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狻猊學字
黃藥師與狻猊初相識，不得已被其賴上，心下無奈，又見狻猊舉止跳月兌，遂塞給其一本書。
狻猊︰？？？
黃藥師︰讀罷，我要午睡一會兒。
狻猊（翻來翻去不認得）︰……這是什麼？
黃藥師︰《淮南子》。當故事看看也無妨。
狻猊（平靜臉）︰哦，沒法看，不認得。
黃藥師（驚訝）︰……你竟然不識字？
狻猊︰
（解下一條腰帶，打結，遞給黃藥師）
狻猊︰我那時候，你們人類還只會這個。你倒是說說看，這個結是什麼意思？
黃藥師︰……
狻猊（得意臉）︰後來，他們又學會了這個。
（自袖子里掏出一塊烏龜殼，彈指點火，燒出裂痕）
狻猊（洋洋得意）︰你說，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黃藥師（平靜接過）︰若是照卦象來看，今夜應當有雨，若有蓍草，佔卜當更準確些。
狻猊︰……
黃藥師（瞥狻猊一眼）︰還有，這個只是佔卜用的，記事是另外一種文字。你有刻刀吧，需要我刻一個給你看看嗎？
狻猊︰……
黃藥師︰這個之後還有金文、石鼓文，要我一一給你試給你看嗎？
狻猊（瞪黃藥師一眼）︰……
黃藥師（唇角一勾）︰至于大篆小篆、隸書行草等等，想來是不用跟你說了吧，你應當也不會懂。
狻猊（怒瞪）︰……
黃藥師（愉悅微笑）︰今日心情甚好，不睡了，教你習字吧。
狻猊︰……我心情一點也不好啊！
二、狻猊學字二
黃藥師（和藹微笑）︰紙筆都幫你買來了，寫字吧。
（俯，在紙上寫下「上大人孔乙己「六個字）
黃藥師︰今日就學這些，你先描紅。
狻猊（攥住筆）︰……為什麼我一定要學？
黃藥師︰既承你叫我一聲阿兄，平日里總得親近親近，再說……（瞥了狻猊一眼）我黃藥師雖不濟，自問才學上還是不輸人的，若是身邊成日跟著個文盲……
狻猊︰……總覺得……你的臉很陰沉……是錯覺麼……
狻猊攥住筆，一筆一劃很辛苦地寫著。
黃藥師︰姿勢不對！
狻猊︰……
黃藥師︰筆畫順序不對！
狻猊︰……
黃藥師︰字寫得太難看了！
狻猊（摔筆）︰不寫了！老子的爪子本來就不靈活！
黃藥師（愣了一下，想笑）︰是，你爪子確實硬了些。
狻猊（怔愣）︰嗯？
黃藥師握住狻猊爪子，一筆一劃教他寫︰上、大、人、孔、乙、己……
狻猊︰……
在狻猊學會三百個字以後，黃藥師已經完成臨安副本，帶著他遠走高飛了。
狻猊︰黃藥師，可以不學寫字了麼？
黃藥師（點頭）︰可以。
狻猊（驚喜）︰啊哈？
黃藥師︰你可以選，習字之外，音律、武功、陣法、詩書，任選其一。
狻猊︰……
黃藥師︰當然，全都選更好。
狻猊︰……能給個理由麼？
黃藥師（沉吟）︰前幾日見王重陽，我說你是我家二郎。
狻猊︰有什麼不對？
黃藥師︰只要一想到將來旁人說，我黃藥師的弟弟只認識三百個字，我就……
狻猊︰……
兩年後，狻猊掌握日常用字五千個。
狻猊（得意）︰老子終于不是文盲了。
黃藥師（點頭）︰這個自然。
狻猊（唏噓）︰真不容易……
黃藥師（平靜）︰唔，比起你五天學會彈指神通，學字可是不容易多了。
狻猊︰……
黃藥師︰既學會了這麼多字，往後可以自己讀書，不用我念給你听了。
狻猊︰……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讀書……
黃藥師（不置可否）︰原來如此。
狻猊︰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好像我說過要送你一樣東西？
黃藥師（平靜）︰我也說過不必送的。
狻猊︰那你現在還想要麼？
黃藥師︰……你還想送？
狻猊︰嗯。听說學人東西要送禮的。
黃藥師︰那就不用了，我不想認你做徒弟。
狻猊︰我也不想當你徒弟！
黃藥師（愉悅）︰甚好，那你全身上下找個看得過去的物件給我便是。
狻猊（忍氣握拳）︰……
最後，送給黃藥師的物件便是狻猊自日本帶回來的笛子。皆大歡喜。
當然，勇氣哭得要死。
番外-夢境
二十八歲的黃藥師靜靜坐在床邊。他的手被床上沉睡的那個家伙攥得緊緊的，令他一步也走不開。
狻猊是早晨回來的，也不知他去過些什麼地方，遠遠還在空中時便化為少年模樣一把撲了下來。黃藥師當時還在練劍，只得將手中長劍一扔，上前接住他。誰知這個家伙一頭就栽倒在他身上，一探鼻下，有微熱的氣息，只是呼吸輕細悠長，原來只是睡著而已。
黃藥師頓時哭笑不得。
眼下這個家伙還趴在床上酣睡，黃藥師一動，他就把手拉得更緊些，幾番回合下來，黃藥師差點給他拉到床上去。黃藥師無奈，只得等他醒來。
這一覺睡得好長，狻猊醒來的時候，屋中一片黑暗，月光自窗外照進來，映在床前黃藥師臉上。他靠著床柱坐著，朦朧光線中只看得到一個側臉，但那樣熟悉的輪廓，和淺淺的呼吸聲，都讓狻猊覺得心頭溫暖。
他搖了搖黃藥師的手，試探著喚道︰「阿兄……？」
黃藥師並沒有睡，唇角一勾，微微笑了一下，按了按他的手作為回應。
「阿兄，我肚子好餓，有吃的麼？」
「廚下有，」黃藥師溫和地答了一聲，又問他，「想吃什麼？」
「螃蟹！」狻猊堅定地說。
黃藥師無奈︰「這時候螃蟹還沒到時候，給你做蝦仁？」
「好吧……」狻猊勉勉強強地答應了。
點著燈火，兩人一起在屋中吃飯。狻猊夾起蝦仁里的豆子放進口中嚼了嚼，突然說道︰「阿兄，我見著很久以後的你了。」
「吃東西的時候別說話，」黃藥師隨意輕斥了一句，漫不經心道，「很久以後的我？他對你說什麼了嗎？」
狻猊想了想，眼楮就邪惡地彎了起來︰「他說，你這輩子不能收徒弟，不能娶妻，不能生孩子……」
黃藥師笑斥︰「胡說八道！」
看他不當回事的模樣，狻猊心中不舒服。又想起兩年未見，不知道他都干了些什麼，不由得緊張問道︰「阿兄，你娶妻啦？收徒了麼？」
黃藥師放下筷子，直視著他。
狻猊也毫不示弱地看回去，半晌卻是自己泄氣了，嘟囔著說道︰「娶了就娶了，這麼嚴肅做什麼……」
黃藥師正色道︰「沒有這回事。」
「真的？」狻猊大喜，「也沒收徒？」
「近日是有人想送個徒兒給我，我還在考慮中，」黃藥師平靜地說完，而後揚眉，「你為何這麼擔心？」
狻猊嘆了一口氣，在阿兄面前他不會說謊，只能把自己離開後的事情一一述說了一番。從見到那個不認識的黃藥師開始，到阿蘅死去，到蓉兒，到襄陽城破，再到黃藥師身死，其間種種，都是他親身經歷，這般在阿兄面前說來，不知怎麼竟會覺得這般委屈，一邊說一邊流淚，到說到笛子回來的時候，竟然「哇」地一聲，抱住黃藥師大哭起來。
黃藥師靜靜地抱著他，面上神情變幻，心情十分復雜。
待到狻猊用袖子抹了臉，平靜下來，黃藥師復雜地問道︰「狻猊，我如此待你，你為何不走？」
「我要找你啊，他們是他們，他們又不是你。」狻猊瞪大眼，如此回答。
黃藥師嘴唇微微勾起，撫模著他的頭發不說話。
狻猊仍不罷休，扯著黃藥師袖子連連追問︰「阿蘅不娶了吧？」
黃藥師沉默了一會兒，答道︰「……不娶了。」
「徒弟也不能收。」
「不收也沒什麼。」
「不生孩子了？呃……蓉兒其實不錯的，長得很像阿蘅。」
黃藥師哭笑不得，他從哪里去想象阿蘅什麼樣子？
不過他也信口說道︰「我黃藥師的女兒，自然聰明可愛。」
狻猊敏感地發覺了他態度不那麼堅定，以手抵唇輕咳一聲，心虛道︰「其實……你還是有點想娶妻生子什麼的，是吧？」
「……嗯。」
黃藥師眼神沉靜，點了點頭，然後繼續道︰「以前自然也想過，將來見著心儀的人便娶為妻室，一生相伴，只是現在想來，那也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那是什麼？」狻猊滿頭冒問號。
黃藥師沒有回答。
人生短短數十年，塵世間諸般負累，又如何比得上眼前有這麼一個傻瓜，視他如世間唯一。
兩年等待，連他都以為這只大妖已經到別處玩去了，誰知卻見他這般辛苦歸來，只為著見過他後半生艱難命運，便說什麼也要回來守在他身邊。
狻猊，狻猊。
這世間，還有什麼，比這個傻氣的家伙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