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以大妖之名 仙四 十六

作者 ︰ 花兒與少年

離開不周山的紫英滿月復心事,只覺得有什麼東西,沉重而又悲哀,壓在心底久久散不去。

曾經在流洲想過、問過的事情,如今又開始在腦海中盤旋,他仍然想問那麼一句︰狻猊,我自問絕不是不問是非固執行事之人,為什麼會教你這般鄙夷防範?為什麼你一定要覺得,終有一日我們需刀劍相向?為什麼你會認為,到那種地步,一定要一決生死才是好的?

他一貫謙遜聰明,可是再聰明,如今也不過十五歲。他也不是在殺戮中長大,日日需舌忝著刀口的血度日,恰恰相反,他在俗世便出身富貴,上昆侖山之後又被長輩悉心教導,平日里要求雖嚴格了些,卻根本沒有讓他受多少磨折。這樣一個人說起尋仙問道斬妖除魔,當真是全無雜念,純粹是追尋心中的理想。他的世界非黑即白,善是善,惡是惡,對為惡者當行霹靂手段,待摯友可拋卻生死,活得這樣天真單純,要他怎樣理解,今日為友,他朝卻有成為敵人的一天?

他甚至也不像狻猊那般任性妄為,肆意行事,為善為惡皆在一念之間,世間恩怨情仇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在他十五歲的人生中,從未有過這樣的經驗,也從未有人教導過他,這般無情處世。

所以,那些在他看來十分重要的東西,他放不下,舍不去,看不穿。

「紫英這個人,其實很有趣。」留在不周山的大妖如此說道。

他現在所在的空間比較奇異,說是虛空,實際上卻是在燭龍的龍角之內。這也是燭龍對他的照拂,太古之時,盤古開天闢地力竭而亡,身體的一部分便化作了大荒之中最古老的神靈之一——餃燭之龍。燭龍肉身繼承了盤古之力,雖然千萬年鎮守不周山,大半已經融為石柱的一部分,元神也已經修煉得道,但對于此時的狻猊來說,再沒有比源自盤古的神力更適合他的了。藏身燭龍龍角之內,狻猊努力汲取著神力,興奮之余,還有空跟千萬年沒有離開過天柱的神龍討論一個小小人類的性情問題。

燭龍自趕跑了紫英,又順手欺負了五毒獸一把後,似乎也開始覺得無趣了,听到狻猊這樣不負責任的說法,它也淡淡應道︰「此子與你,並非同路之人。」

「啊……這個我知道,」小獅子蹲坐在地上,晃了晃尾巴,「要是凡人跟妖怪能同路那才是奇怪了。」

「……倒未必一直是凡人。此子是有可能成仙的。」

小獅子汗了︰「騙人的吧?」他仰頭瞅了下斷言的大荒前輩半晌,燭龍自是巋然不動,他只得甩了甩尾巴,半信半疑︰「沒看出來啊……他的天賦有那麼好?好像也不是很厲害的樣子……就這樣能成仙?伏羲最近喜好這一類?」

有小小的霹靂降了下來,將小獅子火紅色的毛發電了一電。燭龍警告道︰「慎言!伏羲如今是天帝,豈是你可以妄自批評的!」

狻猊耷拉下眼皮︰「他的野心實在太大了點吧,雖然我沒趕上他建立仙界那時候,但妖界晃一圈,基本上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想當妖族之尊,這沒什麼,很多妖怪都那麼干過,為什麼只有他建立仙界,自命天道無情,打壓妖族?」小獅子憤憤地在地上蹭了蹭腦袋,「好像就是因為仙界,大荒才開始衰落起來的吧……嘿,以一界之力,凌駕于世間生靈之上,他憑什麼?」

燭龍搖了搖頭︰「伏羲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世間萬事萬物變遷皆是天命,妖界衰落,人族興盛,豈是伏羲一人能夠決定?他也不過順應天道而已。你喜歡在大荒中任意游戲,與大妖往來嬉鬧,並不意味著這樣便能永久。狻猊,說話不可任性。」

「我不喜歡這樣,」狻猊低下頭,悶悶地在地上撓了一爪子,」我還沒找媳婦兒呢,妖界沒落了,我媳婦兒從哪來?」

「……」

燭龍威嚴道︰「此事休得再提,你在此靜心修煉便是。成年所需神力,此地應有盡有,你務必全力以赴,不可懈怠。」說完這句話,龍爪一揚,一道閃電在爪子翻滾著成形。

「呃……誒,燭陰大人,」眼見著燭龍的元神不耐煩了,要把他拍昏過去,狻猊連忙伸爪制止,「要不換個話題?不說伏羲,紫英還是可以說說的麼,為什麼他可能成仙?」

燭龍哂道︰「心性單純,心志堅定,這千萬年來飛升仙界的凡人,多數都是如此,所以我才說,他可能成仙。」

狻猊皺眉,仍是困惑。

「心性單純,便不會多思。心志堅定,便不會多疑。再多歷世事,看破世間虛幻,便能以無情證道。」燭龍冷淡道︰「話雖如此,由此途飛升者,萬中無一,而凡人心性,仍是汲汲以求,也堪稱狂妄了。」

龍角內的小獅子一只爪子搭在另一只爪子上,傲慢道︰「如果紫英要成仙,我絕對會阻撓。」那條紅色的尾巴得意地搖來搖去︰「憑什麼把他送給伏羲使喚,才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此事現在說來,為時尚早,你也無須壞人機緣,先顧眼前之事,其他往後再論不遲。」燭龍爪子一揚,還是把那團霹靂雷火逼至空中,對著狻猊當頭罩下。狻猊不敢再嗦,頭皮發麻,絕望地縮成一團,任冒著電光的雷光將自己網住,然後便耷拉下眼皮,陷入深深的沉眠。

另一頭的慕容紫英並不知曉不周山上尚有這一番對話,談論的是對他而言,還渺不可及的飛升之事。他心情沉郁,漫無目的地在空中御劍而行,直到身後一只藍色小獸撲扇著翅膀追了上來,淚流滿面求收留,這才長吁了一口氣,飛劍疾轉,徑直往昆侖山方向飛去。

期間又幸運地遇上了一群盜匪,持著跟那小村落里所見一樣的刀,干著的也是在那小村落里干過的事情,紫英怒氣勃發,長劍縱橫,將他們盡數擊殺,灑然離去。其後便回到師門,取出流洲所得的昆吾石,諸般雜事不理,閉關鑄劍。

鑄劍不知時日,修煉亦不知時日。劍成之後,紫英出關,仍如往常一般沉默寡言,偶爾指點晚輩弟子一點修煉之道,其他時間,多半便是自己一個人。

哦,對了,並不算一人,他身邊還有一只五毒獸。

勇氣膽小,在瓊華派的時候總是亦步亦趨跟著紫英,連他去見掌門夙瑤都跟著不放。可以想見夙瑤見到一本正經的師佷領著只胖寵物走進來是有多震驚,幸而五毒獸氣息還算純正,作為一只靈獸還是滿合格,她也就不追究此事,只不過後來每次見到這兩人的組合,表情都有些怪異。

晚輩弟子中的女孩子倒是高興壞了。紫英這位小師叔為人雖嚴肅了些,教導起她們也實在嚴厲,但他心軟,真有什麼事情,只要同他說明,他絕對不會多加為難,反倒肯細心照拂,由此在弟子們中的口碑當真不壞。再加上他容貌俊秀,氣度清華,不知多少年少的小姑娘傾慕于他。本來並沒有什麼機會接近的,誰知他下山一趟,帶回一只可愛靈獸,當下便有許多女弟子主動請纓替他照顧。

然而,這位小師叔還是不解風情。不要說給她們照顧靈獸的機會,便是他本人,回師門之後也很少再出現在弟子們面前,仿佛又回到當年被宗煉長老帶在身邊,獨自靜心學劍的日子。有時候會有同輩的師兄師姐求到他頭上來,希望他出手鑄劍,他也默然答應。到材料缺乏之時,便帶著勇氣飄然離山,歷練些時日再帶著所需之物回來。他如今法術、劍術皆是一流,便是掌門也嘆其天分,門派之外有事,多半都會遣他前去。

如此四年轉瞬即逝,紫英一日受掌門之令,下山察看陳州先天八卦陣有無亂象,返回昆侖不多時,便見到幾個上山希望拜入瓊華門下的少年。夙瑤召他前來,將這幾人交托給他,卻又私下令他只教些基本的道法便可。紫英疑惑,卻也只得遵命。

這幾人,一個雲天河直率天真,一個韓菱紗活潑狡黠,一個柳夢璃矜持文雅,性情雖各異,在闖禍上卻是有志一同,屢有新意。紫英頭痛無比,在訓斥幾番之後,終究還是責任心過度,如同每一個任勞任怨的保姆一般身不由己地卷入了這三人招惹的事端,成為了他們的監督者和保護者。

雲天河身世復雜,牽扯到掌門夙瑤一輩的恩怨糾葛和十九年前門派與妖界之爭。無意中闖入門派禁地,卻從封印在此的玄霄處知曉了瓊華派以雙劍綁縛妖界,意圖整個門派飛升的大計,三代人心血,卻似出了雲天河的父母一對叛逆,壞了瓊華大事。

為玄霄尋得了解封印之法,卻又發現柳夢璃失蹤,似乎去了妖界,雲天河他們如何且不論,紫英只覺心力交瘁。

柳夢璃是妖,這沒什麼稀奇,反正他已經遇見過一個,再多一個也無妨。但是,若柳夢璃來自與瓊華敵對數十年的那個妖界,意義就大不相同。雲天河這等弟子入門並沒有多久,甚至本身根本就對瓊華毫無眷念,他們可以覺得朋友最重要,妖或者人都沒關系,慕容紫英一身所學皆來自師門,尊敬者愛護者都在這昆侖山瓊華派之內,他不能說他不在乎!

而後,雲天河與韓菱紗堅持要入妖界尋夢璃,清風澗隱居的長老指點,到地府尋翳影枝遮蔽自身氣息,可通過妖界結界。但是,若要到地府,需往不周山一行。

于是,懷著極復雜的心情,紫英又一次來到了不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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