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小喵沒接茬,魚兒也不管他到底作何想,顧自在座位上坐下了,可等了半天也不見他起身下車。
「還不走?」
「我保護你。」
魚兒無法,只得讓芳澤吩咐外面啟程回驛站。
兩人一路無語,不過這邊境小鎮的大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倒也算熱鬧。徐公公若真想在這里動手,想來也不是容易事吧。何況現在只是熊小喵的一面之詞,到底啟國那邊意欲如何,還得回去看夜魅那邊探听的消息如何。
馬車行了有一刻多鐘,再有一會兒就該到驛站了。熊小喵正想讓那車夫去附近的一條巷子里先停一停讓他下車,不料他還未開口,馬車在大街上就突然一個急剎車。魚兒正在想心事,猝不及防,一下就撞進了熊小喵的懷里。
和這家伙共乘一車果然就沒有好事!魚兒幾乎是彈起來似的,慌忙地跳回自己的位置坐好。芳澤做在門口,目不斜視,只當什麼也沒看見。只有熊小喵在一邊笑得三分狡詐七分得意。
「啟稟帝姬,有人在前面攔車。」外頭隨車的下人在車窗外頭稟告,車內三人登時都豎起耳朵,緊張起來,卻又听得外面的人補充道,「是個七八歲的小丫頭。」
「她為何攔車?」魚兒冷著聲問道。此時熊小喵不便出聲,只能在一邊靜靜地坐著。
「奴才剛才問過了,說是昨日抓的那些個匪徒里,有一個是她哥哥。她跪地攔車想給她哥哥請命。」外頭的人答道。
「呵,年紀小,膽子倒挺大的,也算是有些個膽識的。只可惜她求錯了人。」魚兒看了一眼旁邊坐著的熊小喵,見他點了點頭,便接著對外頭道,「這里已經到了穆國的地界,自然是照你們穆國的律法規矩辦事。現在還沒有到京城,說起來我也只能算是個外人,這事倒還真是說不上話。」
「帝姬過謙了,奴才這就去辦。」外頭那人是個機靈的,听出魚兒一點兒也不想沾手昨天那些土匪的事,立即就回頭去處理了。
片刻之後,馬車重新起步。
魚兒瞥了旁邊坐著的那家伙一眼,見他臉色怪怪地看著自己。
「我以為你會想要查個清楚。」熊小喵開口說道。
魚兒搖搖頭,「這事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從不對與自己無關的事好奇。」
熊小喵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後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一路上我只負責你的安全,你和你父皇還有那些兄弟們的事,我自然不會插手。」
又過了會兒,熊小喵在條人少的巷子里下了車,魚兒自回驛站去和沈菊樺稟告不提。反正興帝派徐公公過來的事,不管昭菁那邊是不是得到了消息,她都只會聰明的裝作不知道,魚兒這邊一切都很順利。
芳澤在下半晌稍晚些時候就帶來了夜魅那邊的消息,徐公公帶來的那些人都撤回去了。
「一共來了有多少人?」魚兒沉吟片刻,問道。
「大約三四十人,一路快馬而來。不過主子和他談完後,他就收整人馬,此刻已經出城了,看樣子是要星夜兼程回去復命。」芳澤看了眼魚兒的臉色,見她仍微抬著頭等著自己,便又將頭領吩咐的那一通解釋說了,「之前宮里探出的消息,徐公公奉旨前往方山監督修繕太後娘娘的寢宮。現在那邊監督的人還在,只是沒想到他用的是替身。」
嶺山……林太後真的已經瘋癲至不得不遷出宮去了麼?嶺山那地方,靠近皇陵,表面上說是後宮女子為皇家誦經祈福之地,實際上不過是將未曾生育的先帝嬪妃送去養老。另外還有些皇室中重病失寵的女人們,也會被送去那里。
可是林太後,是真的已經瘋了還是緩兵之計?興帝和她難道連面子情都不顧了,就算是先修繕了宮殿,可是把親娘送去嶺山,這對母子也實在是做到頭了。
興帝這麼做,林家會是什麼反應。還有太子那邊,只怕以興帝多疑的性子……呵呵,魚兒不由心內冷笑,興帝果然是個除了自己誰都不信的人,從前的沈清芫,太子,還有現在的自己,全都是一樣的。
想到這次徐公公帶來的那幾十號人,雖然以魚兒現在的實力根本不足為據,可每思及此,心里總有一股難以壓制的氣息在升騰發酵。她原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的前世的很多事、很多人,不應該再對過去的事有任何怨氣,可是心里那股不平的氣息卻是越來越壓制不住。
「行了,你下去吧。累了一天了,晚飯叫芳菲來服侍就好。」魚兒揮揮手,語氣里有些疲倦。
芳澤躬身退下。她雖然不知那些前因後果,但是單看眼前的事,被自己的父皇如此對待,換了誰都會心里不好受吧。
晚上沈菊樺又賞了兩碗菜,沈涵跑來蹭飯。魚兒已經恢復如常,沈涵卻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只是有些事,並不是可以隨便說隨便問的,魚兒不提起,沈涵就算是听到了風聲也只能和沈菊樺一樣裝不知道。
沈涵剛走,熊小喵又來了。魚兒身邊的幾個大宮女,如今都對這一位頻繁造訪見怪不怪了,見人來了,便自覺的去門口守著。
熊小喵手里又提了個小小的食盒,這個鐘點來送吃的,魚兒十分的無語,只得看著他不說話。
「晚飯吃飽了麼?給你帶了栗子羹,可香了!」熊小喵已經把食盒放在桌上準備打開了。
「晚上姑姑賞了菜,我吃很飽。」魚兒坐下來,拿了兩個杯子倒水,一杯給熊小喵,一杯自己喝。「我晚上不飲茶,這里只有白水。」
「只要是你倒的,白水也好喝。」熊小喵嬉皮笑臉的模樣,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裝出一副味道很好很是陶醉的模樣來。
魚兒不理會他的耍寶,只是表情淡淡的坐著喝水。
「你不高興?」
「有嗎?」
「那你都不笑……」
「我為什麼要笑?」
「那我們出去走走吧。」
「現在?」魚兒挑挑眉,終于有點反應了。
「當然,出去走走消消食,回來你就有胃口吃點心了。」熊小喵說著站起來,從一旁衣架上拿起魚兒的棉披風丟給她。
半刻鐘後,熊小喵已經帶著魚兒走在他們白天坐馬車經過的那條大街上了。白日里熱鬧的街道現在很安靜,小鎮上畢竟沒什麼貴人,臨街的店鋪包括酒樓在內也早早的關了門。
今天是月半,天上一輪圓月,再加上還未融化的積雪,即使不點燈,走在路上也十分亮堂。
魚兒回想剛才熊小喵帶著她從官驛爬牆出來的情景,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爬牆這事兒,她上輩子可是沒少干,簡直可以說是輕車熟路。別說是這小小官驛的圍牆,就是高高的宮牆,也不在話下。可是剛才熊小喵帶著她爬的時候,卻有種奇異的感覺,有點兒緊張,還有點小興奮。
這不就是小孩子干壞事的心態麼?越是不能做的事,越是想去嘗試一番。魚兒忍不住想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難道說變成了小孩子,這心態也跟著小孩子起來了。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熊小喵突然提議。
魚兒輕輕的「嗯」了一聲,沒有反對某人又把她當小孩子哄的可惡行徑。反正這麼走在無人的大街上,也挺無聊的。
「從前有個小孩子,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娘為了好養活,就給他取了個賤名叫小喵。」熊小喵干巴巴的講道。
「是你嗎?」魚兒一听他說起這個名字,終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見魚兒終于露出了笑顏,熊小喵也松了一口氣似的,「哎呀,別打岔,先听故事。」
魚兒點頭,道了聲「好!」熊小喵便接著往下講。
「他和他娘一起生活在草原上,他娘教他騎馬、放牧,他娘還會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他在草原上騎著小馬駒每天跑來跑去,有時候會跑很遠去找同伴玩,日子過得很快活。除了他娘不識字,草原上也找不著先生給取個大名,他娘又不肯把他的小名改掉。所以一直到他能夠得上大馬的時候,還是叫小喵。」
魚兒在一邊听著,能從他的語氣里深切感受到他對這個名字的怨念。也許等他再大一點,會更加不樂意被人叫做小喵吧。看熊小喵現在的身量,想像一下將來一個七尺男兒被人叫這麼個名字,真是……太好玩了!
「後來呢?」
「後來……他八歲的時候,他娘病死了。他一個人在草原上游蕩了大半年,冬天快到的時候,突然有個自稱是他哥哥的人找到他,把他帶回了京城。」
魚兒不笑了,扭頭看著熊小喵。
「我的故事是不是听起來特別沒意思?」熊小喵卻咧開嘴,笑了,「小時候我特別不喜歡我娘叫我小喵,就像叫小貓小狗似的。可是現在她叫不了了,我又特別想有人這麼叫我。在宮里皇兄叫我阿澤,其他人根本不會叫我名字……不過現在你會叫我小喵。」