑娘客氣有禮,那時也不知道怎麼了,冷冷的來了一句︰「不懂就不要胡說八道,lapsangsouchong火的時候,你喜歡的大吉嶺還就只是個什麼都沒有的高原。」
「哦,是嘛,你說的這個錫蘭的紅茶也不錯啦,個人口味嘛,我還是偏好Darjeelng。」
「不好意思,我說lapsangsouchong純粹是想引你暴露智商,不要一談紅茶就英國印度斯里蘭卡。lapsangsouchong,名字叫正山小種,產地福建武夷山,是全世界的紅茶鼻祖,你所說的什麼Darjeelng,就是1857年英軍侵入中國時引的正山小種的茶苗茶籽,然後帶去當時的英屬殖民地印度大吉嶺栽種的。」又轉而看向秦維賢,哂道︰
「你怎麼什麼水平的姑娘都往家里領啊?太拉低女性平均智商了?難道真是物以類聚嗎?那我得趕緊走了。白痴會傳染的。」
秦維賢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就是見不得他那個從骨子里散出來的嘲諷又冷漠的調調,趕緊把小姑娘趕走了。
混合著松煙和女乃香的正山小種泡好遞給胥克念,胥克念喝了一口,唔,不錯嘛,糖和煉乳都放的正好。
「以前一個朋友,也愛喝這種茶。」
「所以?」胥克念看著他,這才想起來,自己不知不覺又暴露了自己的愛好,而且秦維賢向來不是咖啡黨的嘛?怎麼辦公室會有正山小種?
「所以放點在辦公室里,等他回來喝。」秦維賢眼神有些空茫,盯著辦公桌,低低說道。
胥克念想著若是被車撞的面目全非的莊燁真的來找他喝茶,秦維賢估計得嚇到失禁,不由得笑出聲來︰「那他來了嗎?」
「沒,我還在等他。」
胥克念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順著秦維賢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了——就看到了莊樺的照片?!
嘿,這倆人還真夠恩愛的。
「你桌子上放著莊樺的照片?怪不得報上都說你們倆是……」
「這不是他,是……」
胥克念突然明白了,下意識的想轉過話題︰「今天該試哪段……」自己話沒說完卻听見秦維賢將話補完了——
「是他弟弟,他們是雙胞胎,已經走了將近十年了。說起來,小燁跟你很像,你看,」秦維賢拿起相框,遞給胥克念,離近了就看清楚了,相框里的人有著跟莊樺一模一樣的臉,但眼中卻有顆棕色的小痣。
「啊,僅因為我們都有顆痣?眼楮里有痣的人……挺多的吧?」胥克念干巴巴的問道。
「你很常見?我反正長這麼大就見過兩個,一個他,一個你。」
「哦……」
「不過我說你們倆像不單是指這個,很多地方,莊燁鋼琴彈的也很好,我們倆曾一起彈過,技術非常好,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了ABRS//8級,比你的那個五級有含量的多,你那個是音協的吧?國內混混還成,國外不認的。」
「切,我又不想去國外,愛認不認。」胥克念憤憤的回嘴。
「嗯,你看,斗嘴這方面也很像,他特喜歡跟我吵架,我比他大很多,卻不懂得讓著他。每次都吵,而且他跟你一樣喜歡喝正山小種,我專門跟我爸去學這種茶葉的沖泡方法,不過他嫌我泡的不好,煉乳少,糖太多。」
「啊,我覺得還可以。」胥克念也不知道怎麼的,就來了這麼一句。
「個人口味不同吧,呵呵,不過或許他也是覺得可以的,故意這麼說就是給我找不痛快呢,他學習成績不如莊樺好,就是上次你見過的那個,他雙胞胎哥哥。但是亂七八糟的方面特別厲害。他小時在我家沖跑了一個對我有好感的小女生。他平常不這樣,對小姑娘特別尊重體貼,那天卻跟小豹子似的,爪子全伸出來了。小屁孩子那時候是在吃醋嗎?」
「你想的真多,他才12歲,就懂得吃醋?還為個男人?」
「你怎麼知道是12歲的事兒?」
壞了!壞了啊!!!胥克念心里忐忑,這。這總不能說自己跟莊燁是舊識吧。
「猜的,對小姑娘這麼不紳士。也只有那個年齡段吧。以此博得姑娘的注意和好感?」
「……」秦維賢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心下閃過一個自己都特別雷的想法︰「他會不會認識莊燁?」轉念又一想,自己跟莊燁從小玩到大,他的社交圈子自己幾乎全知道。于是接著道︰「不會,他後來讓我把小姑娘趕走了。」
「哦,秦總,您今天叫我來,是來當《實話實說》的嘉賓?」
「不是。」
「那是?睹人思人?」
秦維賢又笑了笑︰「你們果然很像。」
胥克念被他笑的心里莫名一抽,秦維賢斂去笑容︰「照片還我。」
「噢……」胥克念將相框遞給他,卻在還的過程中听得「啪——」的一聲,相框掉在地上,碎成數瓣。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胥克念連聲道歉,趕緊蹲下來從一地碎片里撿起那張紙照片,還給秦維賢,卻看到相片反面的一行字,秦維賢的字,簡遠瀟灑,俊逸暢達,句子卻是纏綿且哀婉的︰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