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等罪人,母後不提也罷。」殿內其他人等早已退得干干淨淨,興帝語氣淡淡,反襯得林太後更加暴怒。
「你!」林太後拿手指著興帝,一時氣結,竟是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緩過一口氣,「哀家老了……如今哀家說什麼,皇帝你也不願意再听。哀家管不了你了,只想在這慈壽宮里,兒孫承歡膝下,頤養天年。可你卻連最後的一點兒念想,都不肯給哀家留下……」
林太後言語間,不禁老淚縱橫,言畢竟一口氣提不上來,直直的向後倒去……
「母後!」興帝原還想勸慰幾句,不想太後竟是氣暈過去。慈壽宮又是忙著把太後抬去寢宮安置,又是派人去宣太醫,直忙了半天才罷。
這邊林太後剛緩過來,各宮嬪妃和帝姬都趕過來在殿外等候消息,沈雁等人更是早就在太後寢宮外間守著了。待林太後悠悠醒轉,太醫診斷並無大礙,對外只說是太後年老大了,早年太過操勞,積勞成疾,需要靜養些時日。
因林太後是與興帝單獨在殿內說話時暈倒的,倒也沒人敢說是皇帝把太後給氣的。宮中從來就是遇事不問緣由,太後病了眾人各司其職盡心侍奉就是,並不多言。就算是心里有些個猜測,也只肯在藏在私下里,不敢在面上露出半分,唯恐遭致禍事。
興帝在前朝國事繁忙,先不說與穆國邊界總也不太平,即使和親之事已經提上議程,也擋不住穆國那邊的賊寇隔三岔五的來邊境城池騷擾。雖然每次損失都不大,但卻激起不小的民怨,也令朝廷不勝其煩。加之國內江南幾個產糧大省來報,南邊從三月開始,清明前後本是雨水較多的時候,現在已到了四月,卻是幾乎沒下什麼雨,今年恐有旱情。若是到了五六月份還是沒有雨水,糧食減產怕是要成必然之勢。
文官的折子都是說得文鄒鄒,其實這是在說今年不可能豐收了,皇上您就準備著秋天的時候減免稅賦吧。糧草指望不上,何況啟國上下還在休養生息階段,武將們也就沒了響動。于是,只能等著穆國使者過來說和親的事,先把帝姬嫁過去,從此以後兩邊相安無事當然是最好,若是要打,好歹還能有幾年準備的時間。
只是興帝的臉色黑了又黑,弄得朝臣們都不怎麼敢吱聲了。這幾日無論是朝堂上還是內院,氣氛都有點兒壓抑。
現在的景況,皇後蔡氏當然是不可能閑著,日夜領著各宮嬪妃在慈壽宮侍疾。魚兒住在鳳鸞殿,蔡皇後自己事務繁忙,早出晚歸,便也免了她的早晚請安。只道是魚兒這一路過來必是乏了,先趁著這幾日好好歇息,太後那邊也不必去了。
不用去太後那里盡孝心?魚兒心里頓時便有了計較,看來這幾天外頭隱隱的傳言非虛。林太後與興帝制氣確實是與她,更確切一點是與她冊封的事情有關。所以現在太後必定是不想見到她的,皇後也十分聰明的把魚兒留在自己宮里,免得太後見到人又生氣。
原本,魚兒這個新鮮出爐的儷芷帝姬該是最近宮中炙手可熱的人物。不論是嬪妃帝姬,甚至是外頭的命婦、有頭臉的奴才,都想看看她到底是怎生一個模樣,竟讓帝後如此為她破例。不管是不是虛情假意,魚兒現在頗得興帝寵愛,能先結交一番總是好的。
宮中與人結交無非就是去皇後宮里請安,看能不能撞到,或是找些由頭搞個聚會,賞花看畫,隨便找個新鮮物件,又或是喝個茶,就是個新奇的點心也成。只是現在太後病著,那些個有頭有臉的得跟著皇後在太後榻前輪班伺候,以盡孝道。那些個身份不夠的,進算進不到殿內,也得在外頭站著等消息。除非有病有孕,不然這可是給所有人送上一個不孝的大把柄。
因此,魚兒冊封的慶典也給省了。當然,賞賜之類是不會少的,興帝念她從小在外受苦,此次又不能如其他帝姬之例舉行冊封慶典,賞賜也比宮中慣例豐厚許多。其他各宮主子見風使舵,也紛紛送來賀禮,連太後那里也送了東西過來,還把之前沒給的見面禮給補上了。魚兒一概照單全收,依禮謝過。
太後即使在病中也不忘給新封的儷芷帝姬送來賞賜,興帝與林太後因冊封魚兒帝姬之事不和的傳聞頓時都沒了蹤影。沒幾日就有針線房的人過來替魚兒測量尺寸,好趕在昭菁帝姬的生辰慶典前把魚兒的新衣趕制出來。帝姬的服飾自有定制,其他四季的衣服也要重新做過,別的相應品級的飾品也都送了來。就連魚兒不喜香料,那些特制的無香面脂頭油也都弄來了。
只是太後在听說魚兒不喜用香料時,嘴角又控制不住的抽了抽,但到底沒再說什麼。
不過魚兒這幾天,雖然有蔡皇後的囑咐,不須去慈壽宮盡孝,可這日子過得也著實不輕松。這會兒,她正對著懷里這個一歲多的女乃女圭女圭束手無策。
蔡皇後娘家兄弟多,她母親只她一個女兒,到了她自己這兒,竟也是如此。她與興帝,在興帝還是皇子時就成了婚,之後接連產下三位皇子。雖然中間一個孩子天生就弱,未逾歲即殤,但剩下兩個孩子卻是十分健康。大皇子乃興帝嫡長子,如今已經虛歲十四,因天資聰慧早早的就被立為儲君,現在已經跟著他父皇在朝堂上辦差歷練。太子雖未大婚,但去年已經納了側妃,單獨搬去東宮居住。
皇後宮中還剩下一個小的,在兄弟中排行老八,今年才一歲半,正是現在扒在魚兒身上不肯下來的女乃女圭女圭。
八皇子剛剛學會走路沒多久,整天歪歪扭扭地邁著小短腿在鳳鸞殿跑來跑去,想要到他以前沒去過的地方發現點什麼新鮮好玩的東西。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正是最粘人的時候。他從小長在蔡皇後身邊,從沒獨自生活過。可是最近這段日子,他早上睜開眼,母後已經出門了,晚上皇後從慈壽宮回來時,八皇子早就睡著了。
一連幾天都沒見到母後,八皇子便有些蔫蔫的,不過好在他在殿內到處跑的時候,發現了一個漂亮的小姐姐。這個小姐姐不但長得好看,而且十分和氣,每次都笑眯眯的對著他,既不像母後那樣不肯讓他爬到膝蓋上生怕他把衣服弄皺,也不像自己的幾個女乃嬤嬤,就知道說這個不許那個不許。
于是這八皇子就這麼黏上魚兒了,吃完早飯就往魚兒這里跑,連歇中覺也賴在魚兒這兒不走,一直到吃晚飯了才被女乃嬤嬤哄回去。有好幾次八皇子吵著把晚飯都叫人端到魚兒這來了,「姐姐……喂,吃飯飯。」
八皇子系上自己的小圍嘴,兩只小手拍著桌子,眼楮盯著自己的小碗,見眾人不動,又不滿的叫道,「魚兒……姐……姐,寶寶餓……要吃飯飯!」
給這麼小的孩子喂飯?這回別說魚兒了,連旁邊伺候的人全都傻了眼。
七歲的姐姐照顧一歲半的弟弟,這在民間倒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人家五六歲的女孩子,不僅要帶比自己小的弟妹,還要洗衣做飯收拾家務。可這是在皇家,別說是帝姬了,就是平常的貴女,哪個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讓她們帶孩子,恐怕是這輩子都沒這個機會了。別說是弟妹了,就算是她們將來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需要她們自己帶。孩子還沒出生,就從女乃娘到里里外外伺候的人都挑好了,當娘的只是人家都收拾好了送到跟前說說話,吃喝拉撒全都有女乃嬤嬤呢。
「八皇子,乖,嬤嬤來喂你吃飯飯,好不好?」八皇子的一個女乃嬤嬤端起飯碗,舀起半勺糊糊,放在自己嘴邊先試了試冷熱,哄道,「來,快張嘴。」
八皇子小嘴抿得緊緊的,把頭扭向一邊,「我不——要,姐、姐……喂。」
「嬤嬤,還是我來吧,」魚兒無法,從女乃嬤嬤手中接過飯碗,學著她剛才的樣子舀了半勺,吹了吹,送到八皇子嘴邊。小人兒很配合的張嘴吃掉了,滿臉的得意,吧唧吧唧吃得十分開心。糊糊還是平日里吃的糊糊,可今天吃起來似乎特別好吃!
一頓飯下來,魚兒和八皇子的衣服上都濺上了湯汁,不過好歹的是喂完了。魚兒想自己上輩子一定沒有嫁人生子過,她對帶孩子完全沒有經驗,從沒有什麼事能像給小孩子喂飯這麼讓人手忙腳亂。要說在宮里什麼最累,那一定是帶孩子!
八皇子吃飽了,心滿意足的由女乃嬤嬤抱著去睡午覺,魚兒自己的飯菜一口都未動過,已經都涼得差不多了。
邊上服侍的人有些惶恐,伺候皇子吃飯本是她們的活計,現在弄得帝姬連飯都沒吃上,這種事以前可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雖然這位平日里是好脾氣的,可再好脾氣也是主子,能有幾個經得住小孩子這麼鬧騰的?
魚兒倒是無所謂的笑笑,讓他們把飯菜先撤下去熱熱,自己去換衣服。
等都弄完了吃上熱飯,早就過了午。這邊剛吃完就有人來報,涵郡主遣了身邊的丫鬟萍兒過來給儷芷帝姬送賀禮。
賀禮?別人的早幾天都送完了,沈涵這個時候來送,來的還是萍兒,莫非是要遞什麼話。
「是涵姐姐的人,讓她進來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